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妤,我不是逼你,只是它毕竟是你的骨肉,而且先前我也看到了他对你的好。”晏昱两手放在凌楚妤的肩膀上,眼睛里满是关心,如果不是那天倪星宇的行动让她感动了,她也不会那么放心。
听到晏昱如此温和的音色,凌楚妤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哗……’的一声,抱着晏昱便大声哭了起来。
晏昱惊慌失措,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凌楚妤流泪,而且这回她哭得这么突然和大声,所以她明白她一定压抑了很久,也肯定是真的伤了心。
“晏昱,我的心好痛,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凌楚妤呜咽的倾诉着,任由涕泪再次相融,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向来控制得很好,就是再伤心再难过,她都喜欢一个人藏着,可是这次她无法再独自承受,那些痛楚就像一根根蚕丝密密麻麻的将她的心缠了起来,痛得让她无处循形,所以她需要一个支点,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
“好了,楚妤,别激动,你的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慢慢说。”晏昱轻拍着凌楚妤的背安慰道。
“你知道吗?他竟然骗我,都是假的,他的温柔和承诺都是假的……”凌楚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也是语无伦次。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有我在。”虽然晏昱不知道凌楚妤到底说的是怎么回事,但是只一个骗字就已经让她深入痛绝,于是在心里怒骂道:倪星宇,你个混蛋。
“晏昱,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去把孩子拿掉。”在晏昱的怀里匍匐了许久,凌楚妤才抹开脸上的眼泪哽咽着说道。
“楚妤,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可是一条生命。”晏昱很认真的问道,因为从凌楚妤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她对倪星宇的深恨,而这种恨很明显是因为爱,所以她怕她有一天会后悔,
凌楚妤将脸瞥向一旁依然轻轻抽噎着,好一会才回过头来,然后重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必须拿掉它。”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她连自己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又怎么给孩子一个好的明天,与其让他出世受尽人的凌辱和白眼,倒不如早早的了断它的痛根。
“可是……”晏昱还想劝慰,但见凌楚妤正拖着心力交瘁的身体往门口迈去。晏昱于是没有再说什么,立刻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薄薄的棉袄,追了上去。
A市第一医院,妇产科。
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医生手里拿着化验单和B超的片子,两道忧郁的光从镜片底下射出来:“凌小姐,你确定要动手术?”许久男医生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十指合在桌子上,很是严肃而认真的问道。
“嗯。”凌楚妤点头,心却依然还是疼着的:“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因为你上次的流产,后期护理不当,留下了后遗症,如果你执意不要这个孩子,若是手术稍有不甚,很有可能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当母亲。”医生说得很直接,然后非常慎重的劝说道:“所以我建议你最好能留下这个孩子。”
听得这句话,凌楚妤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一紧,十指蓦的抠进肉里,一股酸涩刺骨的痛从脚底直上背心,不能再当母亲,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悲剧的事情,如果没有孩子,那么她的一生都是不完整的,可是她连心都没有了,也不可能再爱了,能不能当妈妈又有什么意义?
