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一身在半空,无法施展太极清玄气用金刚不坏抵挡,只得用了一个纸人替代,但身形也为之一滞,落下地来,那纸人自然已被射得如同刺猬般。王玄一见火龙蛛已爬近袁度身边,也不顾袁度是否会进击,忙转手为爪,掌心自然生出一股吸力,便要将火龙蛛拉扯回来。袁度好容易再有机会克制住火龙蛛,岂能让王玄一坏了大事。玄天黄符光网到处,已将王玄一和火龙蛛隔了开来。王玄一大怒,飞身上前,手中之剑刺向袁度右肩,在半途已然转向其心口,他用这招连克龙虎山天师父子,只道袁度也必中招。岂料剑尖刚及袁度身子,猛地反弹了回来,如同撞上了一堵墙一般。王玄一定睛看时,只见袁度将玄天黄符护在了胸口,将剑挡住了。王玄一不由得大奇,心中道:“难道我的剑路已被他看出?”
袁度笑道:“王道长这招无定剑源出洛书,化自九宫,变幻莫测,难怪天师在你的手下输了一招。”王玄一听见袁度如此说,心中暗自佩服,“就凭我刺张天师一剑,就看出了我的剑路,果然是江湖第一术学世家的传人。”又听得袁度道:“这无定剑并非所有兵器都能适用,我看王道长这把松文古定剑怕不是真的剑吧?”王玄一点了点头,将剑一抖,顿时剑身软了下来,盘旋成一堆,唯有剑尖昂起,作嘶嘶之声,竟是一条银色的长蛇。
“此蛇名叫剑蛇,产于洛水之阴,身披银甲,坚硬无比,遇到强敌则以身化剑,竖鳞为刃而戮之。”王玄一轻轻抚摸着剑蛇的身体,那蛇也仿佛与他十分亲密,盘旋在他手臂之上,不停地游走。
袁度叹了口气道:“虽说此蛇灵异,但也要能有术方能御之。王道长也真好本事,这怕不是和合门的术法吧?”
王玄一哈哈大笑道:“袁子超你果然见识广博,我乃上古豢龙氏的传人,这御蛇之技乃是我家传的奇术,天下无出其右,就连善于弄蛇的苗人都未必及得上我一半!”
“原来如此,豢龙氏能制蛟龙,这区区蛇虺自然不在话下了。”袁度点头道,“但此妖关乎天下气运,太白珠是万万不可落入邪人之手。”
王玄一恼道:“我堂堂全真高士,难道就不合得此宝?这太白珠能引真龙,谁人不知?子超你处心积虑为此,我看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如今自然是有能者得之,你若能胜得过我,老道当拱手相让。”说完也不等袁度回答,挥动长剑,一道银光划空而过,朝袁度左胸射了过去。
袁度微微一笑,他知道王玄一必定要抢夺太白珠,早已在分水墩上布好了对策。一面用玄天黄符阻挡,一面悄悄后退。王玄一不知是计,见袁度不断败退,心中大喜,忙急步赶上,忽然眼前的袁度倏地消失了,四周也变得混沌一片,不辨东南西北。又过得片刻,眼前渐渐有些光亮,只见四周无端多了一圈高墙,足有数丈来高,将自己团团围在了中间,只留下头顶一方天空,有些日光透射进来,这种情景,就如同是在井中一般。王玄一知道这必定是袁度的奇门阵法,他倒也不惧,冷笑一声,将蛇剑收起,盘在腰间,左足一点,身子拔起两丈多高,右脚又在墙上一借力,早已跃了出去。
他知道此乃奇门遁甲之术,原料外面必是刀光剑影,机关重重,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将那太极清玄气护住了周身。可出乎他意料,井外竟是春光明媚,桃红柳绿,莺歌燕舞,一片祥和的景象。王玄一见如此情形,愈加不敢大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慢慢朝前而行。
走了不远,见前面屋舍俨然,像是个村落一般。又走近些,见当先是一座高大的石牌,上书“和合”两字,两边各题四字,分别是“空色不二”,“万物唯心”。
王玄一看到此处,不禁心中一惊:“这……这不是和合门么?我怎么回广西来了?”便想进去看看,但又怕见到人。犹豫了半天,咬牙道:“罢了,当年我偷偷跑下山,就不指望再回去了。”转身便要走,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说道:“玄一,你这是要去哪里?”
