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秦明喝得有些多了,回去之后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吵得他头痛欲裂,他极不情愿地从枕边摸出手机,发现是钱思思的号码。
自从两人在苏堤爆发过争吵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秦明,他大清早被吵醒的不愉快一扫而光,脑袋似乎也不那么疼痛了。
他按下了接机键,却传来了钱思思愤怒的声音:“你好好看看今天的早报,你毁了我父亲的名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秦明正想问个清楚,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了,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秦明彻底懵了,他抓着电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阵头疼欲裂中回过神来。钱思思虽然偶尔会表现出任性妄为,但是她性情活泼,温柔善良,今天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愤怒呢?
秦明实在有些不明白,幸好她简短的话语里留下了破解这个原因的线索。他匆匆起床下楼去买了一份厚厚的早报,当他翻到社会版头条时,看到一行硕大醒目的标题——《柴窑瓷器天价拍卖背后的秘密》,不禁仔细地看了起来。
一口气读完这篇文章后,秦明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头痛欲裂也变成了怒火中烧。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撰写这篇文章的记者狠狠揍一顿,整篇文章完全是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
最终,秦明还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去报社找记者算账,而是匆匆地赶往了电视台。
莫雨蝶见秦明脸色铁青地闯进她的办公室,她大吃了一惊地问道:“你今天应该是休息,怎么到电视台来了?”
“昨天晚上播出了寻找柴窑的节目,我因为有事情没有观看,我等不及下午的重播,我想到电视台来就可以马上看到。”秦明望着莫雨蝶说,他尽量使自己的神情缓和一些。
莫雨蝶还是发现了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就没有询问原因,陪他把节目看了一遍。整个观看过程中,秦明始终皱着眉头,他从头看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四十分钟后,节目终于看完了,莫雨蝶才疑惑地问道:“整个节目你从头到尾全部参与,你应该不用看就知道节目内容。”
秦明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他这才把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报纸递给了莫雨蝶。她疑惑地迅速地浏览了报纸之后,愤愤不平地说道:“写这种文章的记者实在是没有任何职业操守,我们好好的一档节目经他这样一写完全变了味道,钱教授居然被他描述成这个样子。”
想到钱思思因为这篇文章而误解他,想到更多不明真相的人会因为这篇文章而误解钱教授,秦明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再一次产生了找到记者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秦明突然回过神来,他望着莫雨蝶说,“据我所知,早报在每天凌晨下厂印刷,意味着所有稿件应该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完成定稿、排版和领导签字,这样整版洋洋洒洒的文章有可能是看完鉴宝节目之后写的吗?即使是查询文章中列出的一些资料和数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
“你是说这篇文章早就写好了,选择在鉴宝节目播放之后刊登是有预谋的?”莫雨蝶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然后她又摇摇头说,“这样判断是不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秦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盯着莫雨蝶的眼睛问道:“你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你怀疑我?我明白了,难怪你要赶到电视台来,就是想当面来质问我的吗?”莫雨蝶说着说着就别过脸去了,似乎受到很大委屈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转过来望着秦明冷冷地说:“我还要主持一个节目,我就不陪你胡思乱想了。”
莫雨蝶走了,她一脸黯然神伤的表情却让秦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秦明坐在莫雨蝶的办公室里,抬头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陷入了思索,最终他认定早报的这篇文章显然是一起有预谋的炒作,而且和电视台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莫雨蝶有没有参与其中,他真的很难作出一个理性的判断。
秦明想等莫雨蝶回来,可是她竟然一去不回,显然是不想见他了。秦明只好作罢,他又开始拨打钱思思的电话,结果一直处于无法拨通状态,他决定去她家,去了以后发现门紧锁着,敲门也无人应答。他只好在楼下等着,由于等的时间比较长,一位社区保安甚至给他搬来了一张凳子。
傍晚时分,钱思思才出现,那个时候秦明正望着天空里飘荡的乌云,担忧着会不会下一场大雨。钱思思走到他面前,一脸不悦地望着他说:“你来干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
