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吃啊。”梅环儿几乎要哭出来了。
咦,不对,这不是药味,甜甜的,好像是糖,梅环儿连忙从秦寮手中接过,打开看,正是酥麻糖。
想不到在路跟他絮叨自己的糗事时,他都记下了。
梅环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秦寮,说不出话来。
捡了颗糖放在嘴里,吸吸鼻子道:“大哥,你真好。”
对她真诚的夸奖,秦寮并无所动。
“大哥,你是因为我偷跑出去,生气了?”
果然,秦寮脸上的怒气隐隐若现。
“为了贪玩,可以轻贱性命,很不错。”秦寮眼神带着几分严厉望着梅环儿。
“我其实不是去贪玩,我其实是。是去取东西啦。”梅环儿小声地分辨。
秦寮不语地望着她。
“是真的。”梅环儿加重声音,“就是,就是去取这个。”从怀腰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皮影人,递到秦寮眼前,“这个刻染好了后,要几天后才能干,我以为白天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就去取了。”
一个束发,蓝衣,星眸,神情冷冷的皮影人安静地躺在梅环儿的手心。
秦寮注视着那个皮影人,呼吸几不可闻。
“前段时间我跟康师傅说刻染皮影人,做的第一个皮影就是大哥,衣服的布纹、头发的细丝都是我一笔一笔描上去的,刻染的时候还把手划伤了,你看。”一条淡淡红印横在手心。
仍然没听到秦寮的说话声,还在生气吗?看来自己好像闯了很大的祸,想想也是,几乎被抓去活祭,呜呼哀哉了。梅环儿低头沮丧地想着。
手突然然被一只凉凉的手握住,拇指指腹轻轻的扫过手心手伤痕,接着听到秦寮低低的叹息声。
梅环儿却被秦寮这一举动瞬间点亮了色彩,抬起头来,乌眸灵动闪亮,跟角含笑地望着秦寮。
“大哥,你觉得这个皮影人好看吗?”过了一会儿,梅环儿满心期待地问。
秦寮点点头。
梅环儿的心情雀跃起来,将手中的皮影人放到秦寮手中,轻快道:“这是我送给大哥的小礼物,大哥,你要好好保存哦。”
秦寮接过仔细地看了两眼,点点头。
“大哥,那你喜欢这个皮影人吗?”梅环儿废话不停。
秦寮望着她,嘴唇勾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形。
梅环儿乐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了,大哥笑起来真是太好看啦!
不过下一句,她又让秦寮嘴角的那个好看的弧形拉平下来。
“等回去了,我要给宝姐姐、小娟、祈姐姐、表哥还有涵公子、王伯他们一人做一个,他们肯定会很喜欢,很开心的,最好是把。”
感受到被降了温的气氛后,梅环儿不敢再说下去了,于是又扁扁嘴道:“大哥,我饿了。”
“我手没力气,端不起碗。”梅环儿看着被秦寮端送到眼前热气腾腾的粥挂着无赖的笑容道。
秦寮眼角看上放在床柜前的药碗。
“本来刚才有点力气的,可是被那碗该死的苦药给苦没了。”梅环儿继续耍无赖。
这种歪理都用上了。秦寮坐在旁边的椅上,舀了一勺送到到她嘴边。
“烫,要吹吹。”
感受到秦寮似乎不高兴了,梅环儿便扁了扁嘴,使劲地往眼里蓄了点点星光,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饿死我吧。”
秦寮眼睛低垂,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这时让无影的门人看到这一幕,估计下巴可以掉到地上,他们冷如冰山的门主,正带着七分无奈,三分宠溺的神情,端着一碗白粥,每舀一勺就要低头轻轻吹两下,再送到一个神情飞扬,嘴角快要裂到耳根的女子口中。
“我的,我的衣服。”梅环儿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客栈老板娘给你穿的。”秦寮神情未有半分波动。
梅环儿松了一口气。
还剩下小半碗时,梅环儿摇了摇头,秦寮将碗搁放在床头柜上。
“大哥。秦御史,嗯,与你。”梅环儿看着秦寮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寮脸色复又冷下来。
梅环儿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想要再说点什么,胸口却又沉又闷,说不出话来,只咬着嘴唇望着秦寮。
“他是我父亲。”本以为秦寮会拂袖而去,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竟然以低沉,缓慢的口气诉说将过往陈述了一遍。
没有言语修饰,没有心情染描,只有在说到亲眼见到父母被斩于刀下时,眼皮跳动了两下。
可是梅环儿却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时间在这里停留下来,只有细细的尘粒在透过窗口照进的阳光里翻滚,挤动。
“一定很辛苦吧。”想到这些年秦寮独自承受这一切,梅环儿觉得心痛无比。
“当它变成你生存的目的时,只求达成,没有辛苦。”秦寮闭上眼淡然道。
梅环儿伸出手将秦寮的左手轻轻地握着,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泪水,“大哥,你跟我回家吧,我爹娘最和善亲切了,唯之虽然嘴巴有点讨厌,但人也是不错的。。。。。以后你就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开心地过日子,好吗?”
