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瓦尔登湖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有铁路和冰块生意,它还提供了诸多有利条件,也许泄露这些条件并不明智。这是一个很好的港口,地基很牢。没有涅瓦河那样的沼泽地需要填补,虽然你得到处加固打粧。据说涅瓦河要是涨了潮,再加上西风和冰块,会将圣彼得堡从大地表面冲跑。
由于做这种生意时没有通常所需的资金,因此,我从哪儿能得到每个这样的企业都必不可少的资金,恐怕很难推测。说到衣服,我们一下子就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人们购衣时,恐怕更多的是爱好新奇,一心想着别人如何看待你,很少考虑它们的真正用途。让那些有工作的人不要忘了,穿衣服的目的,第一是要维持生命的热量,第二,是要在当前的社会状态中,消除衣不蔽体的现状,他还可以判断一下,有多少必需的重要工作可以得到完成,而又不会给他的衣橱增添衣服。国王和王后有御用裁缝为其制衣,但是他们的衣服只穿一次,因而体会不到穿合身衣服的乐趣。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个挂干净衣服的木架而巳,而我们穿的衣服则一天天和我们融为一体,印上了穿衣人的性格,直到我们舍不得将其丢弃,就像舍不得抛弃自己的身体一样,我们恋恋不舍,心情沉重,总是想方设法作些医疗补救。在我的眼里,衣服有补丁,并非低人一等,然而我也深信,一般人渴求的是穿着要时髦,至少要干净,没有补丁,至于良心是否完美,他们全然不放在心上。然而,即使衣服破了不补,所暴露出的最大坏处恐怕还是缺乏远见,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后果。有时我就用这样的方法来测试我的朋友,一谁肯穿在膝盖上缝了补丁,或只是多了两条缝的裤子?大多数人认为,如果他们穿了这样的衣服,他们的人生前程就会给毁了。他们宁可跛着一条腿进城,也不愿穿破裤子进城。如果哪位绅士的腿意外受了伤,通常还有办法补救;但是如果同样的意外使他的裤腿破了,却无法可救,因为他看重的不是真正令人敬重的东西,而是那些受到人们表面尊重的事情。我们认识的人不多,认识的衣服和裤子倒不少。你设法给稻草人穿衣打扮,然后自己站在一边,无所事事,谁不马上向稻草人致敬?前几天,我经过一块玉米地,走近那根穿衣戴帽的木粧,立刻认出了农场的主人。同我上次见到他相比,他只不过是多受了一些风霜的侵蚀。我听说有一条狗,见到凡是穿衣服的陌生人到其主人的房屋前,就会大声狂吠,但却很容易被一个不穿衣服的小偷制服,一声不吭。如果被剥夺了衣服,人们还能维持什么样的相对身份,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被剥夺了衣服,你能否确切地告诉我,文明人中有哪一群属于最尊贵的阶层?菲菲夫人从东到西,周游世界,当她接近了俄罗斯的亚洲部分时,她说,她前去拜见当地的长官时,觉得自己不能再穿旅行服了,因为她“现在是在一个文明的国度,人们是靠衣服来判断人的”。就是在号称民主的新英格兰小镇,只要谁偶然有了钱,穿得时髦,配备阔气,那他就会赢得众人的敬慕。不过敬慕的人虽然很多,但都是些异教徒,真需要送一名传教士给他们。此外,衣服是需要缝纫的,而缝纫则是一种你可称之为没完没了的工作曰至少说,女人的衣服从来就没有做完的时候。
一个最终找到了工作的人,上班时并不需什么新衣服,对他来说,有一套积起了灰尘,在阁楼里不知放了多久的旧衣服就够了。英雄穿旧鞋子的时间要比其侍卫穿的时间长多了,一要是英雄也有侍卫的话一赤着脚要比穿鞋子的历史悠久,而英雄光着脚丫也能走路。只有赴晚宴和到立法院的人才穿新衣服,他们不断变换服装,就像那些地方经常更换人员一样。但是,假如我穿上外套和裤子,戴上帽子,穿上鞋子,便适合给上帝做礼拜,那么这些衣服也一定合适,难道不是如此吗?有谁会去看他的旧衣服,一实际上,他的旧外套巳经破旧不堪,分解成了原来的样子,因此,就是将它送给某个穷孩子,也算不上什么善举,或许这个孩子还会将它送给某个比他更穷的人,也可以说更富的人,因为他不穿什么衣服就可以过日子。听我说,不要光去提防那些穿新衣服的人,而要多提防那些需要新衣服的企业。如果没有新人,怎么能做出适身的新衣?如果你面前有什么工作,穿旧衣服去做就行了。人之所需,不是对付什么,而是做什么,或者说成为什么。或许我们根本就不应添置什么新衣服,无论旧衣服多么破多么脏,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忙忙碌碌,锐意进取,或扬帆远航,这时虽身穿旧衣,但感觉却像新人,就像是旧瓶装上了新酒。人的更新季节,就像禽类换羽毛一样,必然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潜鸟退到偏僻的池塘边褪毛,蛇蜕皮,蚕出蛹,也是如此,全凭内在的勤劳和扩展,因为衣服充其量不过是外在的护膜和尘世的烦恼而巳。否则人们就会发现自己是在挂着虚假的旗帜航行,到头来还是被人类和自己的看法所唾弃。
