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三人来到了沧州城里。因有柴进的书信相荐,再者,林冲用银子上下打点,不仅被免去一百杀威棒,还派了个省气力的差事,每日只是在天王堂内烧香扫地,不觉已过了四五十日。
一日,管营唤林冲至厅上,道:“你来此有些日子了,这里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场,原是一老军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那老军的职务。”林冲道院“小人这就去。”
林冲回到天王堂,收拾了行李,带上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拨一同往草料场来。此时正是严冬天气,大雪满天飞扬。
两人来到草料场,见到了那老军。那老军给林冲说清了职责,临走时说道:“你若想买酒吃,出了草场,往东大路行二三里就可买到。”说罢,便与差拨离开了。
林冲放下行李,烤起火来,仍觉寒冷,想去卖些酒来吃。便从包裹里取些碎银子,用花枪挑了酒葫芦。出门时,那雪下得正紧。
行了不到半里,见到一座古庙。再往前行,望见一簇人家。林冲进人一家店里,买了些牛肉,吃了数杯酒。临走时,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牛肉,留下些碎银子,便出了篱笆门,往回走去。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
林冲迎着北风,踏着积雪,飞也似的奔回草场,人内看时,连连叫苦。原来那两间草厅被雪压倒了。林冲没有办法,放下花枪、葫芦,探身去摸,只拽得一条棉被。
林冲见天色黑了,正寻思何去何从,忽然想起了那座半里外的古庙,便决定暂时去那里安身,等到天明再说。于是把棉被卷了,用花枪挑了酒葫芦,往那庙里走去。
进了庙,把门掩上,还用一块大石头把庙门抵住。林冲将棉被放下后,便慢慢地吃葫芦里的酒,用怀中揣的牛肉下酒。
正吃时,听到外面噼噼啪啪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往壁缝里一看,只见草料场里起火了,火光冲天。林冲赶紧拿了花枪,正要开门去救火,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林冲便伏在门边,听见有三个人的脚步往庙里奔来。
来人推门,却被石头挡住,怎么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看着大火。一个道院“这条计行得通么?”一个应道:“多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保你二位做大官。林冲这回可逃不掉了,高衙内的病必然会好了。”又一个道:“这早晚烧得差不多了。”另一个道:“即便他逃得性命,烧了大军草场,也是死罪。”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道院“再等等,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见了太尉和衙内时,也知道我们办事得力。”
林冲听这三人声音,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侯,一个是富安。寻思:“天可怜见林冲!要不是草厅倒了,我必定被这厮们烧死了。”轻轻把石头挪开,挺着花枪,打开庙门,大喝道:“泼贼哪里逃!”三个人本急着要走,这下却惊呆了,动弹不得。
林冲手一举,一枪先拨倒差拨。陆虞侯叫道:“饶命!”吓得走不动了。那富安走了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追上,只一枪,便倒下了。转身回来,却见陆虞侯行了三四步,林冲喝道:“泼贼,哪里去?”只一提,将他掀翻在地,用脚踏住胸脯,取出刀来,搁在陆虞侯脸上,喝道:“泼贼!你我素无冤仇,为何要害我?”陆虞侯答道:“与小人无关,太尉有令,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你我自幼相交,今日却来害我,如何不关你的事?吃我一刀!”说罢用尖刀朝心窝里只一刺,陆虞侯便一命呜呼了。
林冲回到庙里,将葫芦里的酒都吃尽了。提了枪,出了庙门,往东而去。雪下得越发紧了,林冲走了一段路,便觉寒冷无比。远远看见前面数间草屋里透出火光来。
林冲径直走进那草屋,推开门,只见中间坐着一个老庄客,周围坐着四五个人,都在烤火。林冲道:“小人是牢城营差,衣裳被雪打湿了,借火烘一烘,还望行个方便。”庄客道:“你自行烘烤即可!”
林冲见火炭边煨着一个瓮儿,里面飘出酒香,便道:“小人有些碎银子,想讨些酒吃。”老庄客道:“我们都不够吃,哪能给你?休要指望!”林冲又道:“随便给些与小人挡挡寒。”众庄客道:“好心让你烘衣裳,又来要酒吃。赶紧走,要是不走,就将你吊在这里!”林冲怒道:“这厮们好不讲道理!”二话不说,与众人打了起来,众人不敌,皆被林冲打跑了。
林冲独自一人在草屋里吃起酒来。吃了一会,还剩下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踉踉跄跄走了不到一里路,被寒风一吹,醉倒在雪地上。
众庄客引了二十多人,带上枪棒,奔至草屋,不见了林冲,便顺着足迹追来,看到了倒在雪地上的林冲。庄客一齐上前,把林冲绑了起来,押送到一个庄院里,把他吊在门楼下。
天将晓,林冲酒醒,大叫道:“什么人?敢吊在我这里?”庄客听到叫声,拿了木棍,从门里走出来。那个老庄客道:“只管打!等大官人起来后,审问了送官。”正在这时,只听一庄客叫道:“大官人来了。”林冲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旋风柴进,连忙叫道:“大官人救我!”柴进上前一看,认出了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解下,问道:“教头为何到此?”林冲道:“一言难尽。”
两个人到里面坐下,林冲把火烧草料场一事,尽悉告知柴进。柴进听罢道:“不想兄长命运竟这般坎坷!不过,请兄长放心,这里是小弟的东庄,先住几天,再行商议。”说罢吩咐庄客取了衣裳出来,叫林冲换上,随后安排酒食款待。
自此,林冲在柴进东庄上住了六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