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进去,给二人行了礼,大少奶奶连忙说道,“九妹妹怎么还讲这些个虚礼,我身子不便,你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这么着,我们可不喜欢。”
九娘子温和地笑道,“大哥哥大嫂嫂垂怜,我们做妹妹的却不能怠慢。你们二位这是在干吗呢?”说着,在炕边的铺着厚厚的锦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少爷松哥儿微微笑着看着九娘子,“九妹妹这些日子怎么看着似是清减了几分?莫不是没好好吃饭?”
九娘子白了大少爷一眼,“大哥哥,哪有您这样的,总是想让我吃成个小猪,肥肥圆圆的才好吧?大嫂,您也说说大哥哥,回回见面总得教训我!”九娘子难得的撒起娇来。
大嫂奶奶也笑了,“别理他,他哪里知道,咱们女孩子家就是要清瘦个几分才好看呢,不过,你已经够瘦了,可不能不好好吃饭。”
九娘子甜甜地应了,将手中的包袱呈了上去,“冬日日头短,我也不敢午歇,闲来无事替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做了点东西,手艺粗笨了点,东西却是再实在不过的,家常用倒好,哥哥嫂嫂莫要嫌弃才好!”
银芳连忙接了过去,递给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笑着说道,“真是有劳九妹妹了,你哥哥也是,针线房上的东西死活看不上眼,这不还要劳动你,哎呀,这鞋子做的真是好看!”大少奶奶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看,一边立刻就惊叹了起来。
带着大少爷也朝大少奶奶手里拿着的虎头鞋看去,这鞋子着实做的漂亮,金黄色的鞋面,软的鞋底,鞋的前头做成虎头的样子,尤其是那几根用金丝线做的虎须,看上去让整双鞋子又好看又精神,大少奶奶有些爱不释手地翻着看着。
“九妹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大少爷眼里也满满的都是赞叹,点头说道。
“不过就是打发时间做的,不算什么,反正我也要做的。大哥大嫂喜欢就好。”九娘子淡淡地说道。
高门庶女别的或许不多,时间真的是大把大把的,再加上甘太太分派的针线活,那手艺想不提高都难。
大少爷听了却是眉头轻轻一皱,“九妹……”然而话出了口却有顿住,细细地打量了九娘子一番,“九妹也大了,越发出落得好了。”
大少爷的话里似乎饱含深意,大少奶奶放下虎头鞋,也看看九娘子,点头和道,“可不是,要说咱们家的娘子都是一个塞一个的漂亮,又都差不多年纪,嗯,也是该相看人家了。”
二人这么一唱一和的,顿时就让九娘子满头黑线,“大嫂嫂取笑我!大哥也欺负人!”九娘子跺了跺脚,红了脸说道。说实话,若不是普济寺那件事,她还真没有想到过嫁人这事上来。
大少爷看着九娘子的神情,收了笑容,“九妹,你放心,母亲那里,有我,我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不叫人欺了你去!”然后,顿了一下,不等九娘子说话,又接着说道,“针线活什么的,自有针线房的人做,你别年纪轻轻的就熬坏了眼睛,有空多和你大嫂说说话,去园子走走也好。”
大少爷的话还是让九娘子心里热乎了一阵,虽然她不觉得这个大哥有什么本事能越过甘太太给她找什么好人家,但还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哥,小九知道,只要大嫂不嫌我聒噪,我定常来和大嫂说话。”
大少爷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倒也没有介意,对大少奶奶说道,“你也帮着留点心,有好的先留给九妹。”
大少奶奶极有默契,“这个自然,一般人家我可舍不得把九妹给他。”
面对二人的打趣,九娘子到底坐不住了,“大哥大嫂好好歇着,我先走了。”说罢就起身要走。
大少奶奶笑道,“瞧瞧,这是羞了还是恼了?”
九娘子啐了一口,起身往外走去,大少爷冲大少奶奶点点头,“我去送送。”也跟着走了出去。
二人走出青松院,往碧莲院方向走去,大少爷一个眼色,几个跟着的丫头便都放慢了脚步。
到了外头,九娘子一改刚才娇羞的神情,也沉默了许多。
“九妹,大哥说的是真的,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会留心的。”顿了一下,“普济寺的事我知道了,你也别记恨,母亲她有的时候有些糊涂,也都是姨母闹的,父亲也说过了,以后断不会有这样的事的。”大少爷轻声说道。
九娘子转过身来,认真地说道,“多谢大哥。”然后又接着说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不求富贵,不求显赫,只求安心,如果大哥真想帮我,只求大哥能在母亲跟前提点一下,别把我送去做人妾室,寒门小户都无所谓,只求不受辱。”
九娘子这话不可谓不大胆,不可谓不诛心,也不可谓不冒险,毕竟甘太太也还是大少爷的亲生母亲,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九娘子还是想试试,普济寺的事,她再也不想经历了,她的本钱有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甘阁老和这个长兄身上了。,对于父亲来说,这个庶女无所谓最喜欢,只要不与他的利益发生冲突,也不见得能在甘太太那里起到太大的作用,九娘子实在是不能将太多的希望寄予父亲。然而这个长兄,却是真的能在甘太太那里说得上话的,且他身为男子,在外头或多或少还能接触到一些人的,见识也比她多,然而,在这个非一母所出的兄长面前,这些话还是唐突了,诛心了。
大少爷目光直直地看到九娘子的眼里,九娘子也不回避,大方地回视过去,这是她的心里话,没什么可遮掩的。
“九妹,你这话也只是跟我说罢了,日后万万不可在别人面前提起,我自会为你留心的。父亲那里也自有打算,母亲那里,你很聪明,自是知道怎么做,论年纪,你到底最小,还是有很大的转圜的余地的。”大少爷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这个庶妹,聪慧早熟,性子向来都沉稳,今日会说出这样一番不能为闺阁女儿所容的话来,定是被那日普济寺的事逼急了,可惜,到底是没托生在自己母亲的肚子里,想起那个嫡亲的妹妹六娘子,大少爷更是要叹起气来,差不多的年纪,两人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