我们穿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好像我们是外生植物,得靠外部添加才能生长一样。穿在我们外边的那些奇装异服通常很薄,它们是我们的表皮,或假皮,和我们生命并非一体,我们随处可以将它们剥掉,而无生命危险曰经常穿在身上的衣服比较厚,它们是我们的细胞壁,或皮层曰但是我们的衬衫却是我们的韧皮,或真皮,要想将它剥掉,必然会连皮带肉,伤及身体。我相信在某些季节,所有的物种都穿着类似衬衫的东西。比较理想的做法是:一个人应穿着简单,这样即使在黑暗之中,他的手也能摸到自己曰同时他还应该在各方面生活得紧凑一点,有备无患,这样,即使敌人攻进城里,他也能像古代的哲学家一样,赤手空拳,走出城门,无牵无挂。一件厚衣服等于3件薄衣服,因此,顾客可以按自己的能力购买便宜的衣服,5美元就能买一件厚外套,而且可以穿很多年,2美元可以买一条厚裤子,1.5美元可以买一双牛皮靴,25美分可以买一顶夏天的帽子,62.5美分则可以买一顶冬天的帽子,或许你还可以呆在家里,花少量的钱,做一顶更好的帽子。虽然他很穷,但是穿上自己辛苦得来的衣服,还会有哪个聪明人不向他表示敬意?
当我定做一件特别款式的衣服时,女裁缝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眼下他们已经不兴这个款式了。”说话中一点也不强调“他们”,仿佛她引用的是像命运三女神一样冷漠无情的权威似的,我发现很难得到我要的款式,因为她不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觉得我是在信口开河。听到这神谕一般的话,我一时陷人了沉思,一字一句地掂量着,想弄清这句话的含意,找出他们和我之间的确切关系,在这件对我产生影响的事情上,他们究竟有什么权威。最后,我想用同样神秘的话回答她,也不强调“他们”:“不错,前一阵子他们不兴这一款式,但是现在他们又流行了。”如果她光量我的肩宽,而不量我的人品,好像我是那挂衣钉,那么给我量身还有什么用?我们崇拜的不是美惠三女神,也不是命运三女神,而是时髦女神。她纺纱、编织、剪裁,权威十足。巴黎的猴王戴上了一顶旅行帽,美国的猴子也就纷纷跟着学。有时候,我感到绝望,在这个世界上,本来是些简简单单的事情,却要靠人帮忙才能完成。他们首先得经过一个强有力的压榨机,将陈旧过时的观念从里面榨出来,让他们的腿一时三刻站不起来,然后,人群中就会有人想人非非,也不知道是何时存人脑里,孵化出希腊神话中,欢乐、花朵和灿烂三女神之总称。
来的,因为就是火也烧不死它们,如此一来,你的劳动就会白搭。然而不要忘了,埃及有一种小麦,据说就是从一具木乃伊那儿传到我们手上的。
总的来说,无论是在本国还是在别国,我们不能认为服饰巳经上升到了艺术的尊贵地步。眼下,人们有什么穿什么,随遇而安。就像遇难的水手漂到岸边,找到什么,就穿什么,他们还隔开一点,穿越空间或时间上的距离,相互嘲笑对方的服饰。每一代人都在嘲笑老的式样,同时又在虔诚地追求新的式样。看到亨利八世或伊丽莎白女王的衣服,我们不禁哑然失笑,好像这些就是食人岛上的岛王和岛后的衣服。离开了人的衬托,衣服就变得可怜而古怪。只有穿衣人的严肃眼神和真诚生活,才能抑制嘲笑,使人们穿的衣服变得神圣起来。身着五颜六色的丑角发起疝气来,他的服饰也会表现出这种痛苦的神态。士兵中了炮弹,烂军装也会形同帝王的紫袍。
男男女女都在追求着新的式样,这种既幼稚又原始的趣味使多少人心神不定,眯起眼睛,瞧着万花筒,指望能发现今天这一代人所需要的特别图案。制造商们早就知道,这种趣味是反复无常的。两种式样,不同之处只是几条丝线的色彩有点特别,结果,一种很快卖掉,另一种则躺在货架上,然而过了一个季节,这后一种反倒成了最时髦的式样,这种事屡见不鲜。相比之下,文身倒算不得人们所说的丑陋习俗。文身不算野蛮,无非是因为剌花深及皮肤,无法改变而巳。
我不相信我们的工厂体制是人们有衣穿的最佳方式。日复一日,技工们的状况越来越像英国的技工状况了。这也不足为奇,因为据我所见所闻,公司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使人们穿得好,穿得体面,而是为了公司自己赚钱,这点毫无疑问。从长远看,人们只能向他们瞄准的目标射击。因此,尽管他们一时失败,但是目标不妨还是定得高一些。
