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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福克先生与路路通成主仆

白林敦花园坊赛微乐街7号,住着一位福克先生。这位福克先生似乎从来不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可是他却仍然是伦敦改良俱乐部里最特别、最引人注意的一位会员。

福克先生是一位令人捉摸不透的人。至于福克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豪爽的君子,一个英国上流社会的绅士,至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有人说福克先生长的像拜伦——就是头像,至于脚可一点也不像:因为他的脚并没有什么毛病。他的脸上有一些胡子,性情温和。

福克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你不会在交易所里看到他,也不可能在银行里面见到他,就算你找遍了伦敦所有的商业区的任何一家商行,你也不可能见到我们的福克先生。即使在伦敦任何一个港口,也不会有船主名叫福克的船只停靠在那里。

我们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行政管理委员会、律师公会、伦敦四法学会的中院、内院、林肯院,或是格雷院等地方,听到过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他也从来没有在大法官法庭、女皇御前审判厅、财政审计法院、教会法院这些地方打过官司。他既不开办工厂,也不经营农业;他既不是搞说合的掮客,也不是做买卖的商人。他既未加入英国皇家学会,也未参加伦敦学会;既不是手工业者协会的成员,也不是罗素氏学会的会员;在英国的首都,有着许许多多这样大大小小的社会团体,而在这些社团里面,我们都找不到福克先生的名字。因为他不是这其中任何一个团体的成员。

福克先生就只是改良俱乐部的会员,瞧,和盘托出,仅此而已。也许有人在质疑,为什么像福克先生性格这么古怪的人,能参加改良俱乐部这么光荣的团体?那是因为福克先生是经过巴林氏兄弟的介绍才被接纳入会的。他在巴林氏兄弟银行存了一笔款子,因此获得了信誉。因为他的账面上永远有存款,他开的支票总是立刻就能兑付。

那福克先生有钱吗?毫无疑问,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呢?这件事就连消息最灵通的人也说不清楚。如果你确实想知道,看来只有问福克先生本人才行。福克先生从来不挥霍浪费,也不小气吝啬。无论什么地方,有什么公益或慈善事业缺钱,他总是不声不响地拿出钱来,甚至捐了钱,还不让人知道自己的姓名。

总而言之,没有比这位绅士更不喜欢交往的人了。他总是很少说话,似乎也由于他经常沉默寡言的缘故,他的性格就显得更稀奇古怪了。但是他的日常生活却非常的有规律,他的一举一动总是那样准确而有规律,老是一个样子。这就更加引起了人们对他的奇怪的猜测和想象。

他以前旅行过吗?或许有可能。因为他在地理方面的知识非常的渊博,不管是什么偏僻的地方,他似乎都非常的熟悉,有时他非常简单的话,就可以澄清改良俱乐部中流传的有关某某旅行家失踪或迷路的众说纷坛的流言。他总是能最简单地指出事情的真正可能性,好像他天生有看穿事物本质的透视眼一样,而往往事情最后的结果,就是和他之前说的一样。因此,别人猜测,福克先生肯定是去过很多地方的人——至少他精神上肯定是去过。

不管怎样,有一件事却是十分肯定的:这么多年来,福克先生从来没有离开过伦敦。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他除了每天经过那条笔直的马路到改良俱乐部外,基本上就没见他去任何地方。

他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报纸和玩“惠司脱”,这种安静的娱乐最适合他的天性。他常常赢钱,但是从来没有把赢来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因为很多时候,他都把赢来的钱拿出来做了慈善事业。我们还需要特别提一下的是,他打牌完全是为了娱乐,根本就不是为了赢钱。因为对他来说,打牌可以说是一场比武,是一场对困难的角力:但这种角力用不着大活动,也用不着移动脚步,又不会引起疲劳。这完全适合他的性格。

福克先生没有妻子孩子,也没有亲戚朋友。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赛微乐街的寓所里,从来也没有看到有人来拜访他。人们很少谈论他的私生活。目前他家里只有一个仆人。午餐和晚餐他都在俱乐部里吃,他总是按时吃饭,就像钟表的时间一样准时。他总是固定在同一个餐厅吃饭,甚至老是固定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他从来没有请过会友,也没看见他招待过一个外来的客人什么的。到了晚上12点整的时候,他就回家睡觉,从不在改良俱乐部为会员们准备的舒适房间里面过夜。一天24个小时,他在家里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去梳洗。就算在俱乐部里面活动,他也肯定是在铺着镶花地板的过厅里,或是回廊上走来走去。

不论是晚餐还是午餐,俱乐部的厨房、菜肴贮藏柜、食品供应处、鲜鱼供应处和牛奶房总要给他送来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食品;那些彬彬有礼的侍者,总要给他端来一套别致的器皿,放在有着漂亮花纹的桌布上;同时用样式别致的水晶杯,为他装满西班牙白葡萄酒、葡萄牙红葡萄酒或是掺着香桂皮、香蕨和肉桂的粉红葡萄酒;甚至为了保持饮料的清凉可口,最后还给他送来俱乐部花了很多钱从美洲的湖泊里运来的冰块。

