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此,越发认为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越发坚定了要使他去的决心,因似笑非笑的说道:“二弟身为咱们家的当家人,母亲和我还有二妹妹后半生的依靠,若是你连这点子差使办不好,将来我们还能依靠你什么?还是二弟放心不下二妹妹,以为母亲和我会因着你不在家,便薄待了她不成?”
一席话说得薛蝌不止脸涨得通红,连耳朵都涨红了,“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怕办不好差使,让母亲和姐姐生气罢了!姐姐既这么说,我明儿就去一趟便是了……”眼里犹有几分不情愿。
宝钗方满意的笑了起来。又拿话将薛姨妈支开后,方问薛蝌,“前儿我托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姨妈昨儿个又守着妈和我诉苦,说大姐姐在太子府多么艰难,泪水涟涟的,我们娘儿两个瞧了都十分心酸。”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薛蝌见状,暗自冷笑不已,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反而一脸同情的道:“姨妈与大姐姐也确实不容易。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观察,我倒是大略可以确定太子爷每日进出门的时间了。”又细细给宝钗说太子每天出门大略是几时,回家又大略是几时,都有多少人跟着,他一般都坐马车经角门直接入府,只有那个时候方有机可趁等话儿。
宝钗细细听着,都默默记在了心里,又将有些不确定的地方再问了薛蝌一遍,确保自己已完全记住后,方扬声唤了莺儿进来,“去将前儿个我与二爷作的衣衫和鞋子拿来。”
莺儿忙答应着去到内室,很快捧了一件叠好的天青色长衫和一双同色系的鞋子出来,宝钗接过,笑向薛蝌道:“还望二弟不要嫌弃我的针线粗糙才是,能着穿罢。”
薛蝌一脸的激动,“姐姐不辞辛劳为作兄弟的作衣衫作鞋子,兄弟若是再敢嫌这嫌那的,也未免太不知足了。”说着将手心在衣衫上重重擦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自宝钗手上接过了衣衫和鞋子,满脸的跃跃欲试。
宝钗见状,抿嘴笑了起来:“难得二弟不嫌弃,待明儿空了,再给二弟作几件。”心中暗自冷笑,就凭你一个卑贱奴才秧子生的贱种,也配我给你作衣衫?连莺儿作的,也算是够抬举你了!
——却不知薛蝌面上虽一副喜之不禁的样子,待一去到外面自己的房间,便将衣衫掼在地上,狠狠踏了几脚,然后命心腹的小子拿出去扔了。还是小子想着万一明儿宝钗问起薛蝌缘何未穿她送的衣衫,只怕又是一场饥荒,方将衣衫捡起来拍干净其上的土,将其收进了一个柜子里,以防万一。
当下各怀心思的姐弟二人又各自违心说笑了一回,薛蝌又再四托了宝钗要多多使人去城外瞧宝琴后,方告辞去了外面。
眼看着薛蝌的背影渐行渐远,宝钗禁不住冷笑起来,请她多多使人去城外看那个狐媚子?她巴不得她早日死了才好呢,没的白留着晦气!
笑过之后,她便暗自筹谋开来,太子爷每天下午回府是大概是在申时三刻到酉时初刻之间,也就是说,她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可以行事,只要不出意外,时间是足够的了。那现下她首先需要做的,便是说服王夫人,自明儿起便找借口带了自己,在每天的申时出门,守在太子府的角门周围,一旦看见太子爷的马车出现,便上前求门上的人进去待为通传,说要求见太子妃,制造喧哗,引起太子爷的注意!
