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外三十里处,去齐国的必经之路。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的酷暑七月,来往路人顶不住火辣的太阳,总要在茶棚来上两碗大茶,一是歇歇脚,二是解解暑热。
一位青衫男子悠闲地坐在茶棚中,发冠白玉,腰束暗紫流纹带,手持一柄灼灼的桃花扇,面容俊美,身材纤细,堪堪一副富家子弟模样。
远处忽有马声嘶鸣,混杂的马蹄声接踵而来,五名大汉翻身下马,吆喝着进了茶棚,行事之乖张,引人侧目。
青衫男子侧身瞧了瞧,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茶碗,轻啜一口茶,并未言语。
茶棚小二赶紧跑过去伺候,低头哈腰的,小心翼翼的问道:“几位大爷吃点什么?”
为首一人有些愤懑,一拍桌子,道:“把你们这儿好吃的好喝的给都大爷拿来。”
闻言,茶棚小二脸色有些害怕,为难的说道:“大爷,咱这只卖茶和馒头……”
为首的大汉一听,蓦地站了起来,右手拿刀,叫喊道:“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大爷……爷……”茶棚小二两眼瞪直,吓得直打哆嗦,却不敢跑。
“算了,大哥,不过是个小二,消消气。”旁边一人站起来去拦那人的刀,回头对着茶棚小二又道,“给我们来十个馒头,五碗大茶,快去!”
茶棚小二应着声跑进屋里。
为首的大汉被旁边一人劝着坐下,刚坐下,右手紧握成拳,一捶桌子,气愤道:“去他娘的白景桓,什么东西,要不是他把老子的寨子捣毁,老子也不会在这个破地方!”
旁边一人应声道:“是啊,大哥说的对。要是落到咱兄弟手中,一定把他打得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又一人笑道:“凤族也没什么了不起,不一样被大哥的调虎离山之计耍得团团转嘛。”
此言一出,引得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尤以为首的大汉笑得最开怀。
青衫男子在一侧看着,也缓缓明白了过来,这几人不是被景桓打得仓皇弃寨而逃的仓山五狼吗?男子冷笑,左手覆上身旁的佩剑,缓缓握紧。
“各位爷,十个馒头,五碗大茶来喽。”茶棚小二小心地端茶,可能由于过度紧张,端茶的手一直在打哆嗦,一个没拿稳,手一歪,整碗茶都泼到了大汉身上。“啊……爷…爷”小儿瞬时吓白了脸色,急切的往后退。
大汉猛地揪住小二的衣领,大骂道:“他奶奶的,不想活了。”眼看右手上的大刀就要落下。
忽然,眼前有白影闪过,白碗就这样以大汉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砸上了他的脑门。
“啊……”茶棚的其他客人看到这一幕,都慌乱的四散而逃。唯剩角落里的青衫男子仍在淡淡的喝茶。
大汉捧着自己流血的额头,杀气漫上了双眼,其他几人也都站起来,疑惑的打量着青衫男子。
“说,他奶奶的,是不是你这小白脸动的手。”
“这不是被凤族打的仓皇出逃的仓山五狼吗?逃到这里,可是想跑到齐国去?”青衫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是不屑的笑意。
五人本是气急,可一见到青衫男子,皆是一怔,其中一人喃喃道:“这…这是男人吗?怎么比女人还女人?小白脸,爷问你……”
眸中杀气一闪而过,青衫男子扶额,冷笑道:“本公子最讨厌别人叫本公子小白脸!”声音还未落下,已飞身上前,宝剑出鞘,银色的剑身在阳光下现出冷冷的杀气。
一时之间,刀剑交戈之声,不绝于耳。
茶棚老板早已拖着小二藏在桌子后面,不敢上前一步。
青衫男子武功并不高,但胜在身体灵活,数招下来,在五人一同攻击中竟是游刃有余。
果然平时的功夫没白费!青衫男子正暗自得意时,突觉背后有冷风袭来,是暗器,侧身堪堪躲过几枚,却仍有一枚暗器眼看便要射来,已躲不过。正想着强硬接下这枚暗器时,忽见远处有一人骑马而来,“小心!”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
黑衣男子面戴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如何,只露出下巴处冷硬的弧线。黑衣男子飞身下马,左手把青衫男子搂在怀中向外抛出,右手持剑,只听得“刷!刷!“几声,仓山五狼竟全都弃了大刀,左手紧握右手,在地上鬼哭狼嚎。
竟全是被挑断了右手手筋!就在那一刹那的功夫!
