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居里面也大得出奇,并没有特别华丽显眼的楼阁,也没有特别珍稀的奇花异草,一行行的屋舍,中间围着一个极大的练武场,房舍之间有青石小道,偶尔点缀些树木而已。
“幽先生,莫非你这里住了非常多的人,怎么这么多房子?”云凤弦扫了眼大得出奇的练武场,淡淡道。
幽贡曲微微一笑,道:“凤翔公子看不出这房舍大多是新建的吗?以前这里倒是占地很大的一片花园呢!只是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必有许多客人上门,房子不够不行,就令人多建了些。”
云凤弦眼珠一转:“莫非幽先生要办英雄大会?”
“什么英雄大会?不过是我年纪大了,时日无多,这一生基业,想找个传人而已,所以打算遍发请帖,请天下英杰同来做客,再请城中名流仕绅,以及武林大豪们共来见证,希望能在其中挑到一位合心弟子,如此而已。”
幽贡曲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口里寒暄不止。
整个望月居大得出奇,也静得出奇。满眼都是崭新的房舍,竟连一点人迹都看不到,除了幽贡曲说话的声音,竟只有风吹树动之声。
这么明亮的阳光,这么广大的园子,站在里头,竟让人觉得背上有些冷汗不断溢出来。
“幽先生这里好像不怎么看到下人。”
“我喜静,又不爱享受,用不着太多人服侍,有几个人照应也就好了。再说化血堂的事务也不是在这里处理的,更不需要一大堆的人了。”
幽贡曲笑着把他们请至望月居最深处的议事阁大厅里奉茶,厅里有几个极是清秀伶俐的丫头过来斟水倒茶。
大家分宾主落坐后,云凤弦又说一番听说幽贡曲一早来拜访,自己偏偏不在,失礼失礼的话。
幽贡曲又笑咪咪说一番凤翔公子赏脸,又亲自拜访,有失远迎一类无关痛痒的话。
云凤源素来狂放,哪里耐得住这样的一来二去,虚情对假意,一拂袖站了起来,对着幽贡曲正色一礼。他身份不同,向来很少对人客气行礼,这一礼施得幽贡曲即时起身侧避:“凤源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幽先生安坐无妨,我与凤翔公子一见如故,这一礼是代她行的,凤翔公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先生,还望先生慨然一诺。”
幽贡曲搓手而笑,问道:“公子言重,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我的妻子失踪之事,想必幽先生早已知晓。”云凤弦也不理会那停车场多,直接开门见山。
幽贡曲重重地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此事不必公子说,我也会尽力。我早已传下话,让手下人多多注意打探,不过……”他语气一顿,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而逝:“我也有些小事,想要请教公子。”
“云凤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化血秘笈,想来是公子传诸众人的吧?”
“只因云凤弦不愿见四处生死杀戮,所以插手管了一管,还望先生莫怪。”
“都是我思虑不周,以致引起血腥争杀不断,凤翔公子宅心仁厚,化解争端,正是为我减轻了罪过,怎敢怪责公子。只是我不解的是,公子如何会有秘笈全文的?”
“我少年时曾拜异人为师,师傅有座藏书楼,内藏天下各派绝学。”风紫辉说起谎来,比云凤弦还要自然从容,更让人信服无比,“化血神功也收藏于内,其次更有一本名为倾天诀。”
幽贡曲刚好拿了桌上的茶碗,掀盖要喝茶,闻言,手竟不能抑制地一颤。以他的修为,居然让杯里的茶泼出一大半,脱口问道:“藏书楼在何处?”
