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更是眉头紧蹙,道:“赏画必要近处观看方能品得其中三味,在那雅间儿里看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能有什么意思的?”
燕无痕听了,因笑道:“既然如此,便按平兄弟的意思罢。”因此竟也不去那雅间儿,只跟着黛玉和林鑫一边走一边赏画。只因黛玉嫌那些画虽技法纯熟,但却欠缺风骨,少了灵气,只知一味的模仿名家画作,终究没意思,故而不多时便自看了一大堆挂在墙上展出的画。
“燕大哥,你所说的那幅极喜欢的画不知道在何处啊?”黛玉忽然想起燕无痕说起的那张画,于是便开口问道。燕无痕闻言,只皱了眉头,道:“初一那日我还在这里瞧见的,只不知道那人却是去了哪里?”
正在这时,忽见林鑫指着一张画作对黛玉道:“平弟,你看那张画,看上去挺不错的样子。”黛玉和燕无痕闻言,忙顺着林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张美人背影图正挂在那里,只是少有人问津。燕无痕见了,因忙笑道:“正是那画,我说呢,怎么会找不到呢?”
三人一起走到那画跟前,细细看时,却发现这幅画并没模仿任何名家手笔,只是一味书写自己的胸臆。黛玉看时,却是赞叹道:“好画!此画以泼墨写山松,山如郁盘,云水飞天,真可谓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据我看来,此画的气魄直逼王维王右丞的《辋川图》了!”
燕无痕闻言,因有些惊喜的看着黛玉,道:“没有想到平兄弟竟是如此懂画之人,燕某能够结识,真可谓是三生有幸了。”黛玉听燕无痕如此赞美自己,不觉有些脸红,好一会儿方叹息了一声,道:“此画虽好,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黛玉叹息之声,一位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因走了过来,问道。“小兄弟便是画此画之人?”林鑫见了,因开口问道。“正是。”那少年答应了一声,又问黛玉道:“不知道公子适才叹息,可是我这画有何不足之处?”
黛玉听了,摇了摇头,道:“非也,只是根据此画的色泽来看,似乎此画乃是分两次完成,而且据我看来,此画似乎隐隐透着一股悲怆之情。这画中少女对着溪水,看似是在观赏游鱼,实际上更像是在顾影自怜。”
那少年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方道:“我秦潼这画摆在这里已然一年,今儿个总算是遇到了知音之人。”
言罢,便自转身从案上提起一支毛笔,蘸满墨汁,在画的空白处题下:“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林鑫因见那少年一手笔法颇有柳公权的风骨,不觉问道:“看秦兄弟言谈不止不俗,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不知为何不前去求个功名,反在此处卖画为生?”
秦潼闻言,因放下手中的毛笔,冷笑一声,道:“饱读诗书又如何?最终不还是名落孙山,让人糟践,既如此,我又为何不能仿效唐伯虎,结庐作画,诗酒人生?”
听了秦潼此言,黛玉等三人皆已猜到,秦潼定是身负才学,却因没有贿赂考官,所以才除了名字。而从秦潼的画中不难看出,秦潼是个性情高傲之人,想来也因此愤世嫉俗,再不愿混迹官场。
燕无痕心中因叹息一声,他虽然戍守边疆十年,去年方才回归,但对于如今的朝廷,却是知道不少的。南安王火烽久有反心,义忠老亲王虽已然不在人世,但他残余的势力却仍在蠢蠢欲动,南安王早有趁机拉拢之意;渤海、东蒙、西蒙三国对天翎早有窥探之心,不久渤海国便要使人前来商谈和亲之事,只怕这和亲是假,刺探军情是真。
至于如今的朝中,萧太师、吏部侍郎吴尚荣联成一派,对应届举子能拉拢则拉拢,不能拉拢则抹杀,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亦是与他们二人多有瓜葛,已经构成了天翎皇朝的一大毒瘤。
而自己的祖父燕相虽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因其对其独女先皇后的死对先皇有怨,再加上当今皇上对燕家的不信任与防备,更让他懒得理会朝中之事,每每上朝,亦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劝过几次,只是祖父不肯听罢了。