青衫男子回过神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四处环顾,却已不见了黑衣男子的踪迹。
头脑还来不及思考,只听见“哒!哒!”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漫漫尘土中,为首一人身着白色衣袍,剑眉紧蹙,平日里儒雅如玉的人此刻却透露出骇人的杀气。
青衫男子一瞧,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双手打着招呼向来人喊道:“景桓,我在这里,看看我替你抓住了谁!”
白景桓翻身下马,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痛呼的仓山五狼,眼眸转到青衫男子身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道:“潇潇,你怎么又偷跑了出来?”随即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圈,担忧的问道:“有没有受伤?这几人是你打伤的?”
是了,这位单挑仓山五狼差点受伤的青衫男子便是凤族主的掌上明珠——凤三小姐凤潇潇。
闻言,凤潇潇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刚刚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打伤的。”抬头看着白景桓,眉飞色舞的说着,“景桓,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就那么一招,这些人就全躺在这里了。”
“戴面具的黑衣人……”白景桓低头,略做沉思,想想江湖上似乎没听过这号人物。
“是啊,你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吗?”
白景桓摇头,上前几步,吩咐手下人把仓山五狼捆住,押往族中处理。回头问凤潇潇,“你怎么出来的,族主知道吗?”
“啊?这个……”凤潇潇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双手不自觉的缠上衣带,道:“呃……偷溜出来的,景桓,你不会告诉爹爹的,对不对?”像一条小蛇一样,已经缠上了白景桓。
白景桓扫视一圈,周围的人都自觉地低下头,右手轻轻敲了一下女子的额头,这才笑道:“你这丫头,我不会给你告密,但是如果你再不回去,族主自己就会察觉。”
语毕,二人翻身上马,向凤族方向疾驰而去。
凤族坐落在栖凤山,是一个古老民族,无人知其起源,它的存在便如日、月、星、辰一样于天地间亘古流传。凤族有家训“凡凤族子孙皆不可有天下之念”这也便杜绝了凤族人君临天下的可能,但因其地位特殊,在北卫、东齐二国之间仍占有重要的位置,无人敢轻视凤族。
一路疾驰到了山门前,凤潇潇远远地便看见焦急不安的云姨,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欣喜。不安的是云姨知道她溜出去,一定又会啰嗦不停;欣喜的是,如果云姨出现在这里,便说明爹爹还不晓得她溜了出去,否则在这里等她的一定是爹爹的近身侍卫了。
但是这一次,一向聪明的凤三小姐却想错了。
二人一下马,云姨便迎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看到凤潇潇与白景桓在一起,明显的又松了一口气,道:“我的小祖宗啊,族主知道你跑出去了,正在长升殿等着你呢!”
闻言,凤潇潇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双手捂住脸,哭丧着脸问:“啊?这怎么办啊!云姨,你们待会一定要帮我说好话啊,爹爹肯定又得罚我禁足!”
白景桓轻笑,眸里满是温柔,道:“要是你被禁足了,我天天去陪你说话。”言罢,向前走去。
凤潇潇低着头,不情不愿的随云姨向长升殿走去。
云姨是凤潇潇娘亲的陪嫁丫头,叫做云裳。自从她娘亲在她三岁时去世之后,一直都是云姨在照顾她,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说,云姨算是她半个娘亲,因此云裳的话凤族主也能听得进几分。
来到长升殿后,却不料凤族主吩咐只准凤潇潇与白景桓入内,想来是早已料想到云裳会替她说好话,自己也会因此又饶过小女儿,所以干脆便只让她自己进来。
凤族主一脸肃然的坐在前方,身着苍灰色白云流纹锦袍,衣服下摆处用金丝勾勒出浴火的凤凰,昂仰着头似要展翅高飞。
凤潇潇抬头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爹爹,眼神躲闪,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悻悻的又低下头去。
白景桓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属下白景桓前来复命,仓山五狼已抓获归族,现拘禁在地牢,等候族主发落。”
苍厚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几丝令人臣服的威严:“此事本族主已全然知晓,先散谣言,攻心为上,再令寨中人,里外相应,最后逼得仓山五狼出逃,再一举擒获。白景桓当记一功。”
“景桓不敢居功,都是族主领导有方,坐于族中决胜千里之外。”
凤族主轻摇头,缓缓道:“有功便是有功,你也无需谦虚。你常日不在家中,趁此次回来,去看看你娘亲,也替本族主向流芳问候一声。”
“谢族主惦念家母,属下一定带到。”
凤族主点头,轻抿一口茶:“就先这样罢,三日后再回族中复命,本族主还有事情要交代与你,退下吧。”
“哎……不行,景桓不能走,他得当我的证人!”眼看白景桓转身便要走出殿门了,凤潇潇急急的喊道,手忙脚乱的去拉回白景桓。
胆敢在凤族主面前大呼小叫的人,这世上除了凤潇潇怕是没有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