片刻,王夫人方稍稍镇静下来,讪讪的将之前宝钗给自己出主意及昨儿今儿个都发生了那些事,细细说了一遍与贾母听,末了按事先她与周瑞家的商量好的招哭道:“我也只是太想帮元丫头一把,太想让她早点过上好日子了,这才急功近利,为那个小娼妇给哄住了的,还求老太太瞧在我只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遭儿罢。”
贾母虽然早已料到王夫人单独来找自己,必定不会有好事了,却未料到她竟糊涂之厮,硬是给宝钗一个黄毛丫头当作了枪使而不自知,不由气得心口发疼,半晌方喜怒莫辩的问道:“你说你只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那事前你怎么不来找我商量商量?”见王夫人讪讪的不说话儿,又冷笑道,“你是觉得没有我,你也能将事情办好罢?”
王夫人低垂着头,不敢接话,任由贾母劈头盖脸将她痛骂了一通后,方犹犹豫豫的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如今元丫头之所以不受太子爷待见,说穿了就是因为她没有一个显赫的娘家罢了,若是她能有个作侯爷的兄弟,情况自然又大不一样了。再者,姑太太膝下只得两个外甥女儿,将来林家偌大的产业便只能便宜了其他外四路女人生的儿子,谁又能保证那儿子将来便能善待姑太太,善待两个外甥女儿,作她们将来不被夫家欺负的有力靠山呢?如此双赢之事,未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说完见贾母面色不善,只当她是在生气,王夫人忙又急急补充道:“老太太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私心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姑太太的娘家人,是她在这世上最大的靠山,我们不帮着她,还有谁能这般帮她去?难道真眼睁睁瞧着别的女人踩到她的头上去吗?所以才会想出了这个主意来的。至于宝玉,我们两家本来就亲如一家了,他孝顺姑太太与孝顺我那还不是一样的?还请老太太明鉴!”一面说着,一面“噗通”一声就地跪下了。
贾母乃何等精明之人,又岂会瞧不出王夫人的真正用意?禁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哼,说得这般好听,不过是在糖衣炮弹之下,包藏了一颗算计林如海爵位算计林家家产的心罢了!
但是冷笑过后,她却分明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如此双赢之事,傻子才不作呢!”她心下不由一个激灵,自己一个作母亲的,怎能伙同其他人这般算计自己的女儿呢?要知道由来过继子嗣传承香火,依旧俗都是要过继自己同宗的,若是林家真过继了宝玉为子,只怕会授人“妻族霸占夫家财产”的话柄,会使得贾敏犯“七出”之罪!
念头闪过,她又想到,贾敏可是为林如海的父母守过三年孝的,除非犯了滔天大错,否则林如海都是不能随意休弃了她的,而过继自己娘家的侄儿为子,显然算不得什么大罪!
那么,自己辛辛苦苦生养了她一场,贾家辛苦栽培了她一场,也是时候该她报答自己的养育大恩,报答贾家的栽培大恩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胤禛的身体亦在黛玉药补食补的双重调养下,日益康健胜一日,气色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了几分。然身上的伤口倒是容易愈合,心灵上的伤口却是迟迟不能结痂,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让那痛楚渐渐减轻!
