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奕霖忙蹲下来,托起云凤弦的手,看她右手指节都被地上的沙石磨得脱了皮,有点点鲜红溢出来,不由皱起了眉头,又是心痛难过,又是生气不悦的望了云凤弦一眼,却又轻叹一声:“不是你的错,你别挂在心上。”
云凤弦本来满心郁郁,可见了古奕霖这关切的眉眼,却又发作不出,只得勉强一笑,却连笑容都是沉重的。
云凤弦笑笑:“只是磨破了点皮,用不着这样……”下面半句话被古奕霖一瞪,立刻化为无声。
风紫辉于此时淡淡问:“现在要怎么办?天色已经晚了,再往前继续前进一个时辰,就可以有打尖的地方,如果再耽误的话……”
“总要把这些尸体都掩埋了吧!”古奕霖皱眉道。
“不必。”云凤弦冷冷答。“把他们埋了,只要我们一走,自会有人把他们再挖出来。”
古奕霖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以云凤弦现在的身分,哪里真能逍遥自在。这暗中不知有多少势力在监视,他们一走,为了追查这些死士的身分,尸体必会被挖出来,供各方势力查看研究的。
想到这里,古奕霖深深地看了云凤弦一眼,叹息了一声。
众人各自上车,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迅速离去。
直到马车的身影消失,两个人影点尘不惊的飘然而至。一个身形颀长,气度潇洒,一个身姿俊逸,眉目如画。
正是程一和那总带着慵懒风情的神秘人。
他们早在云凤弦遇上第二拨人时就已赶到,只是不敢欺近,只远远监视,更听不清云凤弦等人的对话,直到云凤弦离开,他们才现身出来。
程一俯下身把每一个死者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神秘人却悠悠闲闲地倚树而坐,信手摘了树下的一朵小花在指尖把玩,倒把这满地尸体的修罗场,当做寻常之地。
程一检查了良久,才徐徐得出了结论,“看起来,似乎是炎烈国的人为了造成风灵国内乱而做的手脚。”
神秘人轻扬眉梢,唇边带着一抹妖媚入骨的笑意,“看起来,似乎是?”
“的确,只是似乎。虽然他们用的是炎烈国的兵刃、炎烈国的武功,不过炎烈国若真要派死士来,又何必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线索可寻?真真一石二鸟,明着嫁祸云昱风,暗中却让炎烈同风灵二国更加剑拔弩张,两国相争,死伤无数,何人得利?”
程一徐徐回首,目光如炬,冷冷看定那绝艳之人。
马车奔驰在大道上,云凤弦始终不肯回车厢里去,只坐在车辕上,呆呆凝视自己受伤的手,一语不发。
“很难得。”
过分淡漠的声音,让云凤弦愣了一愣,才抬起头,看着一向很少主动对她说话的风紫辉。
“很难得你会因为生气让自己受伤,很难得你破皮流血居然不抱着手叫痛。”风紫辉淡淡的话语里,听不出到底是关怀还是讽刺。
云凤弦有些无力地笑笑,也没心情回嘴,“我只是在想一些已经快要遗忘的事情。即使我无争,即使我退让,可是以我的身分,还是会有太多太多的阴谋围着我打转,死亡和杀戮都不会停止。我所做的到底对不对,我应不应该改变这一切,是不是一定要我强到可以掌控一切,才不会再有牺牲者?”
“他们只是你不认识的陌生人,只是你的敌人,只是要杀你的人。”
“可他们也是人。正因为我太了解这些,才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自由的珍贵。“云凤弦咬咬牙,眼中有一种切金断玉的毅然:“我不管我的想法他们到底能不能了解,可是我已经决定好好的生存下去……”她抬眼,凝视性德,眸中有深刻的感情,热切的希望:“帮助我,好不好?”
风紫辉静静回望他一眼,默默转头,接着赶马车,然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却还是点了头。他的声音也平平和和地响起来:“那些刺客,用的武功和兵器虽是炎烈国的,但他们的体内的灵力却是水柔国的。”
“水柔国?”
“是。”
“风紫辉,你到底是什么人……”云凤弦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风紫辉无语,不加回应。
云凤弦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只好耸耸肩,叹口气:“罢了,只要你能告诉我这些,就足够了。照你这么说,整件事是水柔国搞的鬼,要让风灵和炎烈二国争战,他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不是我,也不是水柔国。”男子的语音仍旧低媚,不似在解释澄清,倒像在挑逗一般。
程一却根本不为他所动,“不是你,又是谁?风灵和炎烈相争,谁最得利?几大强国,土坯国已经落败,金赭国无力进取,除了水柔国,除了你,还会有谁?”
