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闷得厉害,刀割一般,楚慕琥珀色的瞳眸黯然无光——
你要离开我,倒不如我先离开你。我不喜欢被人拒绝,所以我总是先拒绝别人。这样,我就不会受伤了。你也不会知道,我受了伤。
乔叶从清逸王府出来的时候,精神恍恍惚惚,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她一直在想楚慕身上的药味是什么,她从前没有在他身上闻过这样的味道,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尝尽百草”,乔叶跨进门槛,华佗便迎了上来:“乔兄弟,你来了啊!太好了!我们哥儿三个正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呢!”
乔叶皱眉:“什么事?遇到什么难题了吗?”他们三个向来都能把“尝尽百草”打理得很好,乔叶一般是不需要插手的。
“是这样的。”扁鹊那扁扁的身子掀开帘子从内堂走了出来:“明天是老爷子的寿辰,我们三个商量着要怎么给他老人家庆祝呢!”
神农也开了口,呵呵笑道:“老爷子对我们的恩情如同再造,让我们重新认识到自己的用处,还能养家糊口,日子也过得凑合了。所以我们就想,给他老人家好好贺一次寿辰。”
乔叶笑了:“原来是这样。要不是听你们说,我还真不知道师父的寿辰是哪一天呢。”
“我们也是猜的。前几天狐狸兄过来,带了老爷子的信,说是这个月十五给他送一些长寿面过去。我们几个也就猜了猜,兴许是老爷子自己要给自己祝寿呢!”华佗道。
乔叶点点头:“没错,师父他老人家比较乖张,说不定真的是要一个人过生日。”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让小狐狸给她带信呢?
“那,我们哥儿三个应该准备什么寿礼好呢?”扁鹊问道,“乔兄弟,你是老爷子的徒弟,又不像狐狸兄那样说不出人话来,不如就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咳咳,说不出人话来……乔叶唇角抽了抽,要是小狐狸听见了,不知道会怎么发飙了,想一想上次它把凌二、凌三折腾成了那副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至今,凌二、凌三都没有去石竹院找过茬,怕是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
师父喜欢什么呢?乔叶皱眉想了想,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他喜欢尝毒草,他喜欢折腾小狐狸,他喜欢恶作剧,他还喜欢对她威逼利诱,还喜欢啰嗦蛮不讲理……
唔,他的爱好嘛,她也弄不清楚。
于是,乔叶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要不然,那一天,你们一起去天下无美,我给师父准备一顿丰盛的寿宴吧!”
“天下无美”……
这个名字现在在楚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个男人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乔叶:“天下无美,一座难求,我们哥三个能……能进得去吗?”
乔叶挠头干笑:“呵呵,能,能的。”惭愧惭愧,她一直都没有跟他们说过“天下无美”她有一半的产业。
“真,真的吗?!”华佗激动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扁鹊的肥手抓住乔叶的手,用力很大,显然也很激动。
“咳咳……”神农突然咳嗽了一声,这才将乔叶从扁鹊的荼毒中救了出来。乔叶转头一看,原来是来了一位客人,见到店里的情形,有些尴尬地愣在了门口。
时辰还早,因此这算是“尝尽百草”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了。
神农笑道:“客人看病还是抓药?”
神农的个子很高,来人是个中等个子的普通妇人,只能仰视他,眉间夹着些清愁:“请问,这里有治头痛的药吗?我家相公头痛得喊都喊不出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心疼与哽咽。
乔叶本来想去后堂的,听到这里,掀开帘子的手停了下来。
神农是惯常医者的镇定态度,不论病人生死如何,他并不受半分影响:“头痛难治,药物虽有,却不能常服。”
“可是,他痛啊!”妇人走近一步,两手在身前交握。
神农想了想,道:“不吃药,会痛,吃多了,会死。你选哪一样?”
妇人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那药有什么用?”
“能起麻痹作用,吃了,就不觉得痛了。”神农道。
妇人犹豫了好久,哽咽道:“那,那还是让他吃吧。少吃一点。他痛成那样,孩子和我都看不下去了。”
神农轻叹,“好,我给你开一点这个药,记住,不能多吃。”说着就从药架上拿出一些药材来,用油纸包住。
“等一下!”
