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济川察觉到她的停顿,便问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它像一只怪兽,有着人类的面孔,却长着山羊的角和老虎的利齿,眼睛很大,大口獠牙,额头上还有一对立耳或大犄角,身子两侧还有一对锋利的爪子,人面而羊身……”
“你说的是狌狰。”
雪儿一惊:“你说什么?赵晗鹿?关赵晗鹿什么事?”
将济川摇了摇头,纠正说:“不是赵晗鹿,是狌狰——中国古代的一种珍兽。《山海经?北山经》里曾说:钩吾之山……的兽焉,其状羊身而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抱,是食人。敦璞注言:为物贪琳,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左传》所谓狌狰是也。这种怪兽好吃且好美食,追求天下美食、食尽天下美食,已再无可食之物,因而食人,可谓走火入魔。”
“啊!”雪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将济川有些奇怪地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很好笑吗?”
“不是不是,不关你的事,而是……你不觉得狌狰和赵晗鹿发音很像吗?而且你说的什么好吃且好美食,不禁让我想起赵晗鹿好像也是个美食家啊……他不会是狌狰转世吧?哈哈……”雪儿越说越觉得好笑,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
将济川不禁也轻笑起来,点头说道:“很有道理……不过这样说他的,你不是第一个,其实很多人背地里就是那么叫他的……狌狰赵晗鹿,果然很像,真难为赵爷爷当初是怎么给孙子起名的……”
雪松眨了眨眼睛说:“哦,赵晗鹿的名字是他外祖父起的?”
“嗯,据说是。他的外祖父是经营古董生意起家的,想必对中国的神话传说也懂很多,因为古董上是经常会雕刻或描绘着这些古代的神兽的。”
“令人惊讶的巧合……”雪儿笑着总结,忽听身后传来叫声:“学姐——”
她扭身看去,就看见赵青青远远地站在花园里,脸色惨白,神情似乎很激动。
雪儿站起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青青?”
谁知赵青青见她走近反而退后了几步,眼中噙满了泪水,紧咬着唇一声不发。
“到底出什么事了?派对里出问题了?”雪儿柔声问道。
赵青青看了她几眼,又看了依旧躺在湖边草坪上的将济川一眼,转身就跑。看到那样哀怨的眼神,雪儿忽然明白了,连忙跟着跑过去,在追到大厅楼梯时终于追上了赵青青,握住她的手臂一把拉了回来,厉声说:“听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青青只是咬着唇哭,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只是在聊天!你这醋吃得没有一点道理!”雪儿紧抓住她的双臂,语气坚毅。
赵青青垂下头去,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哽咽道:“学姐……其实不是因为那个……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下午……下午的派对……”
雪儿皱起了眉:“下午的派对怎么了?不要哭,把事情讲清楚!”
赵青青抬起头,终于喊了出来:“我哥哥要我嫁人!”
门外,将济川正走了进来,听见这句话后就停住了。赵青青的凄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脸色更见苍白。
一时间,大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
“我要和你谈谈!”雪儿推开玻璃门,径自走到赵晗鹿面前说道。
赵晗鹿正在为箭兰花浇水,对她的话听而不闻。
雪儿见他没有反应,更是生气,一把抢过了赵晗鹿手里的水壶。
赵晗鹿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干了手,抱胸走到窗前,缓缓地说道:“如果是青青的婚事,我想我没什么可跟你谈的。”
“什么叫没有什么可谈的?你逼自己的妹妹去嫁一个她不爱的人,你算是她的哥哥吗?”
“她是我的妹妹?”赵晗鹿语气冰冷,唇间还挂着一丝嘲笑。
“她不是你的妹妹?”雪儿盯着他,反问道。
赵晗鹿别过脸并不回话,但那冰冷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她和你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是你们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这点是事实!”雪儿厉声道,“别再自欺欺人了!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蔓延到无辜的人身上!青青是你妹妹!亲妹妹!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一生的幸福?”赵晗鹿拧起了眉,冷笑,“你知道我给她挑的对象是谁吗?李氏集团的二公子,年少英俊,聪明能干,那样的家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人才,难道还配不上她?”
“究竟配不配,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青青喜欢Tongoing!”
赵晗鹿嗤鼻:“喜欢又怎么样?宇不喜欢她,她只是一厢情愿。”
“那是她和Tongoing之间的私人问题!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婚姻自主,即使你是青青在这世界上惟一的亲人,你也没有权利替她决定她的婚姻!”雪儿气红了脸。
赵晗鹿却愈是镇定,淡淡地说道:“小姐,你只是她的学姐,你不是她的监护人,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么?正如你所说的我没有权利决定青青的婚姻,同样,你也没有权利来插手过问我们赵家内部的事情。”’
雪儿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说:“我知道我不是很有资格说这些话,但是我清楚青青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和心愿,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她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敢说么?因为她怕你!青青以前就很腼腆内向,可是此次我来这,却发现她的腼腆内向已经变相发展到了近乎懦弱的地步!而促使她这样变化的罪魁祸首恰恰就是你!你嫉恨她的母亲造成了你父母之间的婚变,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父亲和她的母亲双双去世,于是你就把仇恨的目标对准了那么一个无辜的少女,在精神上对她进行折磨!看见她哭她伤心她委屈,你就真那么好受么?”
