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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再不然,和一群印第安人在一起也行,大家在旷野里捕猎,在荒山峻岭间穿梭,在荒无人烟的平原上徒步行军,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当上酋长,头上戴着色彩斑斓的羽毛,脸上涂满威严恐怖的油彩。他会选一个出其不意的星期天上午,率领族人突然进攻主日学校,他们的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镇上所有的人听到那声音血液都会停止流动,心跳都会漏掉半拍,伙伴们看着威风凛凛的他,一定全都嫉妒得眼红。

还有更荣耀的事吗?对了,他要去当海盗,那将是多么显耀的荣光啊!他的面前会铺就一条星光大道,他的名字将闪耀在世界史册之上。人们仅仅是听到他的大名就会闻风丧胆!他将驾乘着一艘甲板低矮、阴森恐怖的黑色长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乘风破浪。他的船的就叫“暴风精灵”号,船名就写在船头桅杆上悬挂的那面迎风飘扬的旗帜上。

当他的海盗事业达到巅峰之际,闻名于世之时,他将不跟任何人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回到镇上,大步流星地踏入神圣的教堂。人们一定会看着这位古铜色皮肤、穿着考究、饱经沧桑的绅士目瞪口呆,他们一定会私下研究他那黑色天鹅绒的马甲套装,威风华丽的高统靴,还有腰间扎的上好皮质的皮带,以及皮带上挎着的尚留硝烟气味的马枪和沾满血腥味的短剑。他把插有羽毛的帽子压到最低,属于他的黑色旗帜迎风飞舞,阴森森的白色骷髅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这个时候,人们定会交头接耳,他们会用崇拜敬畏的口吻赞叹:“瞧!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盗,西班牙黑色复仇者一汤姆·索亚!”

太棒了!就是这个感觉!瞬间,汤姆决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他必须离家出走,加入到海盗的行列中去,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得出发。那么,目前要做的就是准备行装。

他走到一段枯木前面,掏出单刃小刀不断地挖枯木的一端,很快枯木就变成中空的,从里面传出“嗡、嗡、嗡”的声音。汤姆把手放在枯木上端,喃喃地念起了咒语:

“没有来的快点来,来了的就留下来!”

原来,这是他和小伙伴们坚信的一个神秘魔法。他们把一个石头弹子埋藏起来,一边念咒语一边埋,等两个星期过后,再找到埋藏的地方,用相同的咒语一边念一边挖,他们将会看到一堆石头弹子。那都是他们曾经丢失的弹子,他们相信,用这个方法就可以让丢失的弹子全部集合回来,无论丢到多远的弹子都会找到这个被埋的石头弹子。

咒语念完后,汤姆开始挖,泥土挖到一边,露出一块木板,他把木板扔到一边,一个小小的宝库呈现在眼前,宝库的四周和底部都用大板贴好,里面躺着一颗孤零零的石头弹子。汤姆瞪大了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这颗弹子:

“这是怎么回事?太不可思议了!”

他懊恼地把弹子拿出来扔得老远,然后呆呆地站在那里冥思苦想。他曾经听到大家说过这个魔法,据说非常灵验,而且没有失败的例子,他以前也试验过好几次,但每次都忘记了埋藏的地点,这一回好不容易记得了,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的信心也被动摇了。他想,一定是有一个巫婆在跟他作祟,破了他的咒语。他得报复一下才行,他环视着四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漏斗状沙坑,于是他趴在沙坑边,嘴巴贴近沙坑大喊:

“笨笨虫,笨笨虫,快把实情告诉我!

笨笨虫,笨笨虫,快把实情告诉我!冶不一会,沙子在流动,一只黑色的小虫子爬了出来,刚一露头,看到汤姆,又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看来一定是巫婆干的,这虫子啥话都没有说,就是这么回事了。”

既然是巫婆在捣鬼,他也只好灰心丧气地认输了,毕竟跟巫婆作对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汤姆想把刚才扔掉的石头弹子找回来,可当他回到藏宝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扔掉的那颗弹子,怎么办呢?他想到另一种方法,于是,从口袋里又拿出一颗弹子,按照刚才的方式,对着相同的方向扔出去,一边扔一边说:

“去找你的伙伴吧!”

