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借火把环视一下四周,看到这是个宽大的洞室,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曾是储水的地方。这个竖井,或许在几千年前,曾是一口水井,而这里有帝王陵墓的传言,只是苦行僧为了诱惑我而谎称的罢了。我看到洞室的墙角蹲着一个人影,正向我伸出了手乞求着。
“可怜可怜我!让我出去吧!我不会做出出卖你们的事。我已经向你们做了保证。”
“别怕,”我安慰他说,“我们并不是来让你痛苦的。”
“不是吗?那你和巴腊克不是一伙的,他曾命令我去杀人。”
“不是。我的敌人是巴腊克,是他的同伙把我们困在这口井中的。”
“安拉啊!那你们也是死定了,你们也无法拯救我。”
“泄气什么!虽然他们确是想让我们在这里惨死,但我依然要设法不让他们的意图得逞。然后你就能够和我们一起重见天日了。你待在这里有多少时间了?”
“三天。”
“那你一定很渴了?”
“不,先生。我倒不是很渴,因为这里很潮湿,而且很多水珠在墙壁上渗出来,但我饿透了。我被骗到这里来时,就已有一天未曾吃东西了。我现在很虚弱,甚至站立起来都做不到。”
在这里我还要说明一点,打我的东道主朋友伊斯梅尔给予我进入他的驯马场并让我将那匹牡马制服以后,我身上总是带着一些枣子。今天我尚未有机会到马圈去喂马,因此我口袋里还有很多存货。于是我把枣子掏出了,递给了那个可怜的人。赛里姆看到我的做法后也说:“我身上也有些东西。我出发的时候,达乌德给我带上了克巴,换个词就是大饼夹牛肉,怕我路上会挨饿,你也拿去吃吧!”
枣子、牛肉和大饼将这个饥饿的人肚子填满了。他吃东西的时候,我有机会打量他。他还是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岁的年纪,没有阿拉伯人的影子,给我的印象还不错。他身上仅仅穿着蓝色的亚麻衣裤,系了一条皮带在腰间,头上缠着当地常见的头巾。他没有一点响动地吃着东西,现在我不想用问题打扰他。东西吃完后,他尝试着把身子立起来,但仍很吃力。
“感谢安拉!”他舒了一口气说,“吃了东西后,我感觉好多了,尽管它还没有全部溶入我的血液中去。你们是什么人?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可以让我好好感谢你们!”
赛里姆连忙回答说:“我的名字很着名也很长,要是把它说完全,你根本无法全读出来。因此你就随便叫我赛里姆吧!我们部落最伟大的英雄就是我!我是这位先生的保护者,他的——”
“不必多说,”我打断他,“我们是谁,早晚年轻人会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知道,他是谁以及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的名字是本尼罗。”他说。
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尼罗河之子”,因此我问:“你是出生在河边的吗?”
“不是在河边,而是在河上。我出生的那一刻,我母亲和她的父亲阿布尼罗当时在河上。”
“那你的祖父便叫‘尼罗河之父’了。他职业是一名船夫吧?”
“他是尼罗河上最好的摆渡人。”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他们想得到我的帮助去杀死一个人,而我不肯。为了惩罚我,他们骗我到这里,想让我死在绝望中。”
“你拒绝了这个要求,真了不起的。向你提出这个要求是谁?”
“他们有三个人。只是我没有勇气说出他们的名字,因为其中的两人势力很大。”
“我估计,其中必有巴腊克。”
“先生,我打量你是个真诚的人,我愿意向你说出实情。没错,巴腊克就是其中一个。第二个是远近闻名的苦行僧,剩下的一个是卖艺人。”
“啊,又是这两个人,我们也是被他们骗到了这里。”
“那我们就是难兄难弟了,我不想对你们保密,即使我要杀的人对你们可能无所谓。”
“对我来说并不是无所谓,因为我对你的遭遇很是同情,而且我也很愿意知道我敌人的其他行动。告诉我他是谁?”
“他来自外国,是一个德国的基督徒,名字叫本尼西,他惹上了卡蒂里纳兄弟会。”
“你是属于卡蒂里纳兄弟会吗?”