“住口!”赵晗鹿的神情忽然变了。
“我还没说完!不错,表面上来看你给了她锦衣玉食的华贵生活,但事实上你却等于把她送到了一个人间地狱!在这个地方,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下人们也不太瞧得起她,她连个可以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平时还要非常小心谨慎地讨好你。顺从你……可就是那样,你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现在居然连婚姻都替她擅作主张,让她嫁给她不爱甚至根本就不认识的一个人!你操控了她的前半生不够,还要把她的后半辈子也一同埋到火坑里吗?赵晗鹿,你对待商场上的对手手段之残酷与不留情面是众人皆知的,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妹妹也是这样!你还有一点点人性么?既然那样,干吗不索性冷酷到底,何必那么虚情假意地供奉这么一盆花来标榜自己还是有着对亲情的感恩和怀念的?”
雪儿将手里的水壶狠狠地朝那盆箭兰砸了过去,只听“哐挡”一声,花盆翻倒在地,碎裂成了几片!
“你——”赵晗鹿的表情忽然变得凶狠起来,他一把扣住了雪儿的脖子,将她推到墙角!
雪儿的背抵在墙壁上,双手动弹不得,随着赵晗鹿右手的收紧,颈喉处顿时起了一阵痉挛。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上只觉波涛汹涌,好像就要爆炸开来,痛苦得要命,但饶是如此,她的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瞪着赵晗鹿,寸步不让!
我快死了——雪儿只觉眼前赵晗鹿那张凶恶的脸越来越模糊,就在那样的清晰与不清晰之间,仿佛和人面羊身的怪兽狌狰的形像融为了一体,根本看不出究竟是赵晗鹿,还是狌狰……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没气时,玻璃门忽然被人撞了开来,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放开她!阿晗鹿,你快把她掐死了!”紧跟着脖子处忽然一松,新鲜的空气又重新由口鼻涌进了胸腔,异常清冷,使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雪儿只觉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摇摇欲坠,几乎瘫倒,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连忙扶住了自己,赵青青紧张的声音在耳旁说:“学姐,你觉得怎么样?学姐,你说句话啊!”
雪儿勉强睁开眼睛,可看过去,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那个家伙……力气好大,一只手……就几乎要了我的命……
感观虽愚钝,但听觉却分外清晰,她听见将济川说:“阿晗鹿,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刚才自己在做什么?姒小姐是客人!”
赵晗鹿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为刚才的举止做个解释?雪儿靠在赵青青的身上,迷迷糊糊地想着。
“学姐,你有没有事?你别吓我啊!”赵青青尖细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Tongoing,学姐为什么不说话?会不会被哥哥给……掐……死了?”
雪儿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将济川的声音就从头上传下来:“我抱她回房,你打个电话给李医生,最好让他过来检查一下。”
“好的,我马上去打电话。”赵青青飞快地跑了出去。
将济川望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晗鹿一眼,转身正要走,赵晗鹿却忽然拦住了他。
“干什么?”
赵晗鹿打量了他怀中的雪儿一眼,淡淡地说:“她只是一时缺氧,没有生命危险。”
将济川没说话,径自绕过他走了出去。
此时夕阳从玻璃窗外射进来,照得赵晗鹿的脸一半亮一半阴,显得异常诡异和深沉。
意识在茫茫的黑暗昏沉中慢慢飘浮,没有起点,也没有归宿……
但最终,还是会醒过来。
雪儿缓缓地撑开眼帘。
触目所及处,是床头灯的柔和光线。外面下着雨,玻璃窗雾蒙蒙的,什么都不清楚。
雪儿眯了眯眼睛,刚想坐起来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递了杯水过来,抬头一看,却是将济川。
“谢谢。”雪儿接过水来,清凉的水一入口,这才感觉咽喉处如火烧般炙烫,疼得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将济川凝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很独特的神情,在那样的目光下,雪儿不自然地笑了笑,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很勇敢。”
“你是指我去挑衅赵晗鹿的举动吗?呵呵,结果你也看见了,我差点一命呜呼。”雪儿耸了耸肩,声音里带了几丝嘲讽。
“阿晗鹿不会杀你的……但你这次是真的刺激到他了。”将济川悠悠地说,“你不该打碎那盆箭兰,那是他的命根子。”
“我很怀疑那样的人会爱上一盆花,他应该什么都不爱,除了他自己。”雪儿冷冷一笑。
“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将济川转移开话题,声音很温和。
雪儿偏着脑袋想了一想,说:“我想吃八宝粥。”
“八宝粥?”将济川挑起了眉毛。
“嗯!我记得我小时候,妈妈的八宝粥做得非常好,里面有桂圆、银耳、枸杞、莲米、百合啊等等东西。可惜,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就再没吃过了。这次回国来,毕竟是中国人的地盘,该让我享享口福了吧?别告诉我说这里的厨子连八宝粥都不会做哦!”
