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站在树下的关系吗?这么明亮的阳光,却无一丝,照到他身上。
因为树摇叶落的声响,风紫辉听到动静侧首望来。云凤弦却是浑然不觉。
他抬头望天,长天寂寂,阳光明媚。
奕霖啊,这么好的蓝天白云,为什么,你不与我同赏?此情此境,你竟然不在,你怎能不在?
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要离开?
那一夜,你的声音仍然响在我耳边。我清清楚楚记得,你说一生相伴,再不分离。我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我的幻梦,而是你真心一诺,为什么等我醒来,再不见你的身影?
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不到你,此心何堪,此情何堪?
你,到底在哪里?
午时刚过不久,云凤源如往常一般,来探望云凤弦。和以前不同的是,素来与云凤弦熟不拘礼,谈笑风生的云凤源,整张脸都是阴沉沉的,看得让人心中发怵。
云凤弦笑着亲自端过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怎么了,我的大哥不是一向潇洒从容,天塌不惊的吗?”
云凤源皱眉瞪了她一眼,沉沉道:“奕霖不见了这么久,人人替你急得满心火,你倒还笑得出来。”
云凤弦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地道:“如果坐在家里叫天叫地,愁眉苦脸可以找回他,那就太好了。既然不能够,我至少要保持心情的平静、头脑的清醒,才可以有更大的机会找到他。”她说话说时,眼神一片清澈明净,面对挫折困境,到底要经历多少痛苦煎熬,才能复寻回这一片清明。
云凤源心中一阵黯然,却又一掌击在桌上:“你既然头脑清醒,为什么要处处树敌?你把一纸秘笈发得全城都是,说来也是为了化解杀戮,倒也无妨。可你故意让人把秘笈与风月艳书搭配着卖,这般折辱化血堂的幽贡曲,于你有什么好处?”
云凤弦对他的话不是很在意,眉尖一挑,淡淡地道:“大哥,你连王侯之尊都不放在眼里,为何独独在乎这个幽贡曲?”
云凤源苦笑一声,叹道:“我哪里是在乎他幽贡曲,我是替你着急啊!奕霖一直苦觅不得,帝家和官府都已动用一切力量,如果人还在山海湖城,竟仍不能被找到,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正在隐藏她的形迹,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在山海湖城内只有帝家、和道盟和化血堂。想那帝家和你关系不错,不至于如此;和道盟虽与你有些小仇,但尘右灯总算还是正道中人,自惜羽毛,未必会干什么下作之事;唯有化血堂神秘莫测,手段百出,如果奕霖在他们手上,与他们结仇,岂非害了他?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奕霖不在他们手上,若能争取到化血堂的力量找人,找到他的希望也大上许多。偏偏你……”
云凤弦皱了皱眉头,“大哥,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
云凤源又是一声长叹,“开始我以为凭官府和帝家的力量必能把人找到,找了三四天找不到,我就想和你商量去求幽贡曲或尘右灯。毕竟和道盟的弟子遍布山海湖城,而那化血堂的杀手组织有不少暗探,消息最为灵通。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已当众许下两日内消弭杀戮的诺言,此事也算是救人性命的功德,我总不好说出来乱你的心。可是,你为何不肯适可而止,偏要让幽贡曲如此难堪?今天他亲自来拜访你,你居然让他吃了闭门羹,他威凌一方,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此时再要去求他,只怕……”
云凤弦眼睛望向窗外碧晴的天空,眼神里有一种切金断玉的决然:“好,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个化血堂之主——幽贡曲。”
“你刚刚冷落他……”
“正是如此,才更要拜访他。”云凤弦悠然一笑:“我今日出门寻妻,回家听说幽先生来访未遇,深感抱歉,亲来拜访。就算是他幽贡曲,也不好拿我的错漏吧!大哥在此安坐,等我见过了幽贡曲,就回来给你好消息。”
云凤源冷笑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此去虎口,你竟敢就这样把我留在这里。”
“哪里算得上什么虎口,有风紫辉在啊!”云凤弦无辜地大喊道。
云凤源把脸一沉:“你说一声,不认我是你大哥,我即刻就走。”
云凤弦摸摸鼻子,干笑一声,道:“好,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去。”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云凤弦一怔,回头往后一看:“你怎么出来了?”
