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 十 五 章 (1)
伍德豪斯先生不久便准备喝茶。喝过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家。他的三位伴侣尽了最大努力，才将他的注意力从时间已晚的事实转移开，直到另外三位先生也走进客厅。韦斯顿先生性格活泼健谈，朋友们不会为了任何原因而提前离开。最后，聚在客厅的人数终于增多了。埃尔顿先生的精神极佳，首先步入客厅。韦斯顿太太与爱玛正一起坐在一张沙发上。他立即走上去加入她们的圈子，几乎没有受到邀请便插坐在两人之间。
爱玛心里盼望着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到来能给大家带来乐趣，此时兴致也正浓，便乐于原谅他这种不恰当的举止，像先前与他交往一样感到满意。听到他开始的第一个话题便是有关哈里特的，她脸上立刻露出最友善的微笑，现出渴望倾听的表情。
他声称，对她那位漂亮的朋友他感到极为担忧——她那位朋友既漂亮，又可爱和善。“我们到朗道斯宅子来之后，你了解——或者说你听到关于她的什么消息没有？我感到极为担忧，我不得不承认，她自己的症状让我感到特别吃惊。”他以这样的方式非常恰当地一直谈了很长时间，对别人的回答并不仔细注意。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严重喉疾的危险性上。爱玛于是对他充满同情。
后来，似乎来了个突然的转折。仿佛突然间他替她感到害怕，而不是替哈里特感到担忧，怕那是一种严重的咽喉炎症——好像急切地希望她能逃避那种传染，而不是认为那种病症不会传染。他用极其诚恳的口吻劝说她目前不要再去那病房探望——劝说她向他保证不要冒那个危险，等他向佩里先生询问过他的看法再说。虽然她一笑置之，并且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可是他对她的极端担心并没有停止。她感到愠怒，怒形于色。她不可能将它掩藏起来，正如他装出爱她而不是爱哈里特的表情也暴露无遗一样。假如这是真的，那可是最令人轻蔑，最让人不能忍受的见异思迁！她几乎忍不住要发作起来。他转向韦斯顿太太，希望求得她的援助：“你难道不愿支持我吗？你不愿帮我说服她，劝伍德豪斯小姐别去戈达德太太那里，等到证实史密斯小姐的病不属传染病再说，好吗？不作出保证我不会感到满意。你能利用你的影响力说服她吗？”
“替别人考虑时那么谨慎，”他接着说，“对自己却那么疏忽大意！她要我呆在家里以免感冒，可她自己却不愿保证避免染上白喉的危险！你认为这公平吗，韦斯顿太太？你给评评理，难道我连这点儿抱怨的权利都没有吗？我相信你会向我提供支持和帮助。”
爱玛看见韦斯顿太太吃惊的表情，感到在他的言谈举止中，一下子便毫不含蓄地认为自己有权利对她感兴趣，未免过分。在她这一方面，她觉得受到过分的刺激和冒犯，一时不知该怎么直接表达才好。她只能瞪他一眼，她认为这么看一眼肯定能让他恢复理智。然后，她起身离开那沙发，走向她姐姐身旁的一个座位，全神贯注地与姐姐交谈起来。
她没有时间去了解埃尔顿先生如何接受那种谴责，另一个主题紧接着开始了。约翰？奈特利先生到外面看了看天气情况，然后回到屋子里。他向大家通报说，大地整个覆盖着一层白雪，而且雪下得挺急，风刮得很紧。他以下面的话对伍德豪斯先生作出结论：
“父亲，这将为你生气勃勃的冬季活动拉开序幕。对你的马车夫和马匹来讲，穿越暴风雪可是件新鲜事。”
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其他人却谈个不停，大家不是感到吃惊就是不感到吃惊，不是提出问题，就是进行安慰。韦斯顿太太和爱玛竭力让他欢乐起来，并且将他的注意力从他的女婿身上引开，他那位女婿正近乎残酷地穷追猛打。