秦寮仍旧闭着眼睛,嘴唇动了唇未说话。
“大哥。”梅环儿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此仇不报,永世难安。”秦寮一字一句如不堪重负的冰棱坠落在地。
“那,那等你报了仇以后,再一起。”梅环儿望着面秦寮近乎绝决的面容,心中一痛说不下去。
找珂王报仇,谈何容易,这其中又将面临着怎样的风险?梅环儿几乎不敢想下去,可是也不能求秦寮不要去报仇,这种包含痛楚的无奈让她除了流泪,再无法言语下去。
眼泪一滴一滴,滴到梅环儿的手背,眼泪自手背滑落,渗进秦寮的手掌心,那么湿,那么粘,密密地粘上秦寮的心上,像一张无形的水网,将他网住,无力挣脱,只能任其沉沦。
“你不必伤心,我无惧亦无悔。”秦寮睁眼,伸出右手为梅环儿将脸上的眼泪拭去。
凉凉的指腹贴着梅环儿暖暖的面颊,星眸映着淡淡的温柔,像风拂过湖面,带着悸动与温馨让人沉溺。
梅环儿扑向秦寮,双手挽上他的脖子,侧脸将头靠在他的肩颈处放声哭起来。
心里有很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安慰他,可安慰的言语那么苍白。
温言好语劝解他,他的坚强让她心痛。
说两句开心的话使他宽怀,话未到嘴边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只能用脸颊轻轻的擦着秦寮颈处,一声一声,低低地喊着“大哥。”
秦寮垂眼见梅环儿如扇般的睫毛密密地覆在白略显苍白的脸上,睫毛因泪水浸渗湿湿的,亮晶晶的,眼中闪过怜惜与心痛,终于伸一只手轻轻地揽着梅环儿的纤腰,一手轻轻地抚拍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爱闯祸、爱多管闲事、武功奇差的小人儿到底是什么时候闯进自己的心里的?是雾州太白楼仗义直言的时候?还是马背娇音清唱的时候?或是榆林以身挡刀的时候?已分不清了,只是一闭上眼,她的身影,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泪全部如泉眼之水涌了上来,点点滴滴汇聚成一汪泉水,荡漾在心间。
虽然清楚自己前行的凶险,却抑止不了这份纠葛难言心情的疯长。
想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容,听着她的声音,想好好地把她拥在怀中好好地爱怜。
直到梅环儿身体不适地动了动,秦寮才收回心神,低头看时,她已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轻轻地落在颈间,勾起心泉一阵荡漾。
秦寮勾了勾嘴角,轻轻地将挽在脖子后面的双手拉下来,半抱着将梅环儿放置床上,又将被子拉盖好,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支蝴蝶发钗,走回床头,将发钗轻轻地插在梅环儿的发髻上,然后转身掩门离去。
回到房中,无息见秦寮进来,躬身而立。
“点拨人马,教训连家堡。”
无息吃惊地抬起头望了秦寮一眼,无影门除了收集情报和与珂王的势力对抗外,从不牵扯其他事情,与江湖门派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据他所知连家堡与朝廷无任何瓜葛,与珂王也无任何干系,却不明此次为何会大相异径行事。
秦寮淡淡地看了无息一眼,无息全身一凛,立即低头应了声“是”,继而无声离去。
休息两天后,梅环儿身体已好了许多,便与秦寮一同回庆阳。
秦寮为梅环儿准备了马车,梅环儿嫌坐马车太闷。
秦寮又将车套卸去,梅环儿摆出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不肯上马。
“我浑身没力,驾不了马。”
“坐马车。”
“马车太闷,闷得胸口疼。”
“再歇息两天。”
“我怕宝姐姐他们会担心。”
“上马。”秦寮站在阿枣前向梅环儿伸出手。
“嗯嗯。”梅环儿立时眉开眼笑。
阿枣载着两人一路朝庆阳飞奔而去。
“不知道宝姐姐她们怎么样了。”
“已将书信送去了。”
“哦,那就好,免得他们担心。”
“大哥,你知道吗,他们要捉我去活祭洪桎。”梅环儿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当时我听了真的很害怕,害怕就这样死去。”梅环儿继续道,“大哥若是我死去,你会不会很难过。”梅环儿回身望着秦寮。
“你不会有事。”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梅环儿的头靠在秦寮的胸口上蹭了蹭低声道。
秦寮勒了勒缰绳,阿枣的速度慢了下来。
秦寮腾出一只手环在梅环儿的腰间,安慰道:“不用害怕,他们再也不敢伤害你了。”
“难道江湖就是这样的吗,要别人死了,才觉得开心吗?为什么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聊呢?”梅环儿有些感慨。
“有些恩怨唯死方休。”秦寮一字一句落下。
梅环儿听得一阵心惊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