当下计议已定,宝钗忙唤莺儿进来服侍自己换了衣衫,又使另一个丫头文杏去请了薛姨妈过来,娘儿两个便带了前儿个找出来的‘压箱底儿的宝贝’——几样赤金镶宝石的头面首饰,和一小匣子南珠,倒也真是价值不菲,出了梨香院,穿过夹道上的角门,去到了荣喜堂王夫人的院子。
彼时王夫人正在生闷气。原来自之前宝钗给她出了那个“好主意”后,她便真上了心,一面命周瑞家的使了心腹之人去打探太子府周围可有什么门路;一面则想着趁现在还未见到太子妃,她先就此事去探探贾敏的口风,到时果真见了太子妃,她也好有所倚仗,遂再次使了周瑞家的上门给贾敏送东西,还说过几日她还要亲自登门拜访贾敏。
不想贾敏礼倒是收了,待她真上门时,人却不在府中,问下人罢,下人又说不清楚她去了那里,她只得强忍着火气回来,到了次日仍去拜访。岂料一连去了三日,都未能见着贾敏的面儿,王夫人方明白过来她是诚心在避着自己,虽然恼怒不已,却也只能忿忿的回来。
就在王夫人心中暗恨之时,又传来了黛玉被指给四贝勒作嫡福晋的消息,王夫人想着自己与贾敏之间的差距自此是越拉越大,自己以后更要仰着头看她了,不由又怒又妒,心里直窝了一肚子的火。
正无处发泄之际,就有丫头来报:“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王夫人听说,大喜过望,忙道:“快请进来。”先前因着听闻宝琴出花儿,王夫人生恐自己被传染,一连几日都未到梨香院去;薛姨妈与宝钗过来时,她也找借口没有见,还让人婉言告知她母女两个,‘这几日无事时宁可待在家中’,省得过来逛时传染了贾府众人。无形之中,姐妹二人已生疏了几分。
未料待宝琴都离去好几日,薛姨妈母女也确认未被传染上后,也不见她娘儿两个过来,王夫人方有几分慌了神,她还等着宝钗过来给她出谋划策呢!因此这会子闻得丫头来报她们娘儿两个来了时,她才会这般喜形于色的。
少时,便见薛姨妈与宝钗一前一后进来了,王夫人忙迎上前,笑道:“妹妹这几日身上好?怎么也不说过来逛逛?”
临来的路上,宝钗已对薛姨妈耳提面命过,让她不要对着王夫人使脸色,先前怎么着,现在还怎么着,千万不要因为前几日她的嫌弃而表现出不高兴来,毕竟她们家还要靠着贾家,尤其她现下还要靠着王夫人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如此一来,薛姨妈心中虽仍对王夫人有气,至少面上还是表现出了一如往日的亲热来:“还不是因着这几日家下事多,所以未得空儿过来瞧姐姐罢了。”好似不曾有过宝琴“出花儿”一事一般。
姐妹二人携手亲亲热热的行至榻上坐了,宝钗也上前给王夫人见过礼,坐到了下面的锦杌上。待丫头上了茶来,姐妹姨甥几个又寒暄了一回,王夫人便状似无意的提及了最近黛玉蒙康熙赐婚于四贝勒之事,“……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竟将那样一个一看就不是个有寿的病秧子指给了四贝勒爷,也不怕将来拖累了四贝勒爷。”言辞间的酸意却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
宝钗也早已知道此事了,心中正自不忿兼醋妒,想着林家现下已是皇子的岳家,将来她只怕更难一报大仇,闻言因附和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即便要给四贝勒爷指婚,也该指咱们大姐姐那样一看便是有大福气的女子才是啊!”所幸她还有太子府这条门路可以一走,只要此番她能成功,将来待太子爷一登基,她便是主子娘娘,而黛玉顶天了也就一个亲王福晋,她还是有机会得报大仇,并将整个林家踩在脚底下的!
听宝钗提及元春,王夫人沉默了片刻,方长叹一声,“哎,可是咱们能有什么办法,雷霆雨露,都是圣意,岂是咱们这些小人物所能左右的?”目光却定定看着宝钗,非要逼她拿出个主意来一般。
接收到王夫人的目光,宝钗不由暗自冷笑起来,说王夫人精明罢,有时候她又蠢的连她都要看不下去;可是真要说她蠢罢,她现下这副吃定了她的模样,又分明像极了一只老狐狸,既狡猾且可恶!面上却是一副深以为然的发愁样子,“可怜大姐姐那样儿的才貌人品,却因生不逢时,落到今日这般处境,实在是让人不甘啊。”装作看不懂王夫人的眼神。
王夫人见宝钗并不接自己的话茬儿,没奈何,只得明说道:“你大姐姐现下的处境,你也知道了,前次我听你说起的那个法子倒是好,只是之后因着琐事繁多,偏一直未能得空儿与你细细商议,依你说,现下咱们该如何做方好?”
宝钗深知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见王夫人矮了头,想着自己需要借王夫人成事,也就顺水推舟道:“姨妈说的什么话儿,帮助大姐姐那还不是我这个作妹妹的应该作的?”
当下遂将自己命薛蝌去太子府周围打听情况之事,改头换面说了一遍,“……据二弟说来,每天的那个时辰,太子妃跟前儿最有体面的妈妈石妈妈便要经过那里,到时候姨妈只要打动了石妈妈,还愁见不到太子妃娘娘帮不了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