如果过这样生活的人就是古怪的话,那也应该承认:这种古怪也很有它自己的乐趣。

福克先生在赛微乐街的住宅并不富丽堂皇,但却十分舒适。因为主人的生活习惯永远没有变化,所以需要佣人做的事也就不多。但是福克先生要求他仅有的一个仆人在日常工作中一定要按部就班,准确而又有规律。就在10月2日那一天,福克先生辞退了他的仆人詹姆斯,原因是:他本来应该给福克先生送来华氏86度剃胡子用的热水,但他送来的却是华氏84度的热水。现在詹姆斯正在等来接替他工作的新仆人。这人应该11点至11点30分之间来。

福克先生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双脚并拢,两手按在膝盖上,挺着身子,昂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看着挂钟指针在移动——这只挂钟是一种能显示年、月、星期、日、时、分和秒的复杂机器。按照他每天的习惯,只要时钟一到11点30分,他就会离开家到改良俱乐部去。

就在这个时候,福克先生在小客厅里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被辞退的那个仆人詹姆斯走了进来。

“新佣人来了。”他说。

一个30来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向福克先生行了个礼。

“你是法国人吗?你叫约翰吗?”福克先生问。

“我叫若望,假使您不反对的话,”新来的仆人回答说,“路路通是我的外号。一听这个名字,您就可以知道,我这个人天生就有很强的办事能力。先生,我自信自己是个诚实的人,但是说实在话我干过很多种行业了。我当过闯江湖的歌手,当过马戏班的演员,我能在悬空的秋千架上飞腾,我能在绳索上跳舞;后来,为了使我的才能得到更大的发挥,我又去当了体育教练。最后,我在巴黎做消防队班长,在这一段经历中,我还救过几场惊险的火灾呢。可是,到现在我离开法国已经5年了。因为我想尝尝当管家的生活滋味,所以才在英国当亲随佣人。如今我没有工作,知道您福克先生是联合王国里最讲究准确、最爱安静的人,所以就上您这儿来了,希望能在您府上安安静静地吃碗安稳饭,希望能忘记以前的一切,就连我这个名字路路通也忘……”

“路路通这个名字倒满合我的口味,”主人回答说,“别人已经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我知道你有很多优点。你知道在我这里工作的条件吗?”

“知道,先生。”

“那就好,现在你的表几点?”

路路通伸手从裤腰上的表口袋里掏出一只大银表,回答说:

“11点22分。”

“你的表慢了。”福克先生说。

“请您别见怪,先生,我的表是不会慢的。”

“你的表慢了4分钟。不过不要紧,你只要记住所差的时间就行了。好吧,从现在算起,1872年10月2号星期三上午11点29分开始,你就是我的佣人了。”

说完,福克先生就站了起来,左手拿起帽子,用一种机械的动作把帽子往头上一戴,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路路通听到大门口门关起来的声音,他知道他的新主人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听见大门关起来的声音,他知道原先的仆人詹姆斯也出去了。

现在赛微乐街的寓所里只剩下路路通一个人了。

现在屋子里面就只剩下路路通一个人了。让我们来认识一下他吧:路路通,一个很正派的大小伙子,他的相貌很讨人喜欢。他的嘴唇稍微翘起,红光满面的脸膛上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他的脸相当胖,胖得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的颧骨。他身躯魁梧,肩宽腰圆,肌肉结实,而且力大非凡。他那棕色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极少见他用梳子梳一下。路路通是个土生土长地道的巴黎人。他在英国待了五年,一直在伦敦给人当亲随佣人。但他始终没有找到过一个合适的主人。可能有人会问,这小伙子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性格,他做福克先生的仆人合适吗?要是有人拿这个问题去问路路通,他会和你说:“这太合适不过啦!”因为路路通不想再过东奔西走的流浪生活,现在他很希望稳定下来,在英国找一户好人家,做好管家的工作。他听说福克先生要找一个佣人,他打听了一下关于这位绅士的情况,知道他的生活是十分规律的,既不在外面住宿,又不出门旅行,连一天也没有远离过住宅。路路通要找的,正是这样的主人。

福克先生走后,路路通把整个住宅察看了一遍,从地窖到阁楼处处都跑遍了。他对这幢整齐、朴素的房子非常满意,能够在这么舒适的地方生活,路路通觉得很开心。

之后,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张注意事项表,就贴在挂钟顶上。上面写着他每天工作的内容:早上8点23分送茶和烤面包,9点36分送刮胡子的热水,9点40分梳头……所有的事情统统都写在上面,交代得清清楚楚。路路通高高兴兴地把这张工作表默念了几遍,并把各种该做的事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路路通把这所房子仔仔细细地察看一番之后,他高兴地搓着双手,快乐地在房子里面跳来跳去,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太好了,这正是我想找的差事,福克先生跟我,我们俩准会合得来。他是一个不爱出去走动的人,他做事一板一眼活像一架机器!好呀!伺候一架机器,那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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