因此胤禛整个三月都借口自己身上‘尚未复原’,未去上朝,只待在自己府里,闲暇时便与黛玉胤祥下下棋作作画,或是与以邬思道为首的幕僚们议议事,或是与如海算算淮扬那边薛蝌的事情已办到了那一步……倒也很是清闲。
期间康熙也曾打发了李德全几次三番上门来瞧他,赏下了一大堆东西;康熙自己也曾悄悄儿登过两次门,但他每次都“整好”睡着了,所以康熙一直未能与他说上话。好在康熙也明白他心中有疙瘩,并不强求,只是之后让李德全送来的东西却越发多了。
如此到了四月,眼见自己的身体确实已好得不能再好,再要装下去也委实有点不像了,胤禛终于换了朝服,选了一个大朝之日“复出”。
康熙早朝时乍见他出现,面上虽淡淡的,下面文武百官却明显能感觉到皇上的心情不错,趁机请示了几件先前上了奏折等待批示,却被康熙压了下来的政事,他都心情大好的当场准了,百官便更知道康熙今日的心情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大好了!惟独直郡王胤褆、八贝勒胤祀和十四阿哥胤祯一脸的若有所思。
胤禛的身体既已康复,精神状态也恢复得差不多,又回到了先前那个瞧着干练精明无比的他,黛玉自然不好再留下,遂择了胤禛开始上朝去后的第三日,收拾好随身物件,领着雪雁春纤等众伺候之人,回了自己家中。
回至林府,还未到得上房,远远的就见墨玉已连蹦带跳扑了上来,黛玉忙蹲下身子一把将她搂住,笑道:“墨儿又长高了。”
姐儿俩厮缠了一会儿,一起进得上房,就见贾敏已笑容满面的侯在那里。黛玉忙上前见过了她,笑道:“几日不见,娘亲气色又好了许多。”
贾敏笑道:“近来倒没什么烦心事,自然心情舒畅。”
娘儿几个说笑一回,吃了午饭,黛玉便回自己屋里收拾去了。
傍晚如海自衙门里回来,瞧得黛玉来家了,也是十分喜悦,因打趣儿道:“幸好还知道要回自己家。”
说得黛玉很是不好意思,拉了贾敏不依道:“爹爹欺负我,娘亲也不知道给女儿撑腰。”
贾敏忙忍笑向如海道:“你也真是的,有些事情心里明白也就罢了,干嘛定要说出来呢?”
她不说则已,一说满屋子本就窃笑不已的下人们更是忍俊不禁,黛玉更是通红了一张俏脸,扭股儿糖似的抱着贾敏的脖子只是厮缠,直让满屋子人越发撑不住笑,屋子里一时是其乐融融。
笑了一回,贾敏正要吩咐丫头摆饭,就有丫头进来报:“四贝勒爷来了。”
贾敏因与如海道:“何如?我就说一旦玉儿回了家,以后不知道回自己家的人,便要换人啰。”说得才止住笑的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黛玉便只能红着一张脸,不发一语了,她虽然从来都知道如海与贾敏不像这个时代其他的父母那样古板,但这样公然的被他们取笑,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兼心底有几分暖意。
胤禛进来时,看见的就是黛玉通红着一张脸子站在当地的画面,因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黛玉正是因大伙儿拿她和他取笑才会不好意思的,这会子自然不会理会他,遂当做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只撇过头逗墨玉玩笑去了。
胤禛满心疑惑,又不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细问,只得先与如海贾敏问了安,各自落了座大家吃饭。
一时饭毕,大家移至厅里吃茶,如海忽然说道:“这个月月底就要开始选秀了,昨儿个皇上又下旨让四爷执掌了户部,只怕过几日你府上就该宾客盈门了。”
浅啜了一口手中的茶,胤禛方冷然一笑,道:“那就要看他们能开出什么条件了!”这次的选秀并非主要是为充实后宫,而是为的给还没有嫡福晋的阿哥们指婚,因此京城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早早便开始摩拳擦掌了。
如海点点头,沉吟了片刻,方道:“不过得作得好看一些,不要影响了四爷的名声才是。”
胤禛就笑了起来,“这点我也虑着了,所以早已让刘光源几个暗地里放出了风声,说我近来正想作买卖,需要找人合股。”
翁婿二人便又商讨起一些细节问题来。
黛玉在一旁看着,就暗自思忖起来,胤禛所谓的‘找人合股’,说白了就是借着皇子的名头,为自己大赚一笔罢了,不是明面上的货银两屹,而是在商言商,倒是让人抓不到把柄。不过,这事到底不甚光彩,得防着将来某一天被人揪出来,作为攻击胤禛的话柄。
思忖了片刻,黛玉因斟酌着说道:“四哥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得让刘光源家的事先与人说好,做买卖是有风险的,赚了赔了都是常事,愿意不愿意合股,全凭各人自便,别到时没有红利可分,又都哭着喊着来讹四爷。再有就是,可不能留下任何文字性的东西。”
如海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鬼主意倒是不少。”
黛玉也就笑了起来,一行笑,一行暗想道,后世人多认为林如海是个不折不扣的清官儿,视金钱如粪土,不然如何能养出黛玉那样一个有着铮铮傲骨的女儿?如果让他们知道,林如海其实是个很有心计很有手段,也并不是不爱财,只是取之有道的人,他们会作何想呢?不过不管后世人怎么想,她却觉得自己分明更喜欢这个有血有肉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