琥珀全都盯着她,只重复一遍道:“我们一起去。”
云凤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伸手一指:“琥珀姑娘留下来看家吧。”
“可是……”
琥珀正要开口,云凤弦抢先说道:“琥珀姑娘你不会武功,还是不要到那杂七杂八的地方。你帮不上忙,反而误事。别替我担心,有风紫辉保护我呢!”她伸手一指风紫辉,风紫辉却适时淡淡问:“你真的不害怕?”
这一句问话里,有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的深意。
云凤弦却坦然地看着他,不带一丝犹豫地笑一笑:“怕什么。”
这话说得感人至深,奈何风紫辉却只一挑眉,冷冷道:“为什么不干脆说,你有权有势有财有地位,外加和官府关系特别,就算幽贡曲恨不得要你的命,你光天化日,大大方方去拜访,他断然不敢真的把你怎么样?”
云凤弦一阵干咳,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是不是上火,这几天喉咙真不舒服啊!”
本来争着要去的琥珀松了口气,想到风紫辉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坚持非去不可了。
云凤弦觉得帝远逊送给他的这座庄园已经够大了,不过,幽贡曲的望月居更大得吓人。
这么大的房子,里头就算要开武林大会,聚江湖群雄,想来也足够有余了。
偏偏这么大、这么有气派的房子,外头居然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两道乌沉沉的大门紧闭着,似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拒绝在外。
云凤弦把个门环敲得咚咚响,手都敲酸了,里头居然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心中不耐烦起来,忽的振臂拔身,恰似雄鹰凌空,已自下而上,掠到院墙顶上,往下跳去。
风紫辉正要跟进去,就听劲风急起,人影飞掠,刚跳下去的云凤弦,又重新跳上墙,发髻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脸色也白了。人在墙头还没站稳,四根银枪已然扎到。云凤弦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迳直在墙头往下栽。
人在半空,剑若闪电般疾追而来。
云凤弦双臂一振,一左一右格住双剑,人藉着格剑的力量凌空一转身,同一时间,双臂护腕处弹出长约二尺的刀锋。惊得两个持剑少年急往后掠,待要提气再追,云凤弦已借转身翻跃之力,从容落地。
人才落地,脚步还没站稳,三把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削来,竟是招招险恶。若是别的攻击,云凤弦就算来不及跃起,也可以满地翻腾,闪上一闪。奈何这刀专取下三路,云凤弦人又刚落地,下盘还不稳,一时竟是闪不及,避不得,挡不了。
风紫辉一前一格,抢前反攻。此招极妙,既解了云凤弦之困,又让别人不能就势连续进击。好不容易挡过一排刀,又有剑风呼啸,双剑轻灵,直指眉眼。左闪右避的云凤弦出了一身汗,才让过剑势,却见银枪闪闪,枪花朵朵,招招致人要害,枪枪力有千钧。
一把剑,竟似无论如何也格不下四面八方的枪影一般。
云凤弦忙退后三步,仅只后退三步的时间,等她再一抬头,却见风紫辉已陷入苦战。
云凤弦见风紫辉剑影范围越来越小,她当即一扬眉,忽然把双手合在嘴边,用尽力气大喊:“杀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目无王法,要谋财害命啊!快来人救命啊!”这么一大喊,把在场所有人,不管是不是在打斗,全给吓了一大跳。四面八方,居然还真一下子冒出近百名官兵,往望月居大门前一站,钢刀闪闪,特别有威风。官兵中一个偏将大声嚷着:“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想杀人吗?”
一个执剑少年笑着上前低声解释,几番低语之后,那偏将走过来对云凤弦道:“凤翔公子,宣大人有令,必须暗中保护公子。只是,化血堂的势力极大,他们没有犯法,我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公子你……”
云凤弦早料到宣相权必会派人保护自己,所以才这般镇定地大喊救命。不过,她倒也同样料到,没有足够的理由,官方不会与化血堂有面前的冲突,所以也不生气,笑笑点头:“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她负着手迈着方步慢慢走向望月居。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横在面前:“公子留步。”
云凤弦一笑抱拳:“在下凤翔,前来拜访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