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请什么罪?”泠凤不动声色地搅动着杯中的酸梅汁,也不叫她起来。
“那日里,臣妾请将军来玉和宫,坏了宫中外臣不得入内的规矩,请娘娘责罚!”玉妃婷婷叩下头去。
勾引,泠凤轻轻摇头,就算是玉妃勾引罢,男人要是没的自制力,便是没有勾引也会出事。
在这件事上,泠凤倒是不怪玉妃,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恣列现在明目张胆地与自己同居一处,形同夫妻,她又有什么资格来为恣烈进入玉和宫定罪?玉妃今天是来示威的,她从自己手上抢了皇上,现在又来抢恣烈,然后再来自己面前炫耀,以激怒自己?一时间呼吸有些不稳,怒火在胸中燃烧,便感觉腹中微微一紧,有些不适,玉妃的眼睛看着地下,得意之色尽隐于下,气吧,最好气死你,气得你也小产!
泠凤微不可闻地轻轻哼了一声,很快明白玉妃的真实意图,淡淡地道:“孙琳,为本宫捏捏腿,今日腿酸得很。”
“是。”孙琳马上走过来,泠凤又道:“赐你坐着吧。”
孙琳眼中有一抹会意的笑容,于是当真命宫女掇了一张小杌子,坐在泠凤身前,将她的腿放到自己腿上,开始按穴位为她活血走穴,泠凤满意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孙琳精到的按压指法,玉妃跪在地下,听得泠凤不时与孙琳搭话两句,始终不理会自己,却又不叫自己起来,不多时,在孙琳的安抚下,泠凤均匀地呼吸声传出,好像睡着了,玉妃没想到泠凤给她来了这么一下,不吵也不闹,淡淡地便睡了,那种无声之种透出来的威严自己是万般不及,反观自己,在玉和宫静候两天,也没见泠凤前来寻事,也不见泠凤遣人来说话,一时冲动,寻上门来自讨没趣,吃了个大亏,身上湿衣裹身,一阵阵寒气上来,不由得开始发冷。
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孙琳的眼睛便扫了过来,那眼睛温和却犀利,一个奴才的眼睛也这般厉害!心中恼怒不已,欲要开口说退下,可是不知怎么的,对着泠凤的睡脸竟然说不出口,泠凤为什么能当上皇后?为什么皇宫鲜少争斗?除上皇上对她始终有着旧情外,更重要的是,泠凤自有一种威严,淡淡一瞥,便让人感觉压力重重,丝毫不敢怠慢,她也是恃着皇上的宠爱,才敢三番两次地和皇后作对,但是现在却不一样,泠凤的身后是极其强大的恣烈!泠凤只是那么向后一仰,一股极烈的威压便向她逼来!
含章殿一片静默,玉妃跪着,身为奴才的孙琳却坐着,这就是泠凤给玉妃的一个无声的耳光,你在我的眼里,连个奴才也不如!玉妃只气得心里把泠凤骂了个够,却不敢自行离去,皇后身边的人,武惠,嬷嬷,孙琳严厉地盯着她,盯得她背上汗涔涔的,她万万没想到泠凤真这么不给她脸!
不知过了多久,泠凤轻轻动了一动,轻声道:“小眠了一觉真舒服。”
嬷嬷等人上前服侍她漱口净面,孙琳也站起身来,撤了小杌子,泠凤喝着蜜润茶,这才淡淡地道:“你有什么死罪?我身为皇后都不曾立个好榜样,还有什么资格定你死罪?”
玉妃的膝盖阵阵发疼,怨毒地抬起头来,泠凤对上她的眼睛,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抢我的男人你就赢了?一个是皇上,他是后宫女人共同的夫君,我拉不住他,因为他爱的是美色,有朝一日你红颜不再,以为谁给你撑腰呢?一个是恣烈将军,他是个侫臣,强霸了我,我躲之不及,你却迎上去,还引以为荣,殊不知我心里却感谢你为我分了这个忧,要是你将来能把他拉到你房里去,我求知不得!你这样到我面前来显摆,更显得你可笑浅薄。你怕你老来无靠,我理解,你想要我这个位置我也理解,不过像你这般风吹墙头草的行为,怕是当不了皇后的,你以为这个皇后容易当?吃力不讨好,看着风光,骨子里透着寒气,就像你现在似的,穿得华丽,可是冷得很吧?”
