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她的酒量实在浅得可以,怎么才喝了一杯就这么晕呢?
面前的桌子、椅子连同祁宣的脸都旋转起来,她听见祁宣在喊她,可是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脑袋一沉,趴在绣桌上一动也不动了。
“乔兄弟?”祁宣轻轻推了推她。
没有任何反应。
“乔兄弟?你怎么这么容易就醉了?”祁宣笑道。
她还是没有动静。
祁宣唇边的笑容突化为嗤笑,涉世未深?果然如此。和她在一起做生意这么久,见识了她独特的想象力,精湛快速的运算技巧,随机应变的爽快利落,可是偏偏,她错便错在,涉世未深!
有时候,对你威胁最大的,往往便是你身边那个最了解你的人。
酒里面掺了蒙汗药,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祁宣站起身来,环顾偌大的包间,布置精美,绿色植物环绕,清新自然的感觉,不管是坐是立,都让人很舒服。从‘天下无美’一夜之间扬名楚都,再到“珠光宝气”、“妙手偶得”迅速跻身上流社会的圈子,她将他的几家店铺生意打压了何止一半?
如今他在楚都秘密发展起来的诸多生意买卖凋敝不堪,钱财是小,可是那些店铺之中人群往来众多,情报自然也多。她的出现,让他损失的岂止是银两?更加可恶的是,她全身心地相信他,什么问题不清楚都去请教他,年纪轻轻,虚心好学的品质倒是值得赞赏。
乔凌啊乔凌,若不是你我各为其主,想必能够成为很好的生意伙伴!
她和楚离走得太近了,近到每天都会去离王府。楚离向来冷漠,不大与朝中人往来,更别说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碧渊寺刺杀失败,修罗门的杀手居然也这么不堪一击,让他觉得气恼又愤怒!
祁宣走到乔叶的身边,他今天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初次见面,她的手里便捏着碧璃之眼,是不是代表着,碧璃之眼如今还在她的身上呢?
也好,搜搜看吧。
大手将她从绣桌上提起来,伸手去解她的衣带,一个男子的身子居然这么纤弱,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衣带解开,她依旧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胳膊上,长发披散,动也不动,祁宣的手顿住,低头凝视着她——脸上的颜色与脖颈上的完全不同,一个略带黝黑,一个白皙无暇,到底是花丛中的老手,他用手沾了一点酒,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你去哪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房间的外面骤然响起。
祁宣扭头看向房门。
“听说来了客人,她年纪小,我怕她应付不了。”是那个‘天下无美’的西施女掌柜赏心。
匆匆的,有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祁宣心神一转,给乔叶重新系好衣带。
赏心刚走到房间的门口,还来不及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她倒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祁宣走出来,尴尬地笑道:“没想到乔兄弟这么没有酒量,今日是我生辰,早知道她这么不能喝,我也不敢让她喝了。现在可怎么好?”眼神在看到赏心身后的紫衣男子时微微一闪,又迅速恢复自然。
赏心看向他怀中,乔叶果然是醉了,酒味不知道是祁宣身上的,还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她看了一眼祁宣,随即走上前去,从他怀里接过乔叶,她不重,可是她扶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我来。”紫衣男子上前一步,很善解人意地搀扶乔叶。
“祁公子,小乔年纪太小,确实是不能饮酒,让你见笑了。”赏心职业化地对祁宣笑笑,“赏心这就带她去休息,你是再坐坐还是?”
“哦,我就不多坐了,原本是想找她喝酒乐一乐,现在倒把她害成了这个样子……”祁宣歉疚地蹙眉,“有劳赏心姑娘照顾乔兄弟,我明日再登门道歉。这就告辞了。”
“好,祁公子慢走。”赏心点点头,依旧笑得和善婉约。
祁宣也礼貌地对紫衣男子点了点头便抬腿下楼,擦过紫衣男子身边时,他的唇角微微翘起——楚国的皇太子楚萧,呵,这‘天下无美’果然是高级私人会所。
他轻抬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沾染了一圈黑色的桐油……现在他对乔凌的身份越发地好奇了,一个能同时把楚离和楚萧两个人聚集到同一个地方的小丫头,她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昏暗的走道里,他的笑容不加掩饰,他在小丫头的身上放了一种东西,独特的味道只有他的引路蜂才能识别,很久他便能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丢了生意倒是无所谓,如今,他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迅速而准确地打入楚国的内部,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安顿好了乔叶,天色已经不早了,楚萧看了看窗外,对赏心道:“我……该回去了。”
赏心正在用热帕子给乔叶擦脸,听见他的话,直起身子,转头看他,点点头:“好。”
“湘妃九章,我谱了好几天,你却只听一遍就能记住,下次再来考考你。”楚萧笑道。
下次……
赏心垂眸,轻轻一笑:“下次,我也要考考你,湘妃九章咏竹,今天你进的是一号包间,花神是梅,也能谱出咏梅的曲子吗?”