“我是他们的仆人中最没地位的一分子。”
“但你还是没有听从他们的命令!”
“我是诚实的,害人的事我不能做。除非在战争时,或者有血海深仇或遭受重大侮辱时,我才肯杀人。更别说这个外国人还为我的祖父做过好事呢?”
“我可以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吗?”
“可以。我的祖父‘尼罗河之父’任职的地方是一艘奴隶船,为此他要受到惩罚。不过这个基督徒却暗地里把他放走了。我怎么能昧着良心,为卡蒂里纳兄弟会害他呢?”
“你做得很对,我想给你相应的回报也是可以的。”
“你,先生?”
“是的。现在和你对话的人,正是你要杀的人,我就是本尼西。”
“你说真的吗?这有可能吗?”
“这是真的,你可以向我的同伴询问,而且我还可以以其他方法向你证明。”
“这真是天命,我一生中还都没这样高兴过。”
“我原来并不知道你祖父的名字,是现在从你口里了解到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其他情况来为我的身份作出证明。他当舵手那艘船是打算开往艾斯尤特的,但刚远离布拉客港口不久就靠在吉萨岸边了。”
“对,正是这样!”
“我本打算乘这艘船走。但晚上之后,那个卖艺人来了,想把我的东西偷走,而且还想杀死我。”
“这说的也对。我是从我祖父那里了解到的。你知道那艘奴隶船的名字吗?”
“那是一艘萨马克帆船。”
“你说的都是真的,先生,你就是我祖父的恩人。噢,本尼西,为了感谢你我该怎么做呢?”
本尼罗把我的手抓住,放到他的心窝上。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呢?”我继续问道,“你只能从你祖父那里了解到。可他是想到古坝塔去他儿子那里呀!可你却是在艾斯尤特。”
“我祖父并没去古坝塔。他向你隐瞒了他的意图。虽然你善待他,但你依然是一个基督徒。还要让我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不必了,我懂你的意思。”
“你能了解,我本来也是那艘船的船员。上一次搭乘顺水船时,我生了病,所以留在了此处,等到行逆水船时,我还是要回到船上。我的祖父告诉你他打算去古坝塔。但官府可以把他家乡的地址调查出来,然后通缉他,因此他逆流而上,回到了艾斯尤特,因为他清楚我在这里等他。他找到了我,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所幸的是,他很快在一艘开往喀土穆的船上任职了,所以在这里只停留了半天就离开了,他让我前往古坝塔,向家里报告他遇到了怎样的不幸。”
“为什么你没有去而留了下来呢?”
“我想走。可是我遇到了巴腊克——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
“在哪里遇到了他?”我把他的话打断。
“在艾斯尤特大街上。”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巴腊克和我谈话都是约到城外。我去的时候,苦行僧和卖艺人也都在那里,这时他要求我杀死你。”
“可你并不知道我是哪个呀!”
“噢,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你将伴随着总督船长的‘猎隼号’帆船前来,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将把你指给我看。”
“你拒绝接受他们的谋杀计划。他们做出了什么反应?”
“他们欺骗我,表现出好像对我的拒绝无所谓的样子。然后苦行僧把我邀请去参观一个尚未被人所了解的帝王地下陵墓。他把我带到这里,紧接着卖艺人也跟了过来。”
“巴腊克没来吗?”
“没有。他要离开艾斯尤特。”
“到哪里去?”
“这我到没听他们说。我只听到了几个神秘的词儿,就像他有意去警告一个什么奴隶贩子,让他提防着点总督船长。”
“你是说,巴腊克现在已经离开艾斯尤特了?”
“也有可能他还在这里,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经离开了。”
“嗯!他们跟你说这里有个帝王陵墓吗?”
“是的。我没有怀疑的必要。说这件事的苦行僧,本身就是一个圣人啊!”
“一个骗人还有杀人的圣人。你不应该轻信他。”
“请原谅我,先生!你不是也给他用这块招牌骗来了吗?”
“对,我并不比你谨慎多少,所以遭到了同样的命运。我们现在所处之地,你过去从未见过吗?”