玉妃气得直咬牙,说不出话来,身上确实是一阵阵发冷,但是对于泠凤所说却仍然固执地觉得她是在教训自己,给自己难堪而已,怒道:“皇后娘娘究竟想怎么样?若不是你身为皇后,你以为你斗得过我?”
她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抚着肚子:“我若不是碍于这个皇后的身份,早将你整死了!你以为你斗得过我?!”
她的眼睛寒森森地在玉妃脸上一扫,玉妃突然感觉一个寒颤,好像一阵冷风飒然平地起,竟然说不出话来。
“今后别再来为这个说事了,可笑得很。皇帝的女人为了一个侫臣而争,你不要脸,我可要,虽然我也不是清白身,至少比你主动送上去的好。”泠凤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玉妃的脸又红又白又发青,狠狠地抛下一句话:“你别得意太早!你还不知道与将军的关系吧?”
“知道,不就是暖床的吗?”泠凤轻飘飘抛出一句话。
玉妃怒气直逼脑门,口不择言:“你也不过是个暖床的!你比我更不如,至少我对他有用,而你呢,你对他有什么用!”
泠凤听到那句“至少我对他有用”,心中一惊,马上敛下眉目,微笑道:“当然有用,你的风姿谁人不羡?”
“皇后娘娘也就这水平了。”玉妃不屑地道,已经扯破了脸皮,就不客套:“恣烈是个英雄,他的天地不是只想当个人下之臣!他天生是驾凌人上之人!”
“你对他倒是一往情深哪!”泠凤嘲笑道:“你的野心也不小,可惜他身边的人是我,只要我在他身边一日,他就不能纳你为妾,你自然更不可能当皇后!”
玉妃被揭穿心中隐痛,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冷冷地撇了撇嘴,转过脸去:“被我夺了宠就是夺了宠,皇上是我的,恣烈也是我的,你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为了给你自己脸上贴金而已!你虽然是皇后,可是你也不过是我手下败将!”
她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泠凤心中亢奋而飞速地分析着她的话,身体却像虚脱了一样,玉妃有一件事说对了,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可是天下男人究竟有没有真心的人?为什么看到的书上和她所见到的总是不一样?
皇上不是真心人,恣烈也不是真心人,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可信。
也许真心人在这个九重帝阙之外呢。她走到窗前,遥遥地远眺雨云,两只雨燕双双飞过,划过两道亲昵的黑线。
“娘娘,男人并不都是坏的。有时不要只相信眼睛,眼睛有时会骗人的。”孙琳在后面低低地道。
“是吗?”泠凤笑道:“孙琳,你回答我,恣烈这人武艺怎么样?”
“当世无二。”
“他会受人胁迫吗?”
“他性格坚毅刚忍,决不会受人胁迫。”
“那么有什么理由,他被玉妃搂着却脱不开身?”
孙琳说不出话来,泠凤一转身一回眸,那一瞬间的绝代光华让孙琳心一跳,听得她道:“我知道你想劝我不要伤心,可是该伤的心还是要伤的,伤过后就会想通了,今后我的希望只有腹中这个孩子!等了了我的责任,我从此只属于我自己,不再与这个充满了阴谋与伤心的皇宫有任何牵边!”
那话的意思是?孙琳震惊地看着她,泠凤越发笑得绝丽:“孙琳,你的主人是谁?”
“孙琳此生只侍候一个人,只接受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皇后!”
“很好,按我说的去做吧!”