“有些事情我需要解释一下。”秦明站起来说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钱思思望着他说,“请你让开,不要拦着我回家的路。”
秦明没有让开,他望着她说:“电视节目我看了,那一期节目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问有什么问题?”钱思思冷冷地质问了一句后,她又气冲冲地说道,“你在节目中怀疑柴窑青釉碟是仿品,言下之意就是怀疑我父亲的鉴定水平。”
秦明望着她大声争辩道:“钱教授曾经多次对我说过,怀疑精神是鉴定文物最应该具备的一种精神,这样鉴定的时候才会具备严谨的态度。钱教授正是因为这样做,他才会在文物界拥有崇高的威望。”
“你确实有了怀疑精神,可惜你有的是怀疑老师的精神。”钱思思冷冷地嘲讽了一句之后又继续说道,“父亲已经承认柴窑青釉碟是真品,你还要去怀疑,你不就是想借着父亲来炒作自己吗?早报上那篇文章不会是你让人写的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秦明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他朝着钱思思吼道。
钱思思没有任何畏惧,她望着秦明说道:“你先在鉴宝栏目中质疑柴窑青釉碟的真伪之后,第二天的早报就有一篇文章围绕柴窑青釉碟真伪来质疑父亲鉴定能力,时间怎么会安排得如此巧妙?即使第二天的文章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是因为你在鉴宝栏目中胡乱质疑,才使父亲受到了诬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无法原谅你。”
秦明忽然冷静下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从脑海里闪过,他连忙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之后说:“柴窑青釉碟鉴定时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我们谁都不知道,我相信钱教授当时也是以怀疑的目光去审视它的。”
“你现在依然在怀疑我父亲,你还想听到从我的嘴里说出表示对你感激的话吗?”钱思思冷笑一声,用力地推了秦明一把,准备夺路而走。
秦明纹丝不动地站着,他大声地分辩道:“钱教授是我最敬重的长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
“事实?”钱思思冷哼一声道,她盯着他的眼睛说,“程叔叔已经向我们叙述了柴窑青釉碟的鉴定经过,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程教授是说过鉴定时的一些事情,可是我们只听他一个人说过,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就不想再听听其他人是如何说的?”因为情绪有些激动,秦明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我不想。”钱思思重重地说出这三个字后,她挑衅地望着秦明说,“你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态度了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秦明意识到不可能让她冷静下来,更不可能让她理解自己,那么他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沉默地让开了路。
钱思思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秦明久久地伫立着,直到和越来越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这个繁华热闹的大城市中,秦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他独自沿着人行道缓缓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找谁,如果不是莫雨蝶的一个电话,估计他会一直这样漫无目的走下去。
“早上我的态度也许不够好。”莫雨蝶的声音很温柔,停顿几秒钟以后又继续说道,“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吃夜宵吧?”
“你还是请我喝杯酒吧。”秦明抓着电话想了想说。
半个小时后,莫雨蝶找到了秦明,两人一起去了一家酒吧。平时,秦明喜欢去大排档喝酒,一群人可以在夜空下喝得酣畅淋漓。现在,他却找不到可以陪他在大排档大醉一场的朋友。
两人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后,一位年轻英俊的服务生笑容满面地询问道:“两位晚上好,你们需要来点什么酒?”
“来一瓶你们这里最烈的酒。”秦明抢先说道。
“先生,我建议您喝白兰地吧。”服务生微笑地对他说完后,又转过来望着莫雨蝶说道,“这位女士,您要点什么?”
“我和他一样。”莫雨蝶淡淡一笑地回答。
不一会儿,服务生把两人要的酒当面开启后离开了。秦明望着莫雨蝶说:“刚才服务生听你说要喝和我一样的酒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震惊之情?”
“我只看到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莫雨蝶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没有想到你可以喝这么烈的酒。”秦明说。
“我的确喝不了这么烈的酒。”莫雨蝶淡淡一笑道,“不过今天为了向你表示歉意,你喝什么酒,喝多少酒,我都会奉陪到底。”
秦明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个愿意陪他同醉的女人,到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为了我们第一次出来喝酒,先干了这一杯。”莫雨蝶首先举起了酒杯,微笑地注视着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