楚萧笑声温润,很是自信:“那就拭目以待吧。”然而他顿了顿,声音变低:“琐事缠身,也许要过许久才能再见。”
赏心点头:“好。”
她做事一丝不乱,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从来都镇定自若,好像不论别人做什么、说什么,她都能接受。除却那会儿他要走时,她的那声焦急呼唤。
楚萧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知音难求,你既然懂我的曲子,怎么会不懂我的心?”
赏心低头不说话。忽地一个力道将她拽起,随后干净温暖的男子气息将她整个包围住,他的手臂很用力,声音却很温柔:“等我。”
等我的人生不用再被那纷繁的琐事束缚,等我的自由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等那些阻止我登上皇位的力量全部被铲除,等……
只需等。
赏心终于泪眼迷蒙,伸出手臂环住他,声音哽咽:“我等你。”
不问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说了等他,她就相信。从来没有这么笃定地相信一个人,相信他许的承诺。
“咳咳……”绣床上的乔叶咳嗽了一声,两人这才有些尴尬地分开,赏心低头看去,她并没有醒,翻个身又睡着了。两人相视一笑,携手退了出去。
第二天。
离王府的居延亭,楚离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来,渐渐地,竟有些坐不住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心思?他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利用利用罢了,因为她是柔兰使者,他想通过她来了解更多柔兰王的消息。可惜,不知是她的口风太紧,还是柔兰王教导有方,她根本不曾提起多少他想要的消息。这样的小丫头,除了会做生意,其它的,都不会。连利用价值都寥寥。
然而,时间真是一个致命的杀手,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事情,久远的记忆无法释怀,渐成的习惯不由自己——每天,居然好兴致地坐在这里等,她瘦小的身子穿着宽大的衣袍,急匆匆地赶来,指点、忙碌、来来去去……
远远地看着她,近近地看着她,偶尔想起她,慢慢的,眼神不由自主跟着她走……
花盆太重,她别打碎了,他来搬吧。
她躬身的时候,一旁的竹枝弹起几乎戳到她的脸,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用手挡住,她不知道。
石竹花普通又普通,可是她居然喜欢得那么欢喜,摆弄它们的时候像是看着自己最依赖的亲人,心里突然便有些异样的妒忌,她爱花,也许胜过爱人。
吃饭的时候,她低着头,怯怯的,似乎是不敢看他,他便在心里笑了,伸出筷子给她夹菜,他有那么可怕吗?
楚离猛地惊醒,这么一想,他居然都能想这么久,呆呆地坐在空无一人的亭子里,放眼望去,四周空空荡荡,只有“未名居”的拱形门内透出些姹紫嫣红。
她这个时候该来了吧?为什么还没来呢?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楚离猛地回头。
“主子,”白芷被他期望的眼神吓得站住脚,这么多年,主子的紫瞳幽深迷幻,任何人都无法从中窥视他的内心,然而,这会儿,他分明是在期待什么。
“白芷,是你。”楚离有些失望地偏开头:“何事?”
“该传午膳了,主子是在这里吃还是……”白芷轻声道。
“就在这里吧。”楚离道,哪里都是一样的,哪里都是一个人。
“是。”白芷应了,正要退下,楚离却又叫住了她:“不用传了,备轿,本王要出府。”
白芷诧异地问道:“主子是要去……?”难道是宫中陛下传召?可她并没有得到消息。
“天下无美。”楚离已经站起身,他等不及了,只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