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巷口,上了明净准备好的轿子,乔叶如坐针毡。轿子真华丽,可是她的命真苦,怎么看都像是去送死的——要是她给七皇子看错了病、吃错了药,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而且,今天就算侥幸过了七皇子那关,明天去那个混蛋小王爷的府里,一定别想活着出来了。
怀中的小狐狸还在呼呼大睡,乔叶气急,扯着它的耳朵扭了一个圈:“睡!睡!睡!就知道睡!你是狐狸!不是猪!”
小狐狸不满地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狐狸眼狠狠地瞪着她,举起爪子伸到乔叶鼻子前面,那架势,好像要抓破她的假脸似的。
“你、你想做什么?”乔叶头往后缩了缩,赌气道:“要不是你和老狐狸两个合谋害我,本小姐现在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吗?你还有脸威胁我!你到底是不是狐狸!敢做不敢当!”
小狐狸也许自知理亏,举起的爪子又放下了,忽然猝不及防地伸进她的衣服里,抠出了一枚碧玉戒指。
乔叶眨巴了下眼睛,不解:“你拿这个戒指做什么?”难道狐狸也知道这戒指有门道?
“大夫,到了。”忽然轿子一停,明净的声音自帘子外面响起。
“哦,知道了!”乔叶慌忙将戒指从小狐狸爪子里抢了过来,抱起它下了轿。
七皇子府到了,她的小命快保不住了。
下了轿子,抬头一看,七皇子府并不如想象中的华丽,甚至可以说是门庭冷落,气氛有些肃穆庄严,大门两旁的护卫站得笔直、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与台阶下的两尊石狮子一样冰冷。
乔叶将小狐狸抱得紧了些,两腿不自禁微微颤抖。听娘说这楚七皇子是大楚国的战神,自从十五岁那年带兵打赢了南方的蛮族之后,至今六年,他一直代表楚国东征西讨,从未战败。娘亲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只因她第一天来的时候凌二凌三不停地问她是否记得楚七皇子的事情,凌乔叶当初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和楚七有什么瓜葛她无从知晓,只是这个名字,却被她牢牢记在了心上,初来异世,自然是要步步为营,一丝一毫的信息都不放过。
跟在明净的后面,乔叶走得小心翼翼。大理石的路面很干净很规整,道旁没有多少花花草草的摆设,只有些新落的黄色树叶,跟相国府完全不同——相国府的后花园姹紫嫣红看得人眼花缭乱,就连石竹院那样僻静的地方都种满了石竹花,不得不说文人和武将之间真的有很大差别。比如凌相,比如楚七。
“小神医,到了。”明净对她很恭敬,因此称呼都带着客气,轻轻推开了房门,示意她进去。乔叶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一进门,入眼的是一座松柏长青的八面屏风,苍翠的颜色栩栩如生,转过屏风,是简约的卧室布局,没有多余的东西,隔着垂下的青纱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屋子里焚着好闻的香味,撩得人昏昏欲睡。
乔叶拨开帘子走了进去,有些受了蛊惑似的,居然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个人是个什么模样。不可否认的,还没有见面,只是闻名而已,只是看了些外景而已,她心里对这个楚七皇子已经有了敬意——谁能为了国家征战,却不要功名利禄呢?淡薄如此,应该是个好人吧?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两天了,遇见的大都是恶人或者小霸王亦或者是老狐狸,如果这个楚七再让她失望,她便不会再信这世上有什么好人了。
越来越近,她的步子很轻。渐渐看清了大床上的那人——
他的面色惨白如纸,将原本俊美的五官衬托得毫无生气,即便是这样,他的唇却仍旧抿得紧紧的,丝毫不肯放松,好像就算是在梦中、就算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也绝对不肯低头,不肯稍稍屈服。
“我家主子伤在胸口,本来血已经止了,并无大碍,但昨夜一奔波,伤口扯动,现在越发严重了。小神医看看,有什么对策吗?”明净道,他平时大约是话不多,此刻说了这么多,有些生硬和冰冷,并不随和。
乔叶松开了小狐狸,走到床前坐下,掀开男子的被子,准备检查他的伤口,刚刚触到他染血的衣服,手腕突然被他的大手一把用力握住。
乔叶一惊,这情景——
真熟悉。
“明净,神医请来了吗?”随后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乔叶惊讶回头,这声音打死她也忘不掉,昨夜差点没一剑杀了她的女人!