看着石头弹子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他跑过去再找,还是没有找到先前扔掉的那一颗,他只好再一次尝试,这样反复扔了几次以后,汤姆终于看到两颗石头弹子相隔不到一尺的距离。

这时候,树林里隐约传来一阵阵玩具小号的吹奏声。汤姆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他麻利地脱掉上衣和裤子,并把裤子吊带取下来系在腰间当作腰带,然后,扒开遮盖那截朽木的干草,拿出他事先藏匿在下面的一只木剑、一个铁皮喇叭和一副制作粗糙的弓箭。

一切准备就绪,汤姆身着衬衫,腰系“皮带’,光着小腿,手握三种兵器,迅速向号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他找到一棵粗壮的榆树,侧身躲藏好,然后吹响喇叭作回应,还煞有介事地环视着四周。并对身边的假想战友发号施令:“我的好汉,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藏好,听我吹响冲锋的号声。”

和汤姆一般打扮的乔伊·哈珀出现了,他正向汤姆这边走来。汤姆对着乔伊喊道:

“你是谁?站住!没有我颁发的通行证,看谁敢擅自闯入舍伍德森林!”

“汝等何人?竟然敢如此无礼地和我讲话!我们吉斯堡的人从来用不着别人的通行证。”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鼎鼎大名的罗宾汉,让汝等小辈见识见识。”

说罢,二人扔下其他装备,拔出木剑,摆好架势,一本正经地厮杀起来,两三个回合之后,汤姆说:

“如果你能掌握一些技巧,动作更轻盈一些的话,我们之间的打斗就会更有趣的。”

乔伊试着改变了一下格斗方式,两人再战时果然轻松了许多。一阵厮杀之后,两个男孩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最后,汤姆冲着乔伊大喊:

“你应该倒下了,为什么不倒下?”

“我不倒下,我为什么要倒下?你中剑最多,倒下的应该是你才对。”

“中剑多我也不能倒下,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书上这么写的‘吉斯堡好汉最后不幸在背后中了一剑,倒下了爷。所以说,你该转过身来,让我从你背后剌一剑,然后你再倒下。”

乔伊无法辩解,毕竟汤姆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按汤姆说的转过身去,吃了他一剑,倒下了。

过了一小会,乔伊站了起来,说:

“行了吧,现在轮到你吃我一剑了,你也得倒下,我们才公平。”

“那可不行,书上可没这么说,我可不能倒下。”

“让那书见鬼去吧,真是可恨的书。”

“哎呀,别这样,乔伊。不如,你扮演修道士塔克,要不就当磨坊主的儿子,用木棍揍我;或者,你扮演罗宾汉,我来当诺丁汉郡长,你就可以把我剌倒了。”

对于汤姆的建议,乔伊觉得比较满意。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这场战斗结束后,两人又再次变换角色,由汤姆扮演罗宾汉,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严重负伤,最后因失血过多而英勇身亡,而乔伊则一人担当所有好汉的角色,对着牺牲了的头领放声恸哭,然后把他拖走,并把他的武器放入他无力的手中。这时,汤姆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就把可怜的罗宾汉埋葬在这支箭落下的地方,让他永远长眠在绿林的树林里吧!”