至于住所,我并不否认现在这巳成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尽管有例子说明,在比我们这儿还冷的一些地方,人们长期没衣服穿,照样生活下去。塞缪尔·莱恩说:野拉普兰人穿着皮衣,头和肩套在皮袋里,一夜又一夜地睡在雪地上,一那种冷,就是穿羊毛衫的人睡在上面,也会给冻死。”他看到他们就这么睡着。不过,他又说:“他们并不比其他的人强壮。”然而,或许人类在地球上生活得没多久,就发现了室内的便利,还有家庭的安逸,这话的原意可能是指对房屋的满足,而不是对家庭的满足;在有些地带,一提到房屋,人们就联想到冬天或雨季,一年当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用不着房屋,一把阳伞就够了,因此,房屋给人带来满足的说法未免片面,而且并非经常出现。在我们这一带,从前夏天只要有个遮盖就可以过夜了。在印第安人的标记里,一座棚屋象征着一天的行程,树皮上雕刻或画下一排棚屋,则象征着他们安营的次数。人生来四肢并不发达,身体也不强壮,因此他得缩小自己的世界,围造一个适合自己的空间。起先人类赤身裸体,过户外生活,白天,在温和宁静的气候里,这种生活非常宜人,然而一旦遇到雨季和冬天,更不用说炎炎烈日了,如果他还不趁早给自己找个安身立命之所,那么人类或许在萌芽状态就给摧残死了。根据传说,亚当和夏娃穿衣之前,用枝《遮蔽身体。人类需要一个家庭,一个温暖、安逸的所在,首先是身体的温暖,然后才是感情的温暖。
我们可以设想,在人类的摇篮期,有些进取心很强的人一度爬到山洞里去寻求庇护。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一个孩子都在重新独自谋生,他们喜欢户外,不管天冷还是下雨。他们出于本能,玩起了“娃娃家”游戏,还有骑木马游戏。小时候,人们兴趣盎然,爱好观看斜斜的岩石,或寻找通往山洞的途径,这种兴趣谁能忘记?这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向往,是我们最原始的祖先遗留在我们体内的一部分。从岩洞开始,我们一步一步迈向棕榈树《屋顶,枝《屋顶,编织伸展的亚麻屋顶,青草和稻草屋顶,木板和盖板屋顶,还有石块和砖瓦屋顶。最后,我们连露天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我们的生活也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家庭情趣。从壁炉到旷野,二者相去甚远。在我们将要度过的日日夜夜里,如果天体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物体阻隔,如果诗人不在屋檐下滔滔不绝,如果圣人不在屋里住得太久,事情或许要好得多。小鸟不在洞里唱歌,鸽子也不在鸽棚里爱抚自己的清纯。
然而,如果一个人要设计建造一座房子,那么他应该具备一点新英格兰人的精明,免得自己不知不觉地进人一家作坊,一座没有线索的迷宫,一座博物馆,一家贫民院,一座监狱,或一座豪华的陵墓中去。首先要想一想,一座微不足道的庇护所并非绝对必要。我就曾看到佩洛布斯科特河一带的印第安人,在这个镇上,住在由薄薄的棉布搭起的帐篷里,而周围的大雪有一英尺之深,我想他们倒是希望雪下得更深一些,帮他们挡挡风。如何体面地生活,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正当事业,这个问题过去一直困扰着我,现在不然,因为我对此巳有些麻木了。过去,我常常看到铁路边有一只大箱子,6英尺长,3英尺宽,夜里,工人们将他们的工具锁在里面,这使我想到,花上一美元,每一个生活艰辛的人都可以得到这样一只箱子,他们可以在上面钻几只孔,至少可以透透气,这样一来,下雨和过夜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钻进去,合上盖子,自由自在地爱,心灵也获得了解放。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点也不会遭人鄙视。你可以随心所欲,彻夜不眠,起身外出时,也不会有什么大房东二房东跟着你,向你讨房租。住在更大更豪华的箱子里,你得支付房租,许多人为此一直烦到死,而住在这种箱子里,保你冻不死。我一点也不开玩笑。经济学是一门科学,你可以轻视它,但却不能置之不理。粗壮结实的民族,过去主要在露天生活,后来则用大自然提供的现成材料,建成了一座舒适的房子。1674年,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印第安人总督古金说:野他们最好的房子,屋顶都是用树皮做的,干净清爽,紧密温暖。这些树皮是在干燥的季节,从树身上脱落下来的,然后趁树皮还翠绿,用相当重的木材压成一片一片的大片。……差一点儿的房子,屋顶也是用灯心草编成的席子做的,同样紧密温暖,只是没有前者那么漂亮。……有些房子我亲眼见过,60或100英尺长,30英尺宽。……我经常在他们的棚屋里过夜,发现它们跟英国最好的房子一样温暖。”他接着还说,这些室内的地上或墙上通常铺着或挂着镶花地毯,各种器皿一应俱全。印第安人巳经非常先进,能够在屋顶开个洞,吊一张席子,用一根绳子做开关,调节通风。当初,这种房子只要一两天就可造好,然后花上几个小时就可拆掉,重新搭好,每个家庭都有一座这样的棚屋,或棚屋里面的几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