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桂俊山,跟你妹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儿吗?”我死皮赖脸地讨饶,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才好。
气归气,他对我的好从来都让人无话可说。浑身上下被他细细查看了几遍,就差要扒我衣服了,我红着脸嗔道:“说了没事儿没事儿了嘛,你还不信吗?”
“信你才怪,”他两眼快喷出火似的:“你知不知道一个寨子里的人整夜都在找你?”那话里的意思当然也包括,他一整夜的在找我,而且是发了疯的找我。
登时无语,眼泪挤在眶中打着转,我踮起脚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真的没什么地方伤到吗?”被他搂了个紧,我有些不好意思,挣脱了出来,转身羞道:“恩。”
“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恩?”他强势地扳过我的肩膀,挑指勾起我的下巴,貌似审问却又带了些许调戏的味道。
我打掉他的手,不悦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啦,就是没命地往这里跑。”
“你中邪了吗?”他斜扯着唇角,可惜露出的并不是微笑。
“或许吧。”我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
他顿了顿,片刻无语。我嘟着嘴,刚才的一翻感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屁股坐在碎石滩上,无意瞥见昨夜小白残余在石缝的血迹,心里七上八下的,迅速爬起身揽住他的手,献媚道:“俊山,好俊山,我肚子好饿,在这鬼地方吓了一夜了,万一你找不到我可怎么呀,所以别生我气了嘛,走嘛,走嘛,我想回家,别凶我了成不成?”
“叫俊山哥。”
“桂俊山!桂俊山!”
“我就不懂了,我明明比你大得多,你从小就不喊我哥哥,人家争着抢着喊我还不愿应呢!”
我心说:得瑟什么,死小子,算年纪我可是你姨字辈儿的,人家抢让人家抢去,我就不中意你这款,怎么了。就着口水连捎着这句话,一股脑儿地被我吞回了肚里,我苦着脸,尽量装得能有多可怜就多可怜,最好是楚楚可怜,一副眼泪快要决堤的样子。
“过来!”他躬身要我趴到他背上,然后一路急驰,奔得飞快,等回到寨子里的时候,我已经睡得很深了。
一场好梦硬是被肚子里的馋虫搅醒,睁开眼被吓了老大一跳:塌前围满了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桂伯伯和桂伯母,彩蝶坐在塌边担心地问道:“阿姐,你怎么跑到野林子里去啦?”
当地村民也管叫迷踪林为“野林子”,他们历代相传,说里面住着妖魔,只要是人就永远别想出来,只有他们的寨主有“本主”护体才能进去。
伯母也挨着坐到了我身旁,抚了抚我额头,凝神深深地打量着我,什么都没说。
“阿姐,里面有怪兽吗?”彩蝶拉着我的手追问。
我吐了吐舌头:“没有啦,”忐忑不安地望向一寨之主,等候发落。
“阿细,自你出生以来,伯伯一直把你当成自家的孩子来疼。现在你爹娘不在,你招呼不打就一个人乱跑进野林子里,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伯母有多急,整个寨子几百号人找了你一天一夜!”一向和颜悦色的桂寨主越说语气越重,气得胡子直抖。
“是啊,阿细,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阿细姐姐,我们到处找你。”
“……”
大家嗡嗡地乱成了一锅粥,和我最要好的翠云过来摸了摸我的脸,担心道:“灵曦姐,你莫怕,是不是有坏人把你抓去的?”
我心下惭愧得要死,不知该怎么说,肚子又饿得前胸贴后背,深吸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瞥了俊山一眼,小声道:“饿。”
狼吞虎咽后,我的解释是:我也不知道,就鬼始神差地往那里跑,后来就迷了路,困进了野林子直到俊山找到我为止。小鹤小白那段自然给掐掉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越传越邪,就连俊山的外公苏呷大鬼主也被惊动了,领着一帮披头散发的巫师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当天夜里,桂家寨举行了有史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祭祀活动,祠堂内外被灯火点得亮如白昼,赶马坡上燃起了熊熊篝火,除了本族连附近几个寨子里的人都来了。
几个村民一言不发地把我架了起来向赶马坡拖去,任由我一路上两脚乱踹哭爹喊娘,所有的人像集体失聪似的充耳不闻,我狂洒唾沫星子:“桂俊山,快救我,你个死小子,跑哪儿去了你呀?”
那几个家伙冷面无情地把我捆成粽子,绑在篝火旁临时搭建的祭祀台上,就连一向老实憨厚的阿力威,也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往我嘴里塞上帕子,我扭头尖叫着躲开,到了现在才真正明白过来自已捅了多大的篓子。
惊惧了片刻后,我放弃了徒然的挣扎,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环视了一遍那些围火而跪表情虔诚的乡众,心中呐喊着:“同志们!这是迷信活动,迷信!”
一串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划破了巍山单纯的夜。一堆人从祀堂浩浩荡荡地走来,可惜我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又被浓烟薰得视线模糊,看不清俊山在哪儿。正在我眨巴眼睫毛想挤掉被薰出来的眼泪时,一个身穿红黑绸缎的老头威风凛凛地走到我面前,拈了拈须,用白话问:“就是这丫头?”
桂寨主的声音:“正是。”
与其睁眼饱受催泪之苦,我索性闭上眼睛凝神倾听。
我心想:那老家伙只怕就是苏呷老爷了,不然还有谁能摆这么大的派头?
“阿爹,你看怎么办才好?”伯母的声音。
苏呷:“让蒙撒看看再说。”
我不由猜想:蒙撒?记得翠云跟我说过,蒙撒就是云岭最负盛名的巫师,人人都说他神通广大,法力深厚,只要是他的占卜,预言无一不准。我的神哪,连这位也来了吗?就为我这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不-至-于-吧?身上被绳子勒得又缰又痛,那痛便怂恿着我,将兴师动众搞迷信活动的老家伙暗骂了一通。还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布狩夹子的桂俊山,明知道我眼神不好胆子又小,不来救我就算了,连个响儿也不放,万一自己今天不幸被迷信残害,壮烈牺牲了,我爹我娘可怎么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