“一直没见过。”
“就是说,这里的情况你无法介绍了?”
“一点儿都不能,先生。”
“这糟透了!看来通向外面的路是没有了。”
“没有。我找过,但没有找到。”
“你怎么有能力去找呢?你完全是在黑暗之中呀?”
“噢,不是这样的。从最上面下二十个蹬孔,有两条通道——”
“这两条通道我也知道,”我说,“但它们不会通太远的。”
“也许能通到外面,但出口已被沙土塞死了,我不是很了解。他们当时带我去了一条通道,通道里放着一块大石板和一堆石头,还摆着几盏灌满油的陶灯,其中点燃了几盏。我拿了一盏在前面爬,刚爬下几蹬,就听到有人大叫,说我得在这里死去,不如我会出卖谋杀德国先生的计划。”
“不幸的小伙子!你是为了我才遭的难啊!”
“这当然是灾难,先生。刚开始时,我还以为他们在同我开玩笑。但当洞口被他们盖上石板时,我才明白事件到底有多严重。我喊叫,我请求,我乞求,但都毫无作用。我看到往上是没有可能获救的,于是我继续往下爬。我把整个竖井检查了遍,也包括整个井底,但没有发现任何有希望可以出去的地方。然后灯也熄灭了,它们的碎片散落在墙角处,我自己也要熄灭了。这几天里,我在黑暗中又多次爬上爬下,最后实在撑不了了。我开始发现是被关在了竖井的最底层。我几乎发了疯,我闹,我喊,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直到全身乏力倒下。”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天呢?”
“我带了一只钟,它在这里,是一个海员在亚力山大港送给我的。”
他从腰带上掏出一只有向日葵那样外形的螺旋式时钟给我看。
“我肯定已经抚摩过钟的指针上千次。正当死神向我接近的时候,我听到了你们呼喊的声音。想往上爬,但我没有力气。你们听到我喊话的声音了吗?”
“是的,我们听到了。你别继续说话了,你现在虚弱的很,坐下来休息一下。我要四处看一下这口竖井。”
“什么你也不会找到的。”本尼罗坐了下来对我说。
“我也是这样想得,至少在这下面寻找是无用的。如今,我们置身于沙丘地面以下,所以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里会有出口。但我们定要找到出路,就算再挖出一条出路也没什么。”
“那我们就要挖几周的时间,到那时我们死去已经多时了!”
“但我现在有我们不会死去的感觉,恰恰相反,我们好像很快就可以重见天日。”
“噢,先生!但愿你是正确的!”赛里姆哭丧着说,“我的精神已经到极点了,我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我们只能在这里死去和腐烂。为什么安拉要为我安排这样的命运呢?”
“你瞎叫什么?”本尼罗问道,“你不是自诩为你们部落最伟大的英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们的部落怕都是女人。”
赛里姆想发火,我下令让他住嘴,因为我正四处敲打着在检查墙壁,看能不能会发现有空洞的声音。但是没找到,而且下面的空气也越来越糟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先往上爬,上面更有机会找到隐蔽的通道。
“我能上去吗?”本尼罗问道,“我还很虚弱,无法攀登。”
“我们把你拉、抬上去。”
我在他的身上绑上绳索,另一端拴在赛里姆腰间。他先走,我让本尼罗踩着我的肩膀爬,就像我当时救助胖达乌德一样的做法。我顶着他往上爬,而赛里姆用力往上拉绳索,用这种办法我们成功到达了上面的小室。多亏我们带了好几支火把,而且没有让苦行僧拿!第二支已快点完了,但我们依然有四支。
到了这个小室以后,我马上又去考察在这之前我掏过沙子的地方。赛里姆帮我了我一把,让本尼罗举着火把。我们挖了不到五分钟,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横向洞穴,再挖到里面一点,一个砖砌的通道在我们眼前出现了。
“安拉真伟大的!”赛里姆喊道,“这是一个通道!”
