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进宫是免不了的。
三天后,苏海陵带着木清尘、梅君寒、昊月,以及木心和暗香进了宫,海月粮行的事都交给了孟如烟处理,而司徒夜也继续留在小院中,做着苏海陵和慕容紫之间的联络人。
带他们进宫的正是那日在秦相府邸见过的大内总管欧阳珣。
朝阳宫的旧址上已经重新建造起了一座新的宫殿,比原来的更加华美精致,而由于“朝阳”二字带火,遇火灾不吉,所以殿名被改了一个字,叫做“朝云宫”。
然而,宫中的格局大致还是依照当年朝阳宫旧址建造的,处处都流露出一股熟悉感,尤其是后院的莲池也被保留了下来,尽管这个季节,池中并没有莲花,只能偶尔看到几尾锦鲤冒出水面吐个泡泡,又摇摇尾巴潜回水底。
“殿下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欧阳珣板着脸道。
“也没什么,只是我喜欢安静,没事不要派很多人来打扰。”苏海陵淡淡地道。
“是。”欧阳珣果然不愧是专门应付宫中的主子的,举止礼仪,让人挑不出一次错处。
参观不到半座宫殿,苏海陵见木清尘已经有些疲惫,便命将午膳摆到了临水的听雨轩中。
欧阳珣管理着整座皇宫,自然是事物繁忙,告罪之后便自行离去了。
没一会儿,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桌。
苏海陵招呼着众人连同木心和暗香一起坐下来,围成了一桌子。
“大雍的御厨倒是比南楚的强些。”梅君寒惬意地夹起一快松花鱼送进嘴里,品了一下滋味。
“南楚到底是南荒之地,无法与地大物博的大雍相提并论。”苏海陵一面说着,一面拣了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各夹了些放在木清尘面前的小碟子里。
“小姐,这个是什么?”木心好奇地盯着一盘雪白的糕点。
“这个叫玉洁冰清,是大雍很有名的一道御用点心。”苏海陵笑笑,取了一块给他,“尝尝看,除了宫里,别的地方可没这东西。”
木心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洁白如云,绵软如雪的糕点,咬一口,一股清清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慢慢化开,还夹杂着桂花的幽香,沁人心脾。
“这又是什么?”暗香也指着一盘奇形怪状的鱼问道。
“冰雪鱼,这是生长在天雪山脉雪水溪流里的鱼儿,一般极难捕获。”答话的却是木清尘。
“那这个呢?”暗香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
木清尘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淡淡地替她讲解着这些菜肴的来历,连边上伺候上菜的司膳官也不禁汗颜。
“清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苏海陵靠近了他,低笑着问道。
“一会儿你到我这里来一下。”木清尘犹豫了一下才道。
“嗯。”苏海陵点点头,虽然有些好奇,但一想反正马上就会知道,也就先放过一边了。
梅君寒不动声色地看了木清尘一眼,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来那日自己陪他去白记当铺赎回来的东西。他是终于打开看过了里面的内容吗?不过……看他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才对。
想着,他猛地一省,又不禁暗自自嘲。
从什么时候开始,玄冥宫宫主竟然开始关心青莲传人来了?他们……本是上天注定的宿敌啊……
一转头,只见昊月一脸的迷茫之色,眼中还带着一丝怅然,却似乎没有焦距地盯着碧波粼粼的池面。
“喂!”梅君寒皱了皱眉,轻轻扯了扯昊月的衣袖。
“啊,我没是。”昊月慌忙转回了目光,低头吃菜。
梅君寒好奇地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去,只见池面之上只有几株枯荷,也看不到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
昊月咽下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右手暗自搭上了自己的左腕,玉镯冰冷的温度透过掌心,直透入心里。
到了夏天,池中依然会开满莲花,只是……终究这里惊异毁于大火,重建起来的池畔,不会有人为他簪花,说:鲜花就是要陪美人的嘛。
苏海陵看看昊月,立刻就明白他的脑袋瓜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只能摇了摇头。
昊月啊昊月,你要是还学不会信任,那你上次的苦可就真的白挨了。
总之,大体来说,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是高兴。
饭后饮了茶,苏海陵随即让他们自己去找喜欢的房间住,自己与木清尘回到了东边的主殿寝室。
“清尘,到底怎么了?”苏海陵疑惑道,“这都刚过来,东西还没有整理呢。”
“我有样东西给你。”木清尘说着,从床头抱出来一个越有两尺深,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来。
“这是什么?”苏海陵接在手里不禁一沉,随即一脸的惊奇,同行这么久了,她怎么不知道木清尘身边还带了个这么大的家伙?
“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木清尘道。
苏海陵看看他,又看看这沉重的箱子,终于将它放在桌上,小心地打开盒盖。
盒子上的锁已经被木清尘去掉了,因此她很容易就翻开盖子,只见盒壁的内侧和底座均是缀着厚厚软软的绒毯,保证不会让里面的东西摔坏半点。
盒中放的是一只暗金色的鼎,描龙画凤,雕刻精美,只是看上去金色已经有些年锈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若果是不重要的,木清尘的性子不会眼巴巴地让她来看。鼎……好一会儿,她不禁脱口而出道:“玲珑金鼎?”
“轻点!”木清尘瞪了她一眼。
苏海陵吐吐舌头,仔细张望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清尘,你哪里来的玲珑金鼎?”
