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段青茗只是静静地听着,听了许久都没有作声!
白嬷嬷起先还以为段青茗是小儿女情怀,是在害羞,可是,当宁嬷嬷一个偶然抬起头来,却呆住了!
宁嬷嬷看到,段青茗的眼睛,始终静静地望着远处,似在听她说话,又似什么都没有听到耳里去!
秋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可她的整个人,都象是被一种浓浓的悲伤包围着,那眼神,就好象是看尽繁花后的寂寥,更象是落雪后的无奈。带着隐隐的,却令人看不透的凉薄!
说不出为什么,宁嬷嬷在看到段青茗那种眼神的时候,眼睛蓦地跳了一下。
宁嬷嬷上前,轻轻地唤了句:“小小姐……”
如此唤了几句,段青茗才回过神来,她苍白着一张脸,望着宁嬷嬷,忽然淡淡一笑:“嬷嬷,刘蓉想做什么,就让她们去吧,我是不会与她们抢的……”
看到宁嬷嬷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失望,段青茗再笑笑,声音悠远而且沧桑地说道:“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可是,我想问问嬷嬷,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是抢到了自己的手里,就一定不会滑落么?这从来不得,和得而复失,又岂是一种境界?”
听了段青茗的话,宁嬷嬷陡然一滞,再说不出话来。
宁嬷嬷是夫人丁柔的奶娘!
夫人丁柔去世之后,宁嬷嬷因为可怜段青茗孤苦,于是,她谢绝了丁府要接她回去的好意,就主动来到段青茗的身边!
可以说,自从段青茗五岁起,她就陪在段青茗的身边,而今已经整整四年。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了解这个小小主子的,无论段青茗想什么,要什么,她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段青茗的心思变深了,人也成熟了,从那时起,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陪伴了数年的小主子了!
“小姐,老奴有一件事,到现在还不明白……您当日,为什么要放过田嬷嬷?”这个问题,摆在宁嬷嬷的心里很久,现在,终于问出来,她顿时觉得心里一轻。
田嬷嬷把持宁姝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前,宁嬷嬷看在她是段青茗的奶娘的份上,对她容忍三分!而田嬷嬷的那些小伎俩们,宁嬷嬷旨在等段青茗长大,所以,有时难免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所以,这一直以来,还算是相安无事!
而田嬷嬷生性钻营,她的那些小动作,宁嬷嬷虽然不屑去做。但未必不清楚,宁嬷嬷更知道,段青茗的心里,并非表面那样亲厚田嬷嬷!可是,这一次,她竟然不惜忤逆,就放过了田嬷嬷,这令宁嬷嬷非常的不解!
听了宁嬷嬷的话,段青茗微微地冷笑了一下,笑容却不达眼底。段青茗望着宁嬷嬷,说道:“田嬷嬷是刘蓉的人,这一次被刘蓉落井下石,心里岂能不恨?既然她恨,那么,必定想尽办法去报复刘蓉!田嬷嬷的命,并不值钱,打死了她,刘蓉更有借口败坏我的名声,可是,放着她的命在这里,给刘蓉添堵,并且由她们狗咬狗去,这样不是更好?”
听了这一番话,宁嬷嬷低下头去,有些惭愧地说道:“还是小小姐想得周到!”凭心而论,就连宁嬷嬷,都没有想到这些!
“以前,我只看到我眼睛看到的,我只听我耳朵听到的,可现在,我慢慢发现,这是错的,有的东西,你看到的,或者会是假的,你听到的,也或许是别人刻意而为之,可唯有你的心,是不会骗你的……”
想到前世荒唐半生,段青茗叹了口气,望着宁嬷嬷,静静地说了句:“所以,现在的我,有路的时候,跟着路走,没有路的时候,就跟着心走!”
有路的时候,跟着路走,没有路的时候,就跟着心走!
宁嬷嬷望着如此陌生的段青茗,听着她由衷的喟叹,忽然明白,自己的小小姐,长大了!
长大,并不是年龄的增长,也不全是身高的增长。而是一种看透尘世的冷醒,还有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不变的本心的执着。
可是,问心而论,一个才刚刚九岁大的孩子,就能将所有的人情世故看得如此清楚,真的好么?
宁嬷嬷有些心酸,有些释然,更有些惭愧起来。她低下头去,拿起自己的帕子轻轻地拭了一下眼角,这才讷讷地说道:“小小姐,都是老奴的错呵……老奴竟然保护不了您……”都是我保护不了主子,才让主子如此的劳心费力!