将济川沉思着,眼睛忽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好的,你等一会。”便走了出去。
雪儿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便起床下地,身体还是很虚弱,踉踉跄跄地走到洗手间,明亮的大镜子里反射出自己的模样,脖子处一片淤红,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爬了只丑陋的红蜘蛛。
该死!这些红肿大概得过好些天才能消退了!雪儿嘀咕了一声,想起刚才花室里的一幕,不寒而栗。如果不是将济川他们闯进来的话,赵晗鹿真的会自动松手吗?那一刻时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像个要噬人的怪兽!
雪儿这样想着,不经意地朝镜子看去,突然地就看见了赵晗鹿,和那双黝黑深沉的没有表情的眼睛。她被吓到,蓦然转身,背抵住了漱洗台,紧张地盯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赵晗鹿,满脸的戒备之色。
谁知赵晗鹿却什么都没干,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转身说道:“你可以吃东西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雪儿满腹狐疑地跟着走出去,外间沙发的小几前就摆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人还未走近,甜香已经飘了过来。
“好香啊!”雪儿连忙尝了一口,惊喜出声,“good!味道好极了!和我妈妈做的有得比呢!”吃了几口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一抬头,只见赵晗鹿手插裤兜一派悠闲地靠在墙上正看着她吃粥。
雪儿挑起了眉毛:“你很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赵晗鹿没有答话,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眼锋不乏平静,却也若隐若现的犀利,看着雪儿,就像要把她看透。
“看人吃东西很没礼貌。”雪儿又说。
赵晗鹿终于开口,语音却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你为什么会来?”
雪儿持勺的手停了一停,有点不解。
“你是天使。”赵姒又说了一句。
雪儿却更是雷名其妙,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晗鹿沉静的脸上浮现着略带惆怅的一种淡然,声音也仿佛漂在水上:“你是天使,带着你救赎的使命来到这里,希望能够帮助沉浮在水深火热里的人逃离地狱。但是你知道吗,有些宿命是更改不了的,就像扑火,对于飞蛾的意义。”
雪儿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晗鹿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都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过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我不信宿命。”
“我六岁的时候,爸爸抛下了财富、地位、荣耀和妻儿,为了他所谓的爱情和自由与那个叫江瑶的女画家远走高飞去了美国。对于赵家这样一个在上流社会中举足轻重的大家族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耻辱,一场笑话!但那些仅仅都只是面子上的,没有人知道他的那么一走给我们带来的真正打击有多重……我的母亲天性柔弱,像瓷器一样经不起碰撞,因此她所爱之人的背叛,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变相的一种谋杀!我的母亲是割腕自杀死的,并不是当初对外宣布的那样死于心脏疾患。”
赵晗鹿的目光透过模模糊糊的窗子,看着窗外。窗外没有景致,漆黑的一团。窗玻璃上却有风景,曲折逶迤的水沟,那是溅在上面的雨水,沿着自己的轨迹蜿蜒而成,而且还在继续。犹犹豫豫,停停走走。
“我的外祖父当时已经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他孤独一生,膝下只有我母亲那么一个女儿,从小视为掌上明珠,母亲一死,外祖父就近乎崩溃了,若不是因为家里还留下了当时年仅六岁的我,外祖父很可能也会随母亲去了。不过他毕竟是久经风霜的老人,在接受了那样的打击后,为了照顾年幼的孙儿,仍是硬是咬着牙关挺了下来,以那样的高龄奔波于商界,努力维持着庞大烦琐的家族事业。我从小的确是很聪明,读书过目不忘,对数字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但是真正造就我二十岁前那么辉煌的神童生涯的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努力、必须尽快成长。必须尽早接过外祖父身上的那副担子,因为他支撑不了多久的……果然,在我接过赵氏企业的第二年,外祖父就因长年劳累而造成晚期肝癌去逝了……”
雪儿默默地望着赵晗鹿,忽然发现赵晗鹿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一面很艳丽,也很多情。
“箭兰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在她自杀后的一个月,外祖父种下了这盆花。六年前外祖父病倒住院时,这盆花似乎也知道它的主人要去世了,一度干枯,费尽心思才救活回来的……所以看着这盆花,就会让我想起我的外祖父和我的母亲……”赵晗鹿的目光慢慢地移向雪儿的脸,“你不该打碎它……我刚才差点掐死了你。”
雪儿的唇边浮起了一个苦笑。
赵晗鹿走过去,在她身边以同样的姿势坐下,房间里很黑,灯光很黯淡,彼此的脸庞都已看不太清,只有眼睛是明