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苏海陵起床时,慕容紫早已悠闲自在地在客厅里喝茶了。
“你倒是好心情!”苏海陵一看到她就没好气。
慕容紫耸了耸肩,无奈道:“殿下是希望我来负荆请罪吗?”
“免了!”苏海陵在她对面坐下,一面示意暗香盈袖出去,并关好了门。
“殿下放心,不出三天,琴儿那丫头自然会回来找我。”慕容紫敛起了笑容,自信地道。
“你该不会在她身上下了毒吧?”苏海陵皱了皱眉。
“琴儿知道得太多了,若没有其他保证,我又怎么敢信任她?”慕容紫一声冷笑,淡淡地道,“若是无事便也罢了,有事么……”
苏海陵心中一凛,无形中又对她多了几分警惕。
慕容紫又说了几处无念剑派的联络点,都是连慕容琴也不知道的。
苏海陵一一记在心里,又道:“我想见一见女皇。”
“这也不是很困难。”慕容紫想了想道,“皇宫的地形我们都熟悉了,昊月想必也清楚宫里的侍卫换班情况,不过三年时间,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就看殿下是想做什么了。”
“我只是想单独见她一面。”苏海陵往椅背上一靠,想起当初苏雪陵的疼爱,虽然明知是带着算计的假象,却依然有些怅然。
何况,她总觉得,她所了解的苏雪陵,绝不会甘心让苏玉陵和苏锦陵把持朝政,定然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布置。
“我安插的一个小丫头是负责采买蔬菜的,每隔三天便要出宫一趟,这回也就是明天,要跟着混进去不难。”慕容紫沉吟道。
“明天吗?”苏海陵点了点头道,“也好夜长梦多,不如早些办了的好。”
“那殿下准备一下,明日我会过来,人数不宜太多,带上昊月就可以了。”慕容紫道。
“我知道。”苏海陵郑重地道。
她当然知道潜入皇宫有多危险,但若是不去这一趟,她的布局中就始终存在着一个最大的变数。
送走了慕容紫,苏海陵想了想,又叫了孟如烟,带上全部的关文,先出门去了一趟刑部。
司徒真也许是调查了什么,这回丝毫没有留难便在文书上盖了印,甚至还推荐了几处不错的铺子。
苏海陵笑着谢过,正打算转到户部去,一次性将这事办完了,回家时顺道去看铺子。
“那个……苏小姐!”司徒真终于忍不住在她们出门前一刻叫住了。
“司徒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苏海陵道。
“令弟……可好?”司徒真犹豫了许久才道。毕竟,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问及一个闺阁男子总是不应该的。
苏海陵怔了怔,点头道:“舍弟自然是好的,只是他生性顽劣,却不敢将他带到衙门里来。”
“这倒不妨事的。”司徒真连忙说了一句,但说到一半,终是颓然一叹,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去吧。”
“在下告辞。”苏海陵一声叹息,带着孟如烟辞出来。
到底是血缘之亲,母子天性,纵然相貌上认不出来,但直觉上也会觉得亲近。只是,司徒夜既然不愿,她自然也不会多事。虽然她也同情司徒真,但毕竟司徒夜与她更亲近,当然也向着他的。
户部衙门距离刑部并不远,不过隔着一条街而已,遥遥相望。
孟如烟看看左右,紧追上一步,低声道:“小姐,那户部尚书上月因其母病逝,如今按制回乡守孝三年,如今户部的差事都是秦相在管着,两个侍郎在旁辅佐。丞相大人可是精明得很,不好糊弄。”
“你以为司徒真今日为何这么好说话了?”苏海陵一声冷笑道,“我上次可是故意对司徒真吐露了不少消息,盈袖告诉我,当天晚上她就去了相府,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
“小姐的意思是,今日司徒真的做法,其实是秦相的意思?”孟如烟讶然道。
“不错,所以我们去户部也不过应个景而已,恐怕秦相比我们还急呢。”苏海陵道。
“为什么?不就是一家粮铺吗?”孟如烟不解道。
“问题的重点不在粮铺,而是蓝家。”苏海陵解释道,“蓝旌若是有异心,几十万大军逼近京城可不是好玩的,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粮草控制起来。蓝旌不是也对我用了这种方法么?”
“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东西属下实在不明白。”孟如烟苦笑道。
“你是侍卫,只要保护好腻该保护的人就是你的责任了,原也不需要你懂得这些。”苏海陵笑道。
“小姐说的是。”孟如烟道。
就在这时,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后门缓缓驶来。
苏海陵和孟如烟本是走在街道正中的,见状也就往边上稍稍让了让。
车夫憨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马车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一阵风微微吹起车帘,里面突然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停下!快停下!”
车夫呆了呆,但又不敢违抗车里人的命令,赶紧勒住了马匹。
马车尚未停稳,车上就跳下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男子来,然而,长长的衣衫下摆却勾在了车辕上,让他忠心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公子小心!”车里随后钻出来的小侍见状,不禁一声惊呼。
苏海陵就在旁边,虽然知道这世界的男子若在大街上和女人拉拉扯扯,对名誉有很大的伤害,但总不能任由他摔个头破血流吧!脑子里想法还没转完,她下意识的动作已上前扶了那男子一把。
“公子,你没事吧!”那小侍慌忙跳下车,扶过自家公子左看右看,幸好,哪儿都没伤着。
“入画,别那么大惊小怪的。”白衣男子轻斥了一句,很快地又恢复了从容淡雅的神态,仿佛刚才的狼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公子没事就好。”入画松了口气。
苏海陵也不禁愣了一下,刚才没看清人,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竟然是秦玉轩。这可巧了,她们不正准备去拜访他奶奶的?
