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过去三十年了,这牵涉到学校的声誉,我本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人会再提起,没想到该出现的终会出现,该来的依然会来……董方乾清了清嗓子,向我们说起了三十年前发生在这个校园的第一起学生死亡的事件。
那还是八十年代初期,全国恢复高考不久,N大学刚刚建成,我被派到这所学校来任教。学校只有几栋简易的大楼:教学楼、教工宿舍,男女生宿舍、还有食堂……学校的周围全是荒山野岭,荒山野岭上有数不清的坟堆,半夜随时可以见到游离在山上飘荡着的磷火,可以听到那坟堆之间发出的各种怪叫。我是学历史的,不信神,也不信鬼,自是没有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
学校的学生只有三百来人,来自全国各地,这些学生带着自己的梦想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求学,看到学校这个样子,他们有的失望,有的叹息,于懵懵懂懂中依然带着一丝尚存的希望坚持下来,他们是N大学的第一届学生。
在这群学生当中,有一个女学生,叫白荷,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浑身散发着一种青春的动人韵致。她勤奋好学,经常跑到我的办公室里问这问那,同时还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接触久了,我慢慢地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在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她热辣辣的目光和蹦蹦的心跳,我猛然醒觉,这个叫白荷的女学生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董方乾说到这里,我发现他的一张老脸上竟然有一种久违了的青春气息,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会议室里很安静,东方贵、成东林、我静静的盯着董方乾,我想我已经猜到了结局。
董方乾清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来N大学任教,没有携带妻儿同行。莫说我已经是一个已婚的男人,即使是未婚,按照学校制定的校规,是不准学生谈恋爱的,何况还是师生三角恋?我不好明说,就采取慢慢疏远她的方法,意图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个白荷是一个烈性女子,在一个雷鸣电闪、暴风雨的夜晚,跑到了我的宿舍,向我大胆的表白。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一时间呆在那里。
她向我倾诉,她已经喜欢我很久了,今生非我莫嫁!我耐心的跟她解释,我已经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要对妻儿负责,我与她不合适。
她听到我的拒绝,哭得很厉害,反复说着同样的话: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此生跟定你了!
看到她哀哀啼哭,我想长痛不如短痛,此时不斩断她的妄想那只会更加害了她。
我对她说:白荷,你很年轻,又这么勤奋,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会遇到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你不要这样好吗?
她听到我一再拒绝,猛然抬起一张带泪的脸,目光中满是恨意:董方乾,我生不能成为你的人,跟你朝夕相伴,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就此消失在你的眼前……
说完,足足盯了我一分钟,似是要把我看饱、看足,那眼神有柔情、有憎恨、有伤心……复杂之极,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正准备再开导她,没想到她一扭头,就冲进了狂风暴雨里,我追出门来,试图拉住她,却哪还来得及?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就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学校有一位女生昨夜在学校后面的荒山中吊死了!
我手中的漱口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坏了!不会是白荷吧?
我跟随着人群往后山跑,来到后山,只见一棵很大的松树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围观的人群,我费力的挤了进去,凝神望去,这一眼看得我心揪紧了,松树下面躺着的那个女生不是白荷还是谁?
此刻的白荷静静地躺在松树下,脖子上有一条鲜红的勒痕,双眼圆睁,湿漉漉的衣服紧裹着浑圆的身体,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动人的青春韵致,惨白的可怕。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自杀?有什么想不开啊?多好的妹子,又漂亮、又勤奋,怎么会选择走上这一条道路呢?
我眼前一黑,险些就栽倒在地,心里难受之极,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多怪你,如果不是你,白荷又怎么会轻生?你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白荷虽不是你杀死,却是为你而死的。你是凶手……凶手……
我忍受不了良心的折磨,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一路有学生对打招呼我也置若罔闻,心在辣辣作痛,如果不是我,白荷又怎么会死?
我回到宿舍躺了下来,眼前全是白荷那俏丽的身影在我眼前闪烁,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我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一病就是一个星期。
病好后,我才知道,警察来过了,结论是自杀;白荷的父母来过了,在学校里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无奈人死不能复生,绝望的两位老人最终不得不拖着不堪的身体悲痛的回转故乡。
白荷的坟就葬在后山她自杀的松树旁。
一个星朗月明的夜晚,我独自一人来到她的坟前,点燃三柱清香、一对蜡烛,买了她最爱吃的水果,惨悔自己的罪过……
白荷的死因,在学校成为一个谜,只有我知道,她是为情而死,为我而死。我不敢说出口,我怕受处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忍受着良心的折磨,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就夜不能寐。没想到,三十年了,居然你又提起了这件事情……
董方乾说着把目光投到了我的脸上,眼神里充满着恐惧和疑问:林晓龙,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董方乾这么一问,东方贵和成东林也紧紧地盯着我看,显然,他们也很想知道。
其实我知道,董方乾的故事并没有说完,他还会继续说下去。我看到他们三个紧紧地盯着我,一副迫切想知道的摸样,我心里百转千回,如果我说是昨天夜里谭征宇的亡灵告诉我的,他们会相信吗?
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相信的,我灵机一动,说道:这一切都是昨夜我睡着的时候,谭征宇托梦告诉我的……
我看到董方乾睁大了吃惊的双眼,嘴里喃喃自语: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我以为……
我不知道董方乾口中的“我以为”是什么意思,但东方贵的表情和眼神告诉我,他明显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东方贵在旁边嗤之以鼻,眼神又转向了董方乾:董主任,那第二次死亡事件又是发生在什么时候?这跟谭征宇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董方乾眼神霎时间变得深邃遥远,似是在回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的语气充满了恐惧:第二次学生死亡的事件发生在十年以前,这件事情还得从那女学生白荷之死说起。
白荷死后的几年里,我内心时刻充满着愧疚,时刻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虽然我的双手没有沾满鲜血,可总觉得自己就是凶手,那几年我几乎是夜不能寐,食不安寝,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白荷两眼幽怨的望着我,死不瞑目。
时光就在我的恐惧中度过,转眼就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就在我慢慢将这件事情淡出我的记忆时,另外发生的一起学生非正常死亡事件又将我拉入恐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