“父亲，我钦佩你的决心，”他说，“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外出冒险，当时你肯定看出马上就要下雪了。大家也都看出要下雪。我钦佩你的精神，我敢说，我们回到家都不会出事。再下上一两个小时雪，路也不会变得不能通行。再说，我们有两辆马车，即使一辆车在荒郊野外出了事故，另一辆就在身边。我敢说，我们不到午夜便能全体安全返回哈特费尔德宅子。”
韦斯顿先生以另外一种得胜的口吻承认说，他早知道在下雪，不过一个字也没有吐露，惟恐伍德豪斯先生听了会感到不舒服，怕他以此为藉口提前动身离去。至于说雪下得有多大，会不会阻碍他们回家，那不过是个玩笑而已，他担心的反倒是他们不会遇到任何困难。他希望路真的不能通行，那样的话，他就能把大家都留在朗道斯宅子里了。他以极端的好意向大家保证说，这里有足够的住处供每个人使用，然后他招呼妻子，要她表示赞同。他说，只要稍加安排，大家都能住下，可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因为这座宅子只有两间空屋子。
“该怎么办呢，亲爱的爱玛？怎么办？”这便是伍德豪斯先生的第一个感叹，而且有一阵子他除此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她，希望寻求安慰。她向他保证说，他们是安全的，他们的马匹个个膘壮精良，詹姆士技艺精湛，再说还跟这么多朋友在一起。他听了这席话，精神才稍稍恢复过来。
他大女儿的恐慌与他不相上下。恐慌在于会被困在朗道斯宅子，而她的孩子们全留在哈特费尔德，她的想象中更是充满了恐惧。她认为对于勇敢的人们来说，道路现在还能通行，她片刻也不愿意耽搁，迫切希望面前的问题得到处理。她要父亲和爱玛留在朗道斯宅子，她和丈夫立刻出发，不能顾忌越来越大的雪，否则雪会阻止他们的。
“亲爱的，你最好直接向车夫发命令，”她说，“我敢说，现在出发我们还能走。假如遇到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我能从车里爬出来步行。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就是步行一半路程我也不在乎。回家之后，我可以换双鞋，不是吗？再说穿着这双靴子我不会感到寒冷的。”
“真的吗！”他回答道，“要是那样，我亲爱的伊莎贝拉，那是世界上最奇特不过的事情啦，因为一般情况下你穿什么都会着凉。步行回家！我敢说，你穿的那双漂亮鞋子正适合步行回家。对马匹来说，这可糟透了。”
伊莎贝拉转向韦斯顿太太，寻求她的赞同。韦斯顿太太只得表示赞成。伊莎贝拉又转向爱玛，可是爱玛不愿完全放弃一起出发的希望。大家还在进行讨论的时候，奈特利先生从外面回来了。他刚才一听到他兄弟关于下雪的报告，便走出门去察看。他对大家说，他刚刚在室外观察过，现在可以给大家一个准确的回答，那就是：不管大家愿意还是不愿意，大家一起出发回家不会遇到任何困难，不论是现在出发，还是一小时后再走都不会有哪怕一丁点儿困难。他刚才曾经沿着海伯里空旷的道路朝前面走了一段，任何地方的积雪都没有超过半英寸厚。在许多地方，大地甚至没有覆盖上白色。现在只不过飘着很少几片雪花，云彩已经散开，种种迹象显示出，很快就会放晴。他跟马车夫谈过，两个车夫都同意他的意见，认为根本不值得担忧。
这消息对伊莎贝拉是个极大的安慰，爱玛为了父亲的缘故听了也同样感到愉快，父亲听了立刻在神经质的范围内稍感宽心。不过，只要他呆在朗道斯宅子里，刚才已经激起的惊慌情绪就不会轻易转化成舒适。目前回家没有什么危险，这让他感到适意，但是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继续留在这里是安全的。大家纷纷开口，又是劝说、又是提建议，奈特利先生和爱玛最后用几句交谈解决了问题：
“你父亲不会感到舒服。你干嘛不走？”
“我准备好了，要是大家都走，我就走。”
“我打铃好吗？”
“好，打吧。”
铃声响了，有人招呼了马车。几分钟之后，爱玛心中便希望在这次艰难的拜访之后，其中一位好惹麻烦的伙伴回到自己家，变得清醒冷静下来，另外一位会恢复自己的性情和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