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泄气地垂下头去:“得了,那您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男子冷哼一声将她拽起,一眨眼的工夫,田锦华已被扔上了马背。
接着,她只闻耳边呼呼风响,身体也颠簸得厉害,不由伸手将马脖子紧紧搂住。
一路上,男子炽热的体温和森冷的气息掺杂在一处,让田锦华面红耳赤、无暇他顾。还没来得及设想一下自己的出身,再睁开双眼,天色已经微明,男子将她推送下马,不发一言地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田锦华勉强站稳,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看看四周,再次目瞪口呆。
这里还基本保留着抢亲现场的模样,一顶侧翻的花轿、七零八落的嫁妆,东西虽然杂乱,但它们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特点——寒酸。
天渐渐亮了,清晨的冷风吹在身上,田锦华不由打了个哆嗦。低头看看身上只絮了一层薄棉的大红夹袄,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天大亮之后,她正抱着双膝坐在花轿旁发呆,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哭喊:“春晓!春晓!”“姐姐!呜呜呜……姐姐!”
田锦华已经从山大王那里得知了自己的姓名,想着应该是她的亲人来寻找,便怏怏地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由远及近,一个是四十岁上下年纪的男子,另一个还是幼童,跛着一只脚,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看到田锦华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的牵着小的快步奔了过来,男子淌眼抹泪地高声叫着:“春晓!哎呀,我的好侄女,你可吓死叔父了!”孩子更是索性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喊着“姐姐”放声大哭。
眼看孩子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在自己的衣服上,田锦华连忙弯腰将他抱起,掏出手帕在他脸上擦了又擦,孩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哭得更凶:“姐姐,春华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跟着叔父袁瑞隆回到家里,田锦华才彻底弄明白了自己目前的状况。
袁春晓,刚过及笄之年,父母双亡,和弟弟袁春华一起跟随叔父一家生活。叔父袁瑞隆是个货郎,一年中有大半年奔波在外,自家的三个子女和春晓姐弟平时都托付给婶婶杨氏照顾,一家生活得颇为艰难。
春晓样貌不错,年岁渐长之后愈发出挑,自金钗之年后便不时有人上门求亲,袁瑞隆心疼侄女,精挑细选,一直没有看中的人家。直到半年前,本地首富陈员外忽然派了媒婆前来提亲,袁瑞隆和杨氏受宠若惊,一口应允,两家请能掐会算的程秀才合了八字,昨日便是婚期。
按照程秀才的说法,袁春晓八字太弱,镇不住太大的排场,一切都以简朴为好,而且同样属虎的袁瑞隆和袁春华大喜之日都不能与袁春晓相见。因此,陈家便省掉了迎亲环节,只打发人送来了一顶极普通的花轿。
袁瑞隆看看太过寒素,便东求西告,拜托了几位乡邻代为送亲。谁知队伍行至半途,斜刺里杀出几名悍匪,生生将新娘掳了去,陈家得到消息,当即表示要退婚,刚靠着彩礼过了几天富裕日子的杨氏只管冲丈夫大哭大闹,几个孩子也乱成了一团。混乱中,袁春华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恳求叔父带他去寻姐姐,袁瑞隆这才如梦方醒,撇下撒泼的妻子,拉着侄子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袁家现下仍是一片混乱,杨氏还坐在门前破口大骂,袁瑞隆的大儿子袁春成和小儿子袁春堂在院子里你来我往,争抢剩下的几只喜馒头,大女儿袁春彩正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什么,弄得满地狼藉。
见丈夫带着春晓姐弟回来,杨氏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揪住袁瑞隆的衣襟:“你这个老不中用的,就知道出去找这个晦气丫头,你说,彩礼钱咱们已经花掉一大半了,现在可怎么办?”
袁瑞隆还没说话,袁春彩又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袁春晓!你去年从我那儿借的那支绢花呢?赶紧还给我,我可不想沾了你的霉运,你嫁不出去,我可还要嫁人呢!”
紧接着,袁春堂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娘,哥哥抢我的馒头……”
田锦华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袁春华怯怯地拉住她的衣角:“姐姐,我怕……”她才回过神来,抚摸着他的头,柔声说道:“春华乖,有姐姐在,别怕。”
袁春彩听完大笑起来:“有你在?哈哈,你有什么用?本来还想着你样貌不错,嫁到陈家之后若能生个一男半女,兴许还能把你那瘸腿弟弟接过去享享福,可事到如今,我看你怕是这辈子都要赖在我家里了,你们姐弟要吃要穿,这些花项可去哪里抓挠呢?少废话,快把头花还回来!”
见袁春晓站着不动,袁瑞隆赶忙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春彩,你想要什么样的头花,等你下月生辰,爹买回来给你就是,原先那朵就给了你春晓姐姐吧。”
袁春彩还要发作,田锦华却忍不住了,她将春华护在怀中,看了一眼袁春彩头上的五彩珠钗,淡淡地说道:“妹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一朵绢花换我一支珠钗,这买卖难道还不够划算?”
一边说着,田锦华一边暗自捏了一把汗。此举其实颇为冒险,只是看那五彩珠钗,实在极像古时新嫁娘的头饰,再联系袁瑞隆的家境和袁春彩的品性,倒也有六七分的把握。
果然,袁春彩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袁瑞隆更是臊得满脸通红,搓着双手讷讷地说:“春晓啊,你别怪你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陈家送来的首饰又都是极好的,她从来都没见过……”
田锦华低头看看自己腕上雕着喜鹊的素银镯子,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既然陈家提出退婚,这些东西怕是都要还回去的,还得劳烦叔叔样样数数地清点明白,莫要出了差错才好。”
袁瑞隆连连称是,一旁的杨氏此时觉出情况有异,凑过来上下打量侄女半晌,撇嘴冷笑道:“哟,一晚上没见,春晓倒是伶俐了许多,莫不是那山大王那儿有什么好的喂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