“多谢苏小姐援手。”秦玉轩行了一礼。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苏海陵赶紧回礼,一面暗自感慨,毕竟秦玉轩只是容貌像苏漠罢了。
一个是弱不禁风,而另一个……从七岁开始就翻墙钻洞打架斗殴,没一刻消停,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小姐可找到京城的亲戚了?”秦玉轩轻声问道。
“有劳公子挂念,已经找到了。”苏海陵微笑道,“我这回要在京城常住了,现在正要去户部办理开店的手续。”
“小姐要去户部?”秦玉轩一抬头,眼中竟闪过一丝惊喜。
苏海陵点了点头。
“我正要去找奶奶,不如一起走吧。”秦玉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
“好啊。”苏海陵笑了笑,转头看看已有不少人偷偷地往这边瞟过来,不禁一皱眉,低声道,“公子还是先上车吧。”
秦玉轩“嗯”了一声,在入画的搀扶下回到马车里。
那车夫拉着马缰,让马儿走得慢些,配合着苏海陵的速度。
秦玉轩放下车帘,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上也一片火烫,要不是有面纱遮挡着,恐怕早已被人看到了一脸的红晕。
他也奇怪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大胆的,不过在街道上看见了苏海陵,便不管不顾地让车夫停车相见,还差点闹出了个大笑话。若是让奶奶知道,恐怕又要罚他闭门思过了吧。
还有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男子呢?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去和一个女子搭话……
想着,他不禁一声轻叹,眉宇间微微泛起轻愁。
“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入画端了杯茶给他,好奇地道,“那位小姐是谁啊,你认识吗?”
“我哪有机会认得外面的女子?”秦玉轩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又道,“她便是前几日在我们别院借宿的那位小姐了,亏你那日还跟我说见过呢。”
“我哪儿敢仔细看嘛,也不过远远瞟了一眼而已,哪里能认得呢。”入画噘着嘴说着,顿了顿,又奇道,“公子怎么会认识那位小姐呢?”
“我……”秦玉轩顿时语塞。
幸好,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回答,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公子,到户部了。”车夫在外道。
“我们下车吧。”秦玉轩松了口气道。
入画也是没心眼儿的,不过随口一问,也没往深处想,既然被扯开了话题,转眼间也忘了这茬。
下了车,秦玉轩自然是不能从衙门正堂进去的,便与入画从偏门转往后堂,那车夫也拉了马车到后院去。
“还是司徒公子说的对,我们家主子就是祸水一洼。”孟如烟低声道。
苏海陵干咳几声,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敢情自己身边都是半夜不睡觉,喜欢听人家壁角的夜猫子?
递上了名帖,在门口等候了一阵,便有一个差役迎上来,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一面道:“小姐请往这边走。”
苏海陵并不感到意外,想必秦相也早就料到了她会来吧。
然而,差役没有带她到书房或偏厅,七拐八绕地,竟然到了府衙后院。
“这位大姐,宰相大人不在办公吗?”孟如烟问道。
“丞相吩咐了,请苏小姐到后园。”差役赔笑道。
苏海陵闻言也微微一怔,但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孟如烟望了望她,也不做声了。
来到花园口,那差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苏海陵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一条清瘦的身影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这远处的浮云。
也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青布衫,但那背影流露出来的气势,却犹如山岳般沉稳。
纵然没有见过秦相,苏海陵也不会认错了人。
微微一笑,她吩咐孟如烟留在原地警戒,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本相该是叫你苏管事,苏庄主,还是……公主殿下?”秦相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声音不响,却带着淡淡的威严。
“有区别吗?”苏海陵一笑,走进亭中,“苏管事,苏庄主,还是公主殿下,都不过只是个称谓罢了,而我只是苏海陵而已。”
“一别数年,公主果然大不一样了。”秦相感慨了一句,慢慢地转过身来。
苏海陵没有说话,大大方方地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她就知道,作为苏雪陵的心腹,当朝丞相,秦相定然是见过原本的苏海陵的。
“殿下当年既然选择了离开,今日却为何又要回来?”秦相道。
“离开,或是回来,我的目标始终没有改变过。”苏海陵望着她,静静地道,“是我的,我终究会夺回来,相信秦大人也明白。”
“看来殿下是认为本相会帮你。”秦相沉声道。
“陛下无女。”苏海陵只淡淡地抛出了一句话。
秦相顿时哑口无言。
苏雪陵无女,这是她的致命伤。
既然没有能名正言顺册封的太女,那么就只能从血脉最近的宗室中选择了。纵然秦相忠于苏雪陵,可她是一国丞相,自当为大雍着想,总不能让苏雪陵去世,大雍就没有皇帝了。
而比起血脉,谁能比得过她苏海陵这个圣皇后裔?
“殿下,别忘了你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秦相回敬了一句。
当初的金蝉脱壳妙计,今日却会成为她登上凤椅的阻碍。
“皇室素来多事。”苏海陵淡然道,“这件事如果秦大人伸手,相信会有千百个解决的方法。”
秦相不禁默默无语。的确,这虽然是个麻烦,但也算不上太大的麻烦,百姓是很喜欢听那些传奇故事的,一个死而复生的公主,相信他们会很乐意接受。
“奶奶,您找我?”就在这时,秦玉轩的声音传了过来。
“轩儿,过来。”不等苏海陵表示惊异,秦相已经招了招手。
“奶奶?”秦玉轩跨进亭子,一眼见到苏海陵,不禁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去。
因为在内院,他已经取下了覆面的轻纱,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
“轩儿,来见过这位苏小姐。”秦相和蔼地道。
“苏小姐好。”秦玉轩上前行了一礼,心跳得更快了。
“秦公子。”苏海陵起身道。
这个男子,当年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夫君呢,只是,注定了此生毕竟无缘又无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