原本跳到她身上的小狐狸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蹭”地一声又跳了下去,不仅如此,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腕上的力量又重了几分,捏得她骨头都快碎了,乔叶受不了地扭过头,却见床上的男子眼睛已经睁开,一双紫色的瞳眸昏暗不明地看着她,流光浅浅。
哦,原来是他。
乔叶原本热烘烘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冷热不分。
白芷从外面走进来,站在了床前。
看她靠近,乔叶本能地就要往后缩,奈何她的手腕还被人握着,抽都抽不回来,男人的眼睛果然是紫色的,那么昨夜她并不是幻觉。可是,好奇怪的紫色,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来到这里两天,她见了不少人,除了楚慕的琥珀色瞳眸,其他人都是黑色或者褐色。难道皇家人的尊贵身份是通过眼睛的颜色来区别的吗?她想不通。
白芷见她坐在那里,个头矮小、身子瘦弱,惊奇地问道:“你就是神医?”怎么看都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她跟随楚离出入沙场许多年,个性豪放爽朗,向来心直口快。
乔叶怕她,真的有点后怕,至今还记得冰冷的剑刃抵着她的脖子是什么感觉,一寸一寸似是要将她的血都冷冻起来。她怎么这么倒霉,偏偏闯进了这个该死的七皇子府?她也没有忘记当初放下的狠话:“有本事你让他们俩走开,我和你好好打一架!”
好吧,好吧,七皇子殿下,您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先把伤养好,咱们再打行不行?先放开我的手……乔叶想这样说……
“他是谁?”床上的男人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眼睛锁着乔叶的脸,却是在问白芷。
“主子,这是常百草神医的徒弟,神医不在,所以明净就把他请来了。您的伤……”明净答道。
楚离慢慢松开了手,缓缓闭上眼睛:“应该死不了。”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他怎么可以死?
“明净,你是在胡闹吗?这个小孩子他有什么本事?娇娇嫩嫩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白芷盯着乔叶看了好几眼,满脸的不耐烦,但声音尽量放得很小。
“这,他是常神医的徒弟,应该……”明净也不敢下定论。
乔叶揉着手腕的动作猛地一停,这才想起,她已经易容了呀!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她!那么,床上的男人不会记得她曾经救过他,叫白芷的女人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用剑指着她,她现在的身份是老狐狸的徒弟乔凌,不是相国府可怜巴巴的四小姐凌乔叶!也就是说,男人抓住她手腕,只是本能的反应,并不是认出了她!
想到这里,她无比兴奋,脸上刚刚萎靡颓唐的神色一扫而光,心里有了主意,坐得直了直,转头看向白芷:“我叫乔凌,确实是常神医的徒弟。可是实不相瞒,我学医时日太短,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好七皇子殿下的伤势。”
“那你来做什么?”白芷不满地瞪她,“误闯七皇子府,延误了七皇子的病情,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乔叶身子一颤,却仍旧镇定地答道:“医者父母心,我怎能见死不救呢?虽然我的医术不高,但家师的医道修为想来各位都清楚。我知他在何处,明日让他来替七皇子诊治便是了。今日,我就先为殿下检查一下伤势,好回去跟他老人家禀报。我师父那个人脾性比较乖张,不大喜欢耽误时间,所以,还请多多包涵。”
一番话下来,倒把白芷、明净堵了个严严实实。
“倘若你说的敢有半句假话,小心我的剑不留情!”白芷想了想,扬起剑比了比。
乔叶吓得脖子一缩,却听床上的男子轻声道:“让他试试吧。”那声音饱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苦痛有不甘,听得乔叶心里一颤。
朝他的脸看去,只见他的眸子闭着,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星光,那种紫色的神秘光芒,被掩在了黑暗之中。
乔叶颤颤地伸出手去,第二次触碰他被鲜血胶着的伤口,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包扎,这一次是拆除。她一圈一圈地拆着纱布,到了最后一层,因为纱布嵌进肉里的缘故,只是微微一拉扯,男人痛得闷哼出声,冷汗从额头不断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