王玄一忙转身,只见山门口站着一位银发老道,正是自己的师父黄龙真人。真人一脸严肃,说道:“你是不是想下山去找真龙气?我早说过了,和合门下弟子不得私自下山,否则会有惨报。当年你那翼觉师兄偷偷跟那个姓洪的魔头下山,后来免不了遭受到凌迟之刑,死无全尸。莫非你也想步他的后尘么?”
“师父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私自下山。”王玄一生平最怕的便是这个师父,一听师父责怪,忙跪下辩解,连连磕头。刚说完这句,猛地想起,师父不是早已仙去了么?光绪十年本门遭劫,师父独力抵抗强敌,身受重伤,若不是有高人相助,江湖上差点就没了和合门的名号。事后师父因此过世,还是自己亲手替师父入殓装棺后,才下山脱出和合门,屈指算来已有三十年了,今日怎么还可能会遇到他呢?一定是袁度搞出来的幻觉!
真人见王玄一跪下,哼了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一个人要去哪里?”
王玄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师父,站起来转身便朝山下跑去,真人在后面直叫道:“玄一,快回来!快回来!”
王玄一充耳不闻,跑了大概一里路,忽然又见一堵高墙横亘在面前,往左往右延伸,望不到边际。王玄一冷笑一声:“袁度啊袁度,这等小小的幻境就想困住我不成?且看你能变出些什么古怪的花样来。”依然越墙而过。
他刚一落地,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如同掉入一个火炉中一样。四周也是滚滚黄沙。顶上烈日当空,明晃晃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墙内墙外简直是两个世界,天壤之别。沙漠一直延伸到天际望不到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沙丘蜿蜒连绵,如月牙,如水纹,如长蛇,如羽毛。
这是哪里?王玄一觉得这片景色十分眼熟,依稀记得在他生命的前半部分曾经出现过一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一边走着,一边皱起眉头,痛苦地回忆着。烈日的炙烤使得他全身不停地出汗,嘴唇上早已是一片龟裂,脚步也越来越虚弱。在没有水的地方,有天大的道行都是没用的。王玄一觉得随着汗水的流失,自己的气力也在慢慢地消失,毕竟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或许再年轻三十岁可以,这几十年的江南安逸的生活早已使他不能适应这些极端的情况。他膝盖一软,慢慢地跪倒在沙中,双手陷入了滚烫的沙中,一面大口地喘着气。
天边出现了两个人影,骑着骆驼,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王玄一忽然觉得心怦怦地跳着,如此剧烈,好像要跃出胸膛一般。他有一种预感,将有一件他绝不想见到的事情要发生。
人影越来越近,王玄一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依稀觉得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带着四五匹骆驼,背着辎重行囊。他心头一阵揪紧,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驼队走到他的身前,停了下来,王玄一能感到骆驼喷出的鼻息冲击着自己的头发,他就这样跪着,一动不动,头依然垂着。
“这位大哥,你怎么了?”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王玄一耳边响起。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们!”王玄一心中大叫道,十八年前这个美妙的声音应该已经被毁灭了,怎么可能在此时此刻又出现!
耳中听得他们下了骆驼,走到身边,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快把水拿来,这位大哥快要脱水了。”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熟悉。
王玄一再也支撑不住,手一软,倒在了沙上,眼前一片黑暗。迷迷糊糊间,觉得口中涌入一股清凉而又甘甜的水,仿佛给他注入了生命的力量,连日光也不觉得有多热了。王玄一大口大口地饮着,力气也在慢慢恢复,看到的景象又渐渐清晰了起来。他躺在一匹骆驼的阴影中,那个女子捧着水囊在喂他喝水。
“他醒了,他醒了。”女子叫道,“大哥,快来。”
男子正在整理辎重,检查驼队的连接绳索,听见女子的声音,忙跑了过来,笑着说道:“这位大哥,你再休息下,我们马上就出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一个人在沙漠,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张脸,十分清晰,甚至于清晰得有点过分。可以看到那光彩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关切,厚重的嘴唇,此刻微微翘起,带着浅浅的笑容。还有那一把虬髯,粗犷中带着威猛,他的脑门上盘着一根乌黑乌黑大辫——年轻的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