她站在窗口,外面珠灰色的天空给她罩上一层伤感背景,然而她的脸却是那样灿烂明媚,为了她的笑容永远如此美丽,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他走近泠凤身边,泠凤把嘴凑近他耳边,细细地吩咐带着兰花的香气,一句句送进他的耳朵。
“孙琳,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臂膀,所以你只要做我分派给你的事,明白吗?”泠凤望着孙琳的眼睛,一字一句一道,将她的决心送进他的眼中,切断他任何可能的动摇:“不管做了后结果如何,都是我心甘情愿!我的命,在于我自己!”
“孙琳尊旨。”孙琳肃然应道。
泠凤冷然转身向窗外,这一世她也得为自己活一次!
“凤儿!”人未到声先至,一声爽朗的叫声伴着沉稳的脚步,恣烈一身金甲出现在泠凤面前,如天将临世:“我回来了!”
“怎么又弄得一身泥?”泠凤迎上去,刚才的决然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小女人的娇羞和一种微微的嗔怒:“瞧你,每次回来,必定是一身糟。”
“今日与拓山比赛角斗,这几个小崽子,趁我没注意,一下子扑过来,弄得我这一身!”他又骂又笑,道:“你现在怀有身子,不敢让你骑马,等你生下了孩子,我带着你和孩子一起去郊外像平民一样玩耍去!”
又握着她的手,见她的手温暖柔软,又见她双颊红润,满意地点点头:“最近你的气色好多了。”
泠凤抿嘴笑笑:“那当然,反应也就一阵子就过去了。”
“今天玉妃来了?”恣烈问道,看着她解开他的铠甲。
“是啊。”泠凤道,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下,没有什么难瞒得过他的,一边为他脱下铠甲,沉重的铠甲至少十几二十几,这只是便甲,若是上战场时,那种正式的铠甲怕不有近百斤?她简直无法想像他是怎么穿在身上还行若无事,不过他穿着铠甲的样子真是再配也没有。
“她对你说了什么?”恣烈敏感地道,一边挡开她的手,不让她拿对她而言沉重的铠甲。
泠凤的眼睛一冷,抬头时已经是满眼的好笑:“因为她自以为得到了你,现在来向我炫耀。”
“我那日真的没有做什么事,是她贴上来的。”恣烈郑重地道。但是那天的情景却是实在不好解释,而玉妃这个棋子他暂时没有打算拔掉,只得含糊其辞。
“行了,知道了。”泠凤笑道。
“一天没有见到你,真想你!”恣烈一把抱起她,深深地呼吸她的香气,泠凤却笑得淡淡。
皇上当初也是这样。
“恣烈,我也好想你呢。”她把头埋进恣烈的怀里,恣烈轻轻抬起下巴,清泠泠双眸只见
这些日子皇上的病在太医的精心治理下,渐渐有了起色,但是仍旧需要调养,其实他的病有大半是心病,只是这个心病没有人能为他解决,没几天,文崈德,也就是被外放的泠凤的二哥一道奏折上达天听,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与贪官名录报上给泠凤与恣烈,这一次代天巡守文崈德做得也极出色,破获了一起午夜盗墓奸尸案,并且将一个县衙失踪了的金库银两全数追回,还一路上追查了拿下数十名贪官,追回贪污银数十万两!如今正在江北一带巡狩,接下几的路程也一一列表呈上来,一眼看去,一目了然,文家三兄弟没有一个是无能之辈,文崈凯、文崈德先后立了大功,在朝中隐隐有江山再起之势,也成了那些暗地里心怀旧主的臣子们的主心骨。
泠凤如今非常希望见到皇上,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现在对恣烈越发地温顺情深。
孙琳与武惠开始奉泠凤之命,以整肃宫规之名,在宫中开始整肃风纪,并且要把宫女太监造册,并把年满二十四的宫女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年满五十,身有残疾病痛的太监都放了役,让他们到宫外的养安堂颐养天年,所以两人这些天在宫中甚是走得频繁,宫中无所不到,恣烈知道了,道:“你有身孕,何必费这个心?”