汤姆向旁边射了一箭,可是,本来应该躺倒在地上的他却斜靠在一棵树干上,嘻嘻哈哈地又跳起来,根本就不像已经死去的人。

经过几番打斗,两个男孩玩累了,他们穿好衣服,重新藏好武器和装备,准备回家了。

他们走出树林时,感觉非常惋惜,他们觉得现代文明让绿林好汉消失了,实在是一大损失。他俩都说,如果能当一年的舍伍德森林的绿林好汉,给个美国总统的位子,他们也不愿意换。

晚饭后,汤姆和锡德玩到九点半,照例被打发上床了。锡德做了晚祷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汤姆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安静又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汤姆甚至感觉天都快亮了,可是,钟声才刚刚敲了十下,他简直要崩溃了。如果不是怕吵醒锡德,他肯定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瞎折腾。

汤姆用最大的耐心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归于平静之时,他就要踏着夜色出门了。

浓浓的夜,静谧得让人感觉晕乎乎的。他听到大钟的喃嗒声,房梁似乎发出细微的炸裂声,老旧的木楼梯也在咯吱咯吱地响。很明显,一定有鬼魂在屋外徘徊。波利姨妈已经熟睡了,从她房里传出沉闷而舒缓的鼾声。蟋蟀那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停不息。另一个声音也传入汤姆的耳中,是某种小蛀虫啃噬墙壁的“嚓嚓”声,这声音让汤姆不寒而栗,传说这是一种守灵虫,一定是又有谁时日不多了。

无尽的等待让汤姆清醒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当时钟敲响十一下时,他没有听到,突然,一阵尖利的猫叫声打碎了他尚未形成的梦。

“你这个魔鬼,快滚吧!”

邻居推开窗户,向屋外扔去一个空瓶子,“哐当”正好砸在波利姨妈家的木棚顶上,这下,汤姆彻底被惊醒了。他迅速穿好衣服,从窗户爬出去,像个壁虎一样趴在屋顶上,一边慢慢挪移,一边发出“喵喵”的声音回应着。他先跳到木棚顶上,再小心地滑到地面上。哈克贝利·费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他手里还提着那只死猫。他们出发了,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半个小时之后,他俩已经身处墓地的草丛中了。

这个墓地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离小镇有一英里的距离,是那种西方老样式,墓地的周围是一圈木栅栏,已经歪歪斜斜的不成形状。整个墓地,杂草丛生,里面的旧坟全都塌陷下去,连一块墓碑都找不到了。坟墓上东倒西歪地插着写有“某某某之墓”字样的半圆形木牌,但是即使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木牌上的字迹也基本辨认不清了。

忽然,一阵冷风刮来,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汤姆吃了一惊,他感觉,一定是鬼魂们在抱怨他们的清静受到了打扰。两个男孩不敢说太多话,就算是必须交谈也尽量压低嗓门,这周围诡异而肃穆的氛围令他们心惊胆颤。很快,他们找到了那座新坟,就在几英尺外的三棵大榆树中间。

汤姆和哈克站在新坟前静默了好久,有点不知所措。远处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击碎了眼前这片死一般的寂静,汤姆顿时紧张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说:

“哈克,你认为死人会乐意我们上这儿来吗?”

哈克贝利也用同样的声调回答他说: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太死气沉沉了?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我想是的,绝对是这样的。”

又一阵沉默之后,两个小家伙都是暗自思忖。最后,汤姆低声说:

“哈克,你说霍斯?威廉斯是不是听得见咱俩说话呀?”

“我想他可能听不见,但他的鬼魂没准能听得见。”

汤姆沉默了一小会,又接着说:

“应该称呼他为威廉斯先生才对吧。可是,人人都喊他威廉斯。我这么说可没有一丁点儿恶意的。”

“我看,称呼一个死人用不着那么讲究吧。”

又没话说了,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汤姆突然紧紧抓住了哈克的胳膊,说:

你听!”

什么声音,汤姆?”

两个男孩紧张地搂在一起,两颗心狂跳不已。

嘘!你仔细听,这声音又来了。”

上帝啊!汤姆,是他们来了!一定是他们来了。我们怎么办才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他们看得见我们吗?”

‘看得见的,汤姆。他们是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任何东西的,好像猫一样。我们真不应该来这儿。”

“别紧张。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们。如果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或许他们压根就注意不到我们在这儿。”

“我会尽量不动的,可是,我止不住的在发抖。”

“小声点,你再听!”