“你忘了,金赭国虽无力进取,还有个冷血宰相,做事不择手段,偏又目光长远,行事每每出人意料,收效奇大,未必不能暗中主持此事。”
程一不在多说什么,冷哼一声道:“把尸体带回去查验。”他话音刚落,就有二十余人像鬼魅般出现,一声不出地搬动尸体,动作快捷迅速,脚步轻悄无声。转眼间就把尸体、刀剑,甚至连落在地上的碎布屑都收拾得一干二净,还有人再往血迹上洒土,折掉被剑气所摧的树枝,扫平印下深深脚印的沙土,转眼间,就把所有战斗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
“此事我会回去和云昱风慢慢商量,必会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你暗中安排,我都希望你好自为之,我不会有负水柔国,但也绝不愿风灵国受害。”
神秘人轻笑一声,徐徐立起,姿势慵懒惑人,“罢了,你且去助云昱风巩固权位,振兴风灵国吧!我却要去追上那个有趣的小皇帝,将他纳于我的掌控之下。你我兵分两路,各安其职吧!也免得你总说我在监视你,七分心思用来与我斗智,只拿三分心思相助云昱风,能有什么成就。“他说做便做,笑颜如花般妩媚,身姿如风拂弱柳般飘然掠去。
远远看他美得直如仙子凌波般飞入天际。
程一遥望他绝美的身影渐渐化做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渐渐黯淡的暮色下,良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平沙镇,普通的小镇,但因为地处京城附近,来往的商旅游客、达官贵人极多,道路四通八达,所以远比其他普通的镇子富有繁华。小镇里的居民,也常见过华丽的仪仗车马,眼界早已大开,只是今天一辆足有一幢大宅子的超大马车驶进小镇时,却真的让不少人惊得目瞪口呆。小镇里的居民都暗中打听,这是哪一家的亲王贵族出巡。
天已入夜,这辆外表张扬的马车理所当然就停在了小镇最大的客栈“似云居”门外。
这样的气派,吓得连小二到掌柜,竟是足有十个人恭敬地站在大门前迎客。
“好了,总算有歇脚的地方了。”云凤弦迫不及待跳下马车,伸个了大大地懒腰,咕哝一声,然后伸手打开车门,自车里扶出了衣裳华丽的古奕霖。
云凤弦生得相貌平平,古奕霖却生得倾国倾城,二人这一亮相,倒叫四周围观的人忍不住一起慨叹了起来。
古奕霖不知别人不约而同叹气是为了什么,蹙着眉头望向云凤弦。
云凤弦郁闷地撇撇嘴,还不及说什么,背后就传来一声嘲讽的冷哼:“他们在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叹气。”
古奕霖乍听之下愣了一愣。
云凤弦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怒气说道:“你懂什么?也不想想,你吃的粮食是怎么来的?”
刚跃下车的云凤晴也是一愣,没料到云凤弦这样回嘴,怔了怔之后,才哑然一笑,抢上前大步往似云居走去,把手一挥:“给我最大最好的雅间上酒菜,马车替我安顿好。”他是王爷,一身的贵胄气派,再加上作威作福惯了,这一番反客为主,随口吩咐,倒让别人生出他才是一行人中首脑的错觉,店里的老板哈着腰,连声应是。
云凤弦还瞪着眼发愣,云凤晴已经走进了似云居,目光一扫里头闹哄哄的所有客人,英眉用力地一皱:“太吵了,给我清场。”
“这个,客官……”店掌柜一脑门子亮晶晶的汗珠,干笑着把腰越哈越低。
云凤晴冷笑一声,忽提高声音大声说道:“有谁愿意立刻离开,就可以去找我的随从领十两银子。”他说着回头一指,指的正是云凤弦那张满布惊愕的脸。
呼啦一下子,一股可怕的人流就像潮水般往大门涌去,一条条伸长的手臂顷刻间就把云凤弦给淹没了。
就连面对最可怕的宫中高手也不忍心弃云凤弦于不顾的古奕霖毫不犹豫,立刻抛开云凤弦往后退,用实际行动,再次证明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名言的确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