“目前看是没错。”我回答说。
“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有所猜测。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所以我就估计,这间小室必然与外界相通的,而且这个地方也是唯一没有泥砖的地方,所以我才在这里挖掘。”
“没错,这是一条通道!”赛里姆又说了一遍,同时继续卖力地向前挖着,“是一条用砖砌成的通道,只不过它的盖坍塌了。噢,安拉,希望不是整个通道都塌了!”
“如果是整个塌,我们这里就不会有这样好的空气了。”
“你认为,我们能获救吗?”
“我从没有过半点怀疑过。我们肯定能离开,这里不行,就会有其他地方。这个苦行僧是关不住我们的。他没有想到,一个有思想还有行为能力的人会有多大的能量。接着挖吧!”
“对,继续挖,继续挖!我会为了你们祈祷的。”本尼罗说,“如果我们可以获救,那么设计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人必须受到足够的报应。”
“我一定要把苦行僧磨得粉碎!”赛里姆咬牙切齿地说,另一方面仍然努力地用手挖着沙土,把它们抛置身后。“等我们到了外面再讨论!”
“我们会出去的,”我打保票说,“我甚至猜出了,将在哪里出去。”
“先生,你太自信了。”
“不。你知道沙丘的高度是多少吗?”
“不知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又深多少呢?”
“我也不知道。”
“你们看,我们往下直到这里是五十个方孔,我估计,我们可能刚刚好处于沙丘的底部。换句话说,我们只比外面的沙漠地面稍低一点点。现在我们挖的方向是沙丘的南方。有什么在那里,赛里姆?”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你仔细想想达乌德掉下去的那个洞,!”
“安拉,上帝,诸神啊!你的意思是——”
赛里姆愣住了,他惊奇得没有把话说完。
“当然是的,我说的无疑就是这个!”
“我们从这里可以到达那个洞口吗?”
“我几乎可以确保这一点。我们在这里虽然测量不了,但我想是不会错的。我想,这个通道如果方向不变,那它便是胖总管掉下的那条通道。我们继续挖向前方吧!”
开始时,通道堆积了厚厚的土。我们挖开大约两米时,便廓然开朗。我拿了一支火把爬了进去。通道的大穴和我们救助胖总管时的洞穴差不多,这就更加强了我原有的信念。我可以毫无困难地往前走了,我一只手拿着火把,用另一只手和膝盖匍匐向前,十米,二十米,四十米,再继续往前爬。通道的方向没有改变,但无疑比我设想的要长得多。可我最后到尽头,或者说爬到沙土坍塌的地方了,那儿就如同通道另一头塞满松散的沙土那样。我正在打算,是先挖开沙土还是先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同伴们,这时我听到了赛里姆的声音:“感谢安拉!终于,我找到你了!”
“你怎么跟来了?”
“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洞里的黑暗。”
“你害怕了?”
“我不害怕,害怕的是那个小本尼罗。”
“就因为他害怕,于是你才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你表现勇敢的方式真是奇特。把火把拿着,我要挖沙土了。”
沙土非常好挖,我把它扔到身后,没有一分钟,就感到有股新鲜空气迎面而来。又过了半分钟,我们就看到阳光了。沙土自动散开了,一个洞口出现在前面,我钻了出去,太阳正盘踞于我的头顶上。我们正在曾救助胖总管的洞穴中,我的估计没错。
我深深把几口空气吸入口中。这时赛里姆也从洞口挤出,站起身来欢呼说:“感谢老天爷,感谢所有的加力夫圣人!”
“闭上你的嘴!别再喊你的加力夫了,你这个蠢驴!”我低声的把他叫住。
“你想让我们暴露吗?”
“暴露?”他满脸发呆地问我,“向谁暴露?”
“向我们的敌人。”
“为什么不这样呢?应该让他们明白,我们自由了!”
“他们会知道的,但不应该是现在。如果他们还在这里,我们就把他们捉住。你过早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就会跑掉,我们还得想办法去找他们。”
“你说得对,先生。我们要把他们抓住。我要向他们进攻并逮住他们,我要惩罚他们。最合适的英雄一定是我,我要——”
“不要说了!我要把情况观察一下。你再回去把本尼罗接出来。”
“我?”他十分惊讶地说,“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