“正是有身孕,我才想为我的孩儿积点福,长期以来,这些宫女服侍主子,一入宫门深似海,难免想家而生怨气,而年老的太监一生也着实可怜,我免了他们的役使,好好过余生。这是我的一点傻念头,只希望孩子好好的。”泠凤笑道。
“好!”恣烈抱着她,得意地道:“我的凤儿是女人中最了不起的!做你想做的,有事我给你撑腰!”
放宫女,放太监,这是开国以来从来没有的事,一时间宫中朝中人人议论,恣烈怒目一瞪,一切烟消云散,连个抗议的人都没有。
孙琳虽然满怀着疑虑,但是仍然与武惠二人忠实执行泠凤的命令,在皇后总管太监这个身份的掩饰下,终于与皇上身边的刘权联系上,一切只等恣烈不在便可以行动。
这天雷云开的长孙满月,把曾一同在战场上打拼的人全叫去,说要一醉方休,早在几天前,泠凤便得了消息,所以恣烈说话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凤儿,我今夜去义父府中喝酒,可能会迟些回来,你别等我,先睡吧。”恣烈笑道:“可不许连夜看奏折,放着我来阅,早些休息!”
“知道。你去吧,一路上小心。宝贝,跟爹爹告别啰,说早去早回!”泠凤笑道对只不过一个苹果大的肚子道。
“听着,小子,安分点!你要是敢让你娘担心,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恣烈把头凑在她的肚子上,恶狠狠地凶道,把泠凤逗得直笑,一边推着他:“行了!快去吧!”
由于泠凤近来对恣烈一往情深的表现,恣烈前阵子撤走了监视她的四个嬷嬷,所以泠凤的身边只有孙琳与嬷嬷武惠三人,恣烈一走,三人的面色马上凝重下来。
“把人都撤出外殿去,后殿的小甬道守门的人孙琳安排妥了没有。”
“娘娘,一切妥当!”
“很好!那天刘权对你说的东西你可还记得?千万别弄错了!”
“不会弄错!娘娘放心吧!”
泠凤点点头,又等了片刻,生怕恣烈忘了东西回来取,硬是等了两刻钟后,这才命人侍候熄灯睡觉,一干太监宫女都退下去。
天黑夜漫,含章殿的后一扇精心保养的小门无声打开,两道深蓝色的人影侧身而出,一路往太妃们用的乐棋堂而来,深蓝的颜色在黑暗中与深夜的天色混为一体,加之一路上他们走的都是黑暗处,极不易发现,元坤殿内,一条密道悄然无声地开启,皇上进入密道后,寝室的床无声移回原位,一切人不知鬼不觉。
“快进来娘娘!”孙琳将泠凤轻轻推进乐棋堂,关上门,这里泠凤以前常来,乃是太妃们用来打发时间用的棋牌,这里的棋桌毫无不同,都是用云石雕成,外面包着厚厚的毡毯,固定在原地,为了防止太妃们不慎滑倒推倒桌子,砸到自己所设。
孙琳走到第三张棋桌旁,这张棋桌靠墙,他弯下腰,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夜明珠幽暗的绿光,照清楚这张棋桌旁的墙裙雕花饰下有一朵木莲花,他伸手安刘权所说,在这朵花下触到一个钉子样的东西,用力一摁,石桌无声滑开,下面是一间小小的密室,透出一丝幽光,泠凤心一喜,提着裙子便下了台阶,密室内,皇上执烛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旁,正在思考什么问题,见到泠凤脸上惊喜清晰可见,一把上前拖过泠凤:“凤儿!”
“皇上!”泠凤刚叫了一声,手就被皇上包在他修长的掌中,紧接着,手一松,她又被他搂进怀里:“凤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皇上!”泠凤任由皇上抱了一会,轻轻推开他焦急地道:“皇上,你听我说,仔仔细细地听,我们时间不多啊,恣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宫中到处是他的耳目,长话短说!”
“好!”皇上马上应道,现在的时局有多紧张,他比任何人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