再有就是江南盐政,自林如海去后,江南盐政便不复往日的清明,贪官污吏一片。因此若说这整个天翎皇朝已然陷入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境地,是一点都不错的。
叹了一口气,黛玉一行人便自离开了碧波阁,只往琉璃厂而去。而所谓琉璃厂,并不指制造琉璃的地方,只是一处专门贩卖古玩书籍的所在,只因这里在元朝时期,这里曾经开设官窑,烧制琉璃瓦,所以才叫做琉璃厂。后来朝廷发现这里不再适合烧制琉璃瓦,便将官窑拆除,渐渐的发展成为了一条书香气息极浓的文化街,只依然保留了琉璃厂的名字。
黛玉在扬州时,林如海亦常将黛玉扮作小子,带着去逛酒楼书肆,只自从到了贾府之后,便没有再出闺阁,因此今日难得出来一趟,黛玉自是十分高兴的,因而只一个人在前面东瞧瞧西看看,全然不顾身后两个大男人异样的目光。
对于黛玉,二十八宿中年轻一辈的也只林成、林焱和林丹三人是早就认识的,而诸如林鑫、林子轩一辈的也只是黛玉到玉竹山庄才认识的。而他们虽说是奉林如海之命保护黛玉,也尊林为姓,但实际上并非是林家的奴才,因此对于黛玉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为了报林如海的养育之情,才听从黛玉的罢了。只后来与黛玉接触,发现她言谈举止比林如海并不差什么,更重要的是,她才接手林家的产业没多久,不但将其管理得井井有条,更提出了不少改进的方案,令他们刮目相看。后又听林忠说起黛玉在贾府的境况,这才真真正正的心疼起黛玉,并将她视作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呵护宠爱。
因此林鑫眼瞅着黛玉欢快的神色,本是不愿打搅,奈何眼看着午时将至,又听林子轩说起黛玉早膳都尚未及用便自出了灵云谷,再加上又看见燕无痕那惊讶中带着些火热的目光,生怕黛玉女子的身份被拆穿,因此忙自咳嗽了一声,道:“平弟,午时快到了,不如我们且先去吃个饭,待吃完饭再来逛罢。”
黛玉听了这话,这才想起燕无痕还在,而自己竟然因为一时高兴而露了本性,可真是不小心。于是便走到林鑫跟前,她知道林鑫等人皆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而自己对于他们也是当作哥哥姐姐一般,偶尔向他们撒一个娇,或者受了委屈向他们抱怨两声,都不妨事,反正是一家人。故而道:“哥哥,对不起,兄弟失态了。”
林鑫笑道:“你自来都在家里待着,也难怪如此,只是无痕兄在此,你也该注意一些才是。”黛玉听了,忙向燕无痕作揖致歉。燕无痕本以为黛玉是斯斯文文的小公子,只没有想到还有这般活泼调皮的时候,早已经愣住了,因又见黛玉给自己致歉,忙拱手道:“平兄弟多礼了。”言罢,又对林鑫道:“平兄弟还是个小孩子,调皮一些原也没什么。”
三人离了琉璃厂,便自去酒楼吃饭。林鑫因知道林家的一家酒楼名唤“食为先”的便在这附近,因此便提议去食为先用膳,而燕无痕早闻食为先的大名,便也就同意了。
食为先就位于琉璃厂的斜对面不远处,因此黛玉等人走了没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映入三人眼帘的却是有些清雅的建筑,并不似一般的酒楼以华美的外表来吸引人的眼球,不过,即使如此,来这里吃饭的人还是不少,尤其是门口的对副对联更是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前来用餐:
上联是:“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
下联是:“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斟两壶酒来。”
横批正是这店名:“食为先”。三个大字用一手优雅的颜楷写好挂在了那酒楼的大门之上。
“好联,好字,好意境!”燕无痕见了,连连称赞。林鑫听了,因笑道:“无痕兄,快进去罢,我可是等不及要多喝两杯呢。”燕无痕听了,因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少不得舍命陪君子,多喝上两杯。”
正说着,忽见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与燕无痕撞了下,燕无痕身怀武功,自然没有被撞倒,只那小男孩却跌坐在了地上。不过那小男孩倒也没哭,只赶紧爬起身来便自跑开了。
林鑫见了,因笑道:“这孩子倒挺坚强的。”他知道燕无痕的武功不错,那小男孩看着嫩手嫩脚的,被燕无痕这么一撞,怕是痛极了的。燕无痕正欲答言,忽然脸色一变,摸了一下腰间,道:“糟糕,我的钱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