两个小男孩屏住呼吸,紧紧地靠在一起。有几个低沉的声音从墓地的那一头传过来。

“快看!那是什么?一闪一闪的!’汤姆对着哈克耳语。

“是鬼火。这太可怕了,汤姆。”

就着那一闪一闪的光亮,他俩看到几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向这边逐渐靠近,那闪亮的是一盏老旧的铁皮提灯,一晃一晃地在草地上洒下点点光亮。

哈克浑身战栗,他小声说:

“真的是鬼啊!一共有三个。这下我们没指望了,汤姆。我想,你是会作祷告的吧!”

“我尽量试试看,你先别害怕。他们肯定不会伤害我们的。我先躺下睡会。我说……”

“嘘!你听!”

“怎么回事,哈克?”

“不是鬼,他们不是鬼,是人!最起码其中一个肯定是人,我听出老穆夫?波特的声音了。”

“这怎么可能?”

“绝对没错,我敢打赌,我听得真真的。你别吭气,也别动,这老家伙本来反应迟钝,现在又和以前一样喝醉了,他肯定注意不到我们。他是个没用的老东西!”

“行,我不会动的。咿!他们不见了,现在又出现了。他们在吵架,吵一会停一会,现在越吵越凶。他们走到我们的右边来了。快听,哈克!是印第安·乔伊,我听出他的声音了。”

“对,是他,是那个杀人犯!我宁愿见着鬼也不愿意看见他。他们怎么待在这儿?”

突然,那三个人没声儿了,他们走到离两个男孩不到几英尺远的一处坟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一个新的声音。说话的人举起提灯,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庞,那是年轻的罗宾逊大夫的脸。

波特和印第安·乔伊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放着两把铁锹和一根绳子。他们放下担架,开始掘墓。罗宾逊大夫把灯放在坟顶上,走到一棵榆树下坐下来。汤姆和哈克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

“月亮眼看就要升起来了,得快点干了,伙计们!”年轻的大夫压低嗓门说。

那两个人一边挖一边嘟囔。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除了铁锹不停挖沙土的声音外,四周寂静一片。最后,铁锹终于挖到棺材,发出沉闷的回声。两分钟之后,两个男人把棺材抬出来搁在地面上。然后,他们用铁锹强行撬开棺盖,把里面的尸体胡乱扯出来抛到地上。这时候,月亮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辉,照在那张苍白死寂的脸上。

他们俩又把担架抬了过来,担架上盖着条毛毯,用绳子拴得牢牢的,波特拿出小刀,割断了剩下的绳子,然后说:

“大夫,所有的东西全给你准备好了,不过,你得再多出五块钱才行,不然的话,就让他永远这么呆着。”

“你说得对。”印第安`乔伊随声附和着。

“你们这是敲诈!”年轻的罗宾逊医生抗议道,“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事先付了全款。”

“那是没错,可你干的错事还不止这些呢。”印第安·乔伊一边朝大夫走去一边声诉着,大夫不由得站起身来。“我记得,五年前的一天晚上,你把我赶出你爸爸家的厨房,其实我当时只不过想弄点吃的东西,可你非要说我上那儿去是不安好心。当时我就发过誓,无论过多少年,就算是一百年,我也要找机会跟你算算这笔账。因为这事,你爸爸还强行给我加上一个流浪的罪名,让我进了监狱。你不会以为我已经忘记了这事吧,我身上印第安人的血液不是白白流淌的。现在,机会来了,你落在我手里了,这个事,你必须摆平。”

印第安·乔伊挥舞着拳头,在大夫的眼前晃动着,突然,大夫出手将乔伊打倒在地。波特的刀子也惊落到地上了,他喊起来:

“好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打我哥们!”说完就和罗宾逊大夫扭打起来,印第安·乔伊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地上的刀子,慢慢向两个扭在一起的人靠近,围着他们转圈,企图寻找着出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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