神农的手停住,有些吃惊和不解地看着乔叶:“乔兄弟,我抓错药了吗?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乔叶拿开自己压在油纸上的手,有些尴尬地干笑:“我……我想看看,你抓的是什么药。”
神农笑道:“放心吧,我都做了这么多年了,这点药还是不会抓错的。这是草乌,可以治头痛的。”
草乌?
乔叶捡起一片草乌放在鼻端轻嗅,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这个味道——
楚慕身上的味道。
这,就是草乌吗?
草乌,别名断肠草,植物可作庭院观赏花卉,可在灌木丛中配植,也可布置花境或作切花。根块可入药,黑褐色,无臭,味辛辣、麻舌。可作止痛剂,以治疗神经痛、偏头痛等。然《药性论》载,其味苦辛,大热,有大毒。
乔叶有些慌了,到底有多痛?痛到明知是有毒的药物,还要去服食呢?
“乔兄弟?”神农迷惑不解,难道药物出了什么问题。他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对啊,草乌、川芎藭、苍术……药物样样都齐全。
乔叶抬头,唇边的笑很不自然,她尴尬地扬唇:“神农大哥,师父寿辰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转身出了“尝尽百草”的大门,直直往清逸王府的方向跑去。
气喘吁吁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疲累,终于看见清逸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时,乔叶不得不扶着它冰冷的身体躬身喘气。
门前的侍卫看见了她,有些惊奇,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乔叶镇定了一会儿,细细喘息道:“我,我要见小王爷。”
“你刚刚不还是说最后一次吗?这会儿怎么回事?”那侍卫不解,随后道,“你来迟了,我们小王爷已经走了。”
“走了?”乔叶茫然,“他去了哪里?”
那侍卫有些不耐烦了,一挥手:“问那么多做什么?小王爷的旧疾犯了,去云城休养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城。你快走吧,反正是见不到了。”
乔叶有些懵,低下头去,这么快就走了?这一次,他再也不是说着玩的了。
听到白芷的声音时,楚离正在发呆。
白芷总是在他最享受安宁的时候,突兀地闯进来,将他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楚离从窗前的美人蕉上收回眼睛,站起身,对绿色大芭蕉叶下的少女道:“小乔,我去去就来。”
少女正在摆弄着什么,身子蹲在那里,回头冲他笑:“好。”
面色柔和了些许,楚离转身,走出了未名居。
他从来不在乔叶面前提起政务,只要有事情,必然是处理好了之后再回来见她。
乔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拱形门前,又回头做自己的事情了——她扒开美人蕉下的泥土,将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埋在了里面,然后又将土重新填好,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出与原来有什么不同。
这许是一个习惯吧,自爸爸在世的时候便养成了。每次当她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心里有什么话说不出来,总是这样掩埋自己的秘密。然而,每一次爸爸都能找到她到底是把字条埋在了哪一盆花草里,每一次都是如此。后来,爸爸去世了,她的习惯却一直保留着,只是再没有人会把她在花盆里埋下的字条找出来了。如果没有地震,如果没有死于非命,那么她藏起来的那些话便会和有生命的花草一样,永不死去。
不知道七哥会不会有一天看得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呢?乔叶想了想,偷偷笑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知道就好。
“在笑什么?”楚离的声音不期然在身后响起。
乔叶吓了一大跳,慌忙站起来,摆摆手:“没有。”
陡见他的眉头似乎是拧着的,乔叶盯着他:“七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这些天,他总是有点沉闷的样子,即使惯常如此冷淡,乔叶却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同,她想多关心他一点,她想多了解他一点。
楚离紫瞳微闪,很快换做一丝笑意浮上嘴角,朝她伸出手去:“小乔,我们去逛逛园子吧,你布置了这么久,让我看看效果怎么样?有没有与从前不同。”
他将她的问不动声色地岔开,找到一些轻松的话题吸引她的注意力。果然,乔叶也笑了,把手递给他,由他紧紧握住,牵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