凌楚妤作着挣扎,那连着心的指尖泛着疼痛,可是一想到孩子出世后将会面临的痛苦,以及自己现在还无法释怀的仇恨,她的呼吸便立刻变得急促,接着一句话掷地有声:“医生,你帮我安排手术吧。”凌楚妤说完微微的轻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道:孩子,别怪妈妈狠心,你去了之后,妈妈也会跟上的,你一定要等着妈妈。
其实在离开RI—CALL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生起了轻生的念头,只是那个时候她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孩子,而作为母亲,她没有办法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在等,等到它从她的身体里离开,她便也可坦然的追随它,因为她的一生已经没有了可以活下去的信念和理由,以前她有弟弟,为了亲情,她可以让自己变得坚强,后来有了倪星宇,她便把他当成她一生的依靠,因而不顾一切的去爱,可是最后却发现他的爱都是欺骗和谎言,所以当支撑她的唐古拉山脉倒塌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不行,楚妤,不可以的,医生,这个手术我们不做了。”凌楚妤的话刚出口,一身边的晏昱便立刻出声反对,两手紧紧的抓着凌楚妤的肩胛骨。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凌楚妤要拿掉孩子了,因为刚才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不忍,可见她有多么的舍不得,然而她却还是狠下了心,这足矣说明她下了怎样的决定,一旦这个孩子没有了,凌楚妤必然也不会独活,所以她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凌小姐,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医生也跟着劝阻,虽然天天来打胎的女人不计其数,但是像这种情况的却不多,而且这关系到一个女人的一生。
“不用再考虑,我已经决定了。”凌楚妤努力的将脑袋放空,让自己变得麻木,她害怕自己的犹豫,因为只要多一分钟的迟疑,她的决心就会少一成。
“楚妤,你疯了。”晏昱二话不话就拖起凌楚妤往外走。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而且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凌楚妤淡笑着退下晏昱的手,接着对上正写着病历的医生:“帮我安排吧,越快越好。”早点解脱,痛苦就会早一点结束,凌楚妤嘴角挂着痛,但声音却十分的凛然。
“医生,她现在在发烧,不能动手术。”晏昱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她了,于是只得用迂回战术。
医生手里的笔尖停在纸上,然后抬起眼睛看着凌楚妤,似乎也明白晏昱的意思,于是十分决然的说道:“凌小姐,这个手术我现在不能帮你安排,我必须保证病人的生命安全。”
“没关系的,医生,你放心,不论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全全承担。”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种痛苦的生活,让自己的灵魂得以找个地栖息。
“对不起,我不能冒这个险。”
“医生我求你了,我可以签下合同的,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我绝对不会让医院负责任。”凌楚妤恳求道。
“楚妤,就算你再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要不这样吧,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过来,好吗?”晏昱在心里想着对策,不管怎么样,先拖住时间再说,然后想办法找倪星宇,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泥淖。
“是的,凌小姐,你先去把病治好,等到你身体可以接受了,我会帮你安排的。”医生也连忙顺应形势的加话,
凌楚妤无奈的看着夹击她的两个人,绣拳紧握,眼睛里是无尽的酸楚,为什么现在连一个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会如此困难。
“楚妤,我们先去看病,反正要动手术也不急于这一时。”
凌楚妤咬着唇角,心里是一片冰凉,医生的固执,晏昱的阻挠,她再怎么反抗都是无济于事,所以只得直起身子在晏昱的扶持下出了诊室。
看完病,从医院里出现,天已经开了,街道也在雨后斜阳的照耀下,慢慢的恢复原色,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风微冷,吹得人身上凉凉的,晏昱手里提着医生开的药,将出门的时候带的棉袄披在凌楚妤的身上。凌楚妤烧得不轻,只是无论晏昱怎样劝阻,她都不肯住院,晏昱经不过她的执拗,只得陪她回去。
月色如银,月华如洗,雨后的天空繁星满挂,闪着清亮的光。
RI—CALL临时休息室,倪星宇耷拉着身体平躺在室内的沙发上,左手的食指与母指间捏着那枚尾戒,右手夹着烟,因为不会抽,所以时不时会咳嗽几声,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回忆着和凌楚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烦她时,她的怒嗔;他抱她时,她的温柔;他吻她时,她的腼腆;他要她时,她的娇羞……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个眼神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像烧红的铁钳在他身体上铬下的疤痕,再也挥之不去。只是一想到她离开时眼睛里的怨恨和绝望,倪星宇就感到仿佛有无数的虫蚁在撕咬着他的心,所以他不顾乔天恩的阻止抽起了烟,当那苦涩的味道萦绕在他嘴里,他立刻就干咳起来,可是抽到第二口的时候,他忽的有一种飘然之感,才终于发现,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烟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将他所有的悲伤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