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从大清早开始,所有的街道,城里城外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一片,家家商铺张灯结彩,就连城外的官道两边都摆满了小摊,各色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大理城附近山区的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这是我们这里每年最大的集市。
这半年来,我落下了个毛病,就是习惯性的找人,可惜茫茫人海,我始终没有寻到他的影子。吃饱喝足,东西买了大包小包,我们开开心心地回到家。晚饭后,瑞新见我依旧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便提议趁着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一起去城北耍耍,那边比城南繁华多了。
他带上点子鼓,我问干嘛还带这个?他说他长大了,很多女孩都说他“俊”,趁今天晚上出来对歌的年青人多,定要好好露一手,当我们的面儿证明自己的魅力一点儿都不比我和默言差。
很多年青人吗?对歌吗?
我的眼前灵光一闪,奔进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一套梅姨给我做的鹅黄长裙,上身服贴小巧,袖口应我的要求做得很窄,腰上系条淡绿的丝带,把头发梳齐后,分出上半部份用条银色的缎子扎紧,像绺柳条般垂到腰际。
出来的时候,吓得他们张大了嘴。
瑞新:“阿姐,你今晚不扮风流才子改当仙女儿啦?”
默言打起手势:我,知道,姐姐,找,心上人。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还是默言聪明!”
一路上热情的腼腆的,美丽的英俊的男女们,三五成群。
或许是冥冥中的牵引,我们一行漫无目的地,又来到我迷过路的那座老石桥。
记得阿叔后来跟我说起过,这座古老的石桥曾经有过一段动人的传说,还有一个浪漫的名字:“相思桥”。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河的两边住着两家人,一家有个女儿,另一家有个儿子。男孩和女孩隔河相爱了,可他们的爱情却遭到两家父母的坚决反对,因为两家很早以前结过仇怨,相爱的他们最后被迫双双投河殉情,后人便造了这座相思桥,以祝愿相爱的两人能跨越所有的障碍,成就美好的姻缘。
我静静地站在桥的中间,环顾四周,人来人往,心说:你在哪儿。
一轮满月似玉盘般遥挂在天际,月华洒得大地像是被镀上一层银辉,风拂得长发丝丝飘扬。我手搭着桥栏,回味着流淌在桥下小河里那凄美的故事,脑海传来前世的阿妈唱过的古老歌谣,阿妈对爸爸那浓浓的思念,清晰呈现在我眼前。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肺填得满满的,学起前世里我阿妈站在山坡上,踮起脚殷切期盼的样子,纵情放声高唱起来。
呵呵唷哎,呵呵唷哎,呵呵呵呵哎,呵呵唷哎哎,在一个,一个遥远的地方,住着位,一位美丽的姑娘,你且细细,细细听嘞,姑娘那动听的歌声,歌声是多么的响亮。
那声又高又长,响亮且悠远,古老而纯朴;音又绵又细,飘渺到极致,既洋溢着山歌的自由浪漫,又张透着美声的空灵婉转,歌谣越过千山万水,穿过云层天际,声声在呼喊,切切地召唤。我闭着眼睛,手捂着胸口,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唱着……
不知就这样忘情地唱了多久,一缕萧声悠悠传来,伴上那歌谣古老的节奏,两相缱绻。
萧声越来越近,似乎已到眼前,我睁开眼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见桥两岸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我独自站在桥的正中间,就像开着“个唱”。正欲四下寻找三个弟妹,不曾想那位持萧的人正缓缓上桥,面朝我款款行来。
我痴痴地凝望着他。
他走到我的面前停下脚步,面带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微笑,我们默默地打量着对方,目光流转中一时无言。
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泪痣,一样的唇;头发跟我一样分束在脑后,一袭轻盈的月白色长衫。
使劲儿地眨了眨睫毛,我不禁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手的冰凉碰到了他身体的温热。
他愣了一秒,却没有被我的唐突惊到,唇角抿出浅浅的弧线,似乎对我熟识已久。我们依旧旁若无人般,深情相视着良久不语。
就在这含情脉脉,跨代重逢的美好时刻,一阵“咚咚咚,嗵嗵嗵……”的鼓点猛烈响起。我心说:瑞新嘞,你咋捡上这个节骨眼儿拍点子鼓哟,我这边火候还没到哩……
两岸的人群欢呼涌动起来,葫芦笙小三弦此起彼伏,男女青年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唱上了热情的歌谣,将我们两个“起头人”遗忘在桥上。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第一次,那时,你上台跳了一支你们家乡的舞蹈。
我倏地记起他前世的表白,凝思了片刻,按下自己满心的悸动,慌忙踩上瑞新的豉点,面朝着他热情洋溢地跳起家乡表达女子钟情男子的舞蹈来,他先是愣怔了一小会儿,转而扯起唇角憋不住轻声失笑。
我越跳越热烈,早把羞臊扔到了一边,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没脸没皮地在桥心围着他跳转,其它一切早抛诸在脑后。就在我们两情相悦,恨不能立马私定终生的时候,人群中冲上来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年青人,两步三跃挡在我们中间:“公子,主人要见你,请速速与我离开。”
我停下脚步,苦着脸怔怔地注视着他,见他只略微沉吟了片刻,便毅然将视线从我身上调离,快步离去,只甩给我一道颀长的背影,眨眼淹没进人群。
他走了以后,我还呆在那里,痴痴愣愣地,直到瑞新对着我的耳朵喊:“我的阿姐,你傻呀,好不容易把他引出来,你怎么光顾着跳舞,不问人家叫什么名字,住哪儿呀!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傻大姐呀!哎!”
靠在床边半躺着,我径自想入非非。
想着想着,一会儿甜蜜得捂嘴想笑,一会又懊恼不已:按瑞新的说法,就是魂被勾跑了,连人家的姓名都忘了问。
默言翻了个身面朝我,扑闪扑闪地眨着蝶羽般好看的睫毛,摸了摸我冰凉的手,她打手势让我赶快躺下睡觉。罩子里的灯熄了,窗子关着月色进不来,房间里黑漆漆一片,我只好缩进被窝,可睁眼闭眼全是桥上的“花絮”,又哪里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