听了宁嬷嬷的话,段青茗苦笑起来。她回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宁嬷嬷,轻声说道:“那么,嬷嬷,请你记住,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宁嬷嬷,你可知道,在前生,是我听信了可恶的田嬷嬷的话,所以,才亲手害了你,那么,今生,我必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宁嬷嬷,只要你好好的,让我把上一辈子欠你的,弥补过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当段青茗接到定国公府的请帖时,她小小地愣了一下。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请段府的大小姐段青茗,去定国公府上赏花。
定国公,也就当朝沈贵妃的出处。
沈贵妃,位居四妃之首,皇后之下。听说她少年之时,就有才女之名,进宫之后,更是三千宠爱集一身。说句难听些,可以说是专宠后宫。
现在,她请客,却将人都请了了定国公府去不得不说,这其中的奥妙,自然不言而喻。
段青茗在定国公的府门品下了马车,远远地,就忽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因为,她看到,定国公府的门口,府门大开,旁边,亦开着小门,竟然林立着许多的侍卫,更有卫兵打扮的人,将所的的马车隔绝在外,而每一位走上前去的闺秀,都要经过盘查,而且,还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好象要经过考核之类的东西,方才可以进府。
而且,段青茗发现了,比这更为奇特的则是,这些小姐之中,有的人,有专门人引领着,朝大门走去,越大门而过,而更多的女子,则是朝着那小门走去,眼神沮丧地越侧门而过!
段青茗看了一眼高悬之上的流金溢彩的定国公府的匾牌,不由微微地蹙了蹙眉,这哪里象是赏花雅宴啊,看这架势,这分明就是有人设下的鸿门宴,正敞开口袋,大有请君入瓮之意嘛!
正思忖间,有一个小兵打扮的人走到段青茗的马车之前,声音恭敬却不失傲慢地说道:“请问是哪府的小姐?麻烦过来登记一下吧!”
今日赶车的,是段府里最老成的车夫成叔,他看到一个小兵过来,气焰高涨,鼻孔朝天,心里不由地一怒:“我们是威武将军府的大小姐,请问你又是哪位?”
要知道,威武将军府,虽然不是什么侯门大家,可就因为段正战功彪秉,所以,只要一说起威武将军府,在这京城之中,也是人尽皆知的人家!
可是,那个小兵却没有一点给成叔面子的意思。他双手一叉腰,往马车前一站,一双眼睛望着成叔,眼底尽是说不出的轻蔑,还有讥诮:“呵呵,这威武将军府,究竟有几位小姐啊?要知道,我们兄弟,可是刚刚已经接了一位啊!”
或许是想起了那位段二小姐洋象百出的样子,那位小兵顿时失笑起来:“听说段府之中的大小姐,貌似无盐,无才无德,不知道是指刚刚进去的那位啊,还是马车上的这位呢?”
成叔一听,顿时怒从心起,他厉喝一声:“你是哪家的小兵,竟敢对着我们小姐评头论足?”
那小兵一听,顿时气得乐了:“呵呵,我是哪家的小兵,你管不着,可你今府的小姐,今日若是不自报家门,不从这门口登记的话,这门口,你就甭进了!”
成叔原是下人,只负责赶车,今日里,也是气不过,就为段青茗辩解了几句,可没想到,到头来,却被这个伶牙利齿的小兵堵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车内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却不失冷清的声音:“成叔,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今日,是沈贵妃和定国公府宴客,他在这里难为宾客,大放厥词,丢的,是沈贵妃和定国公府的面子,他日,若是沈贵妃和定国公府问责的话,我自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现在,调转车头,回府!”
段青茗的声音很淡,却并不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从她的字里行间,一点一点地流泄出来,只听得成叔原本软下去的腰杆儿又挺起了几分。他连忙对着马车应了一句:“是的,小姐!”
说完,一扬鞭子,就要调转车头,在准备转身的时候,他还不忘记朝着那小兵冷嗤一声,神气活现地说道:“嘿,小兵,我家大小姐说了,你这门口,她不进了,你啊,就等着沈贵妃和定国公府找你的麻烦吧!”
说完,就要驱车而去!
年轻的小兵万万没有想到,段青茗只用了一番话,就说得他哑口无言。他站在那里,望着标记着段府马车的帷幕在风中飘扬,然后就要扬长而去,一时讷讷的,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要知道,守在这里一个大早上的,那些豪门贵胄的小姐们,一个个要么是装腔作势,要么是耀武扬威,可是,象这位小姐这样,不吵不闹,只几句话就点中要害,并且威慑全场的,倒真还是第一个!
看到马车一转,佳人绝尘,小兵顿时一急:“哎,别走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