“我师故去之时,一把火烧做灰烬了。”风紫辉明锐得直能看透整个世界的双眸忽然定定望向幽贡曲,淡然地道:“若是幽堂主能寻到夫人,我便将倾天诀的全本抄录出来,送予先生,以为记念,如果不能找到……”
云凤弦安安静静、和和气气地说:“自然也是要抄出来送于先生的,先生一向心怀仁爱,喜欢提携小辈,不是吗?到时全山海湖城的百姓都学会了,那可是真正叫发扬光大。”
云凤源在后头一挑眉,轻轻咳嗽一声,才忍住想大笑的冲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阴损的威胁吗?把人家仗以成名,神秘莫测的看家本领,传得满天下都是,到时种田砍柴的人,都能来几式化血神功,幽贡曲就算不气死,也再难保今时今日的地位。
幽贡曲闻言,脸也有些绿,嘿嘿一笑:“公子放心,我自当尽力寻找夫人,只是夫人多日不见踪影,万一有些不测……”
云凤弦腾的站了起来,平日说说笑笑从不正经的她,此刻眼中竟有威芒凛凛:“山海湖城的人,最好求神拜佛,希望我的妻子安然无恙,要不然……”她冷笑一声,眼神在刹时间森冷一片:“我能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即使以幽贡曲的阅历,都被云凤弦此时眼中的杀气,语气里的狠绝给震得心中猛然一紧。直到云凤弦告辞离去,他那忽然揪起来的心,仍是放松不下来。
幽贡曲笑嘻嘻地抱拳把云凤弦一直送出门,等到望月居大门关上,本来的笑容,立刻变做一片森冷。
玉中如一片清风下的树叶,飘落在他身边:“主人,刚才何不干脆杀了她?”
“此人与官府的关系太深,极有可能是高官显贵。那风紫辉又如此深不可测,化血秘笈之谜也还没解开,怎么能随便动手,自招祸端。”幽贡曲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道:“动用所有人手,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主人,今日云凤弦与那个风紫辉在街头大声吵闹,说出来的话,好像是风紫辉内力全失。”
幽贡曲冷笑一声:“你若信这样的话,你就不是人,是猪了。”
玉中满面通红地低下头。
“不过他们的对话的确非常奇怪,有些话完全听不懂,再把他们的对话记录拿来,我要细看。”幽贡曲一边走,一面迅速下令:“把消息放出去,我要找徒弟的大事不能耽误。”
玉中应声而退。
幽贡曲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在人前永远笑嘻嘻如弥勒佛的脸上,一片沉穆之色。他忽的低叹一声,负手望向天空,正好看到高空中一道黑影如电一般射来。
幽贡曲眉峰微微一挑,一动不动,站在原处。那小小的一点黑影,渐渐接近,却是一头铁羽钢啄铜爪,无比神俊的雄鹰。
幽贡曲微微一笑,撮唇作啸。雄鹰即时敛羽而落,正好停在幽贡曲的肩头。这只无比神俊的雄鹰右足之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管子。
幽贡曲伸手解下来,轻轻从竹管中倒出一张小小纸条,轻轻摊开。
白纸上清晰的黑字,只有两句话──“不可得罪凤翔公子,不必寻找凤夫人。”
幽贡曲眉头微皱,略一沉吟,忽的撕下一片衣襟,右手不知自何处取出一根笔色呈朱的细笔,迅速写上六个字──“云凤弦到底是谁”,小心地放入竹管,缠在鹰足上。
雄鹰振翅,转眼成为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幽贡曲犹自仰首而望,喃喃道:“云凤弦,到底是谁?”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手背处滚烫生疼,本是被那溅出的热茶所烫伤,而在此之前,他竟一直没有感觉到。
走出望月居之后,一行人都只是沉默地步行,谁也不说话。
满街的喧闹,反而更让他们彼此之间的沉默显得压抑。
这样诡异的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云凤弦干咳一声:“我刚才装出来的凶样子,是不是真把你们吓坏了。”
“这真的是你装出来的凶样吗?”似乎是一贯随意的疏狂问答,但云凤源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幽深。
云凤弦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如果一直找不到奕霖,不止是山海湖城,整个风灵国,甚至整个天下,你都会想法子搅翻天,谁也不能有宁日!”云凤源定定地望着云凤弦,幽幽道。
云凤弦抿抿唇,有一种悲伤无奈的感觉泛上来:“你觉得我有错吗?”
云凤源不语,忽的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自袖底里取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大口。
云凤弦负手,望望天,望望地,然后轻轻说:“本来我只是想出来好好玩上一玩,然后找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度一生。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样的。到少现在我不那样认为。如果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云凤弦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脑袋再往前迎上去!”
也许是阳光太灿烂了一点,也许是因为云凤弦眼中焕发出来的光芒太耀眼了,云凤源微微眯起了眼睛,带点深思的表情,无声地凝视她。
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风紫辉,静静地旁观着这一切。
良久,他突然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家。”云凤弦回答得非常之快:“回家去,牵上那匹宝马,再去和道盟,用这匹柳大小姐心头肉的马,应该可以换得到这山海湖城民间最大的一股势力出手相助,帮我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