“是师父留下的。”木清尘一声轻叹道,“原本师父告诉我,十年后的这一天去大雍京城白记当铺赎回一样的东西,便是这玲珑金鼎了。”
“青莲前辈?”苏海陵纳闷道,“十年前?他怎么知道十年后你在大雍京城呢。”
“不知道,师父就是这么吩咐的,要不是我跟你来了这里,都快忘记这回事了。”木清尘摇头道。
苏海陵抓了抓头发,她的灵魂来自现代,自然是不相信迷信的,何况……占卜星相之学虽然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但是……要说青莲剑仙能算到十年后的事,还是他死后的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研究过这东西,是黄金的。”木清尘又道,“其他的,就没看出什么来。”
苏海陵轻轻地把盒中的玲珑金鼎抱出来,放在桌面上。
只见那金鼎是用一整块黄金浇铸而成的,当中没有一丝缝隙,浑然一体,只是大约因为年份长了,原本的黄金失去了闪亮的光泽,呈现出一种如古铜般的色彩。
鼎身上的花纹虽然精致,但却都是普通的凤凰于飞图案,甚至和宫里柱子上刻的那些没有任何区别,应该不会有什么暗号之类的。
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果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是,若是这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木清尘定然早就看出来了。
“研究不出来了?”木清尘轻笑道。
“会不会,玲珑金鼎只是一个象征?”苏海陵郁闷地道,“什么得玲珑金鼎者得天下,就和皇帝的玉玺一样?”
“我觉得不会。”木清尘皱眉道,“邪医前辈留下的医典中说,玲珑金鼎是炼制缠绵解药的唯一鼎炉——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黄金鼎,怎么会具有解毒的功效?”
“说得也是。”苏海陵撇了撇嘴,放下金鼎,无奈道,“下次叫司徒夜过来看看,也许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嗯。”木清尘点了点头。
“我来吧。”苏海陵赶紧抱起沉重的金鼎放回盒子里,重新封好。
再看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她也不禁苦笑着感叹世事奇妙。
在这个时候送来帝王象征的玲珑金鼎,还真是时候啊……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青莲剑仙在十年前就已经看到的一切?
让木清尘安静地睡个午觉,苏海陵慢慢地走出寝宫。
春天的午风带着洋洋的暖意,充满了阳光的气息。
“苏小姐,宫主的话,在西殿呢。”暗香看到她,笑吟吟地道。
作为玄冥宫派驻在大雍京城的暗线,暗香的年纪虽小,但精明能干,却比一些老人还强多了。
不过……没想到梅君寒竟然会选距离最远的西殿,这可好,东宫西宫么?
一面腹诽着,苏海陵经过长长的连接东西殿的回廊,来到梅君寒的住处。
梅君寒的性子就讨厌外人,也不喜欢被人服侍,所以一来就把侍从都赶了出去。
苏海陵一路走进去都没看到一个人影,也不禁苦笑,在诺大的西殿里找了一遍,不见人影,又进入内室。
宽大的浴池中,氤氲缭绕,暖气蒸腾。
“海陵?”梅君寒转过身来,整个人都浸在齐肩深的水里,一头长发也披散下来,泼墨似的流泻在水面上。
“你不喜欢这里。”苏海陵望着他,轻轻一叹。
梅君寒淡然一笑,站起身来,也不管自己全身赤裸,就这么走上岸来。
“也不怕着凉。”苏海陵皱着眉,拿起一块浴巾扔了过去。
梅君寒擦干身体,拿下挂在屏风上的干净衣裳穿好,慢悠悠地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你知道清尘从白记当铺带回来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苏海陵道。
“什么?”梅君寒愣了一下才道,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看你的样子,难道里面的东西很出人意料?”
“是很出人意料。”苏海陵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曾经,我们为了这个东西,还差点儿死无葬身之地。”
“玲珑金鼎!”梅君寒脱口而出。
“够不够震惊?”苏海陵道。
“怎么会是……”梅君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地道,“玲珑金鼎?居然在这个时候……而且玲珑金鼎怎么会被青莲剑仙在十年前就拿到白记当铺给当了?”
“而且,那个白记当铺恐怕也不简单。”苏海陵沉吟道,“青莲前辈怎么能肯定白记当铺不会倒闭或搬迁?毕竟,十年不是一段短的时间,这期间可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而且,他当的东西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玲珑金鼎啊!也不怕那店家自己贪污了。”
“白记肯定是有背景的。”梅君寒无奈地一笑,“把玲珑金鼎那种宝物送进当铺里当几两银子,谁会想得到?青莲剑仙……果然是天才,才能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方法来。”
“难怪这么多年来,玲珑金鼎一直没有现世。”苏海陵道。
“你打算怎么办?”梅君寒想了想道。
“我觉得的玲珑金鼎得天下,这句话肯定是有意义的。”苏海陵道,“它绝对不止是一个象征、或是一个药鼎那么简单。”
“你认为会有什么东西?”梅君寒问道。
“得天下,离不开两样东西,军队、钱粮。”苏海陵自信地道,“玲珑金鼎存在那么久了,军队不太可能世代传袭,但是……”
“你说宝藏?”梅君寒不禁挑了挑眉。
“不错。”苏海陵点点头道,“要说它关系着一个什么神秘的宝藏,得到宝藏就可以用里面的钱财招兵买马之类的,是不是有点可信度?”
“那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梅君寒淡淡地说了一句,停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想要知道玲珑金鼎的秘密,应该还有一个人有用。”
“哦?”苏海陵好奇地看着他,“谁?”
“鬼医无咎。”梅君寒答道。
“无咎前辈?”苏海陵讶然道。
“别忘了,邪医上官璇玑既然知道玲珑金鼎能解缠绵之毒,难不准就知道些别的东西。”梅君寒提醒道,“上官璇玑死了,鬼医无咎却与她师出同门,不论成与不成,有一试的价值。”
“也对,我会派人寻找无咎前辈的下落。”苏海陵点头道。
“嗯,那带我继续参观皇宫吧。”梅君寒一笑道,“毕竟,好不容易进一次皇宫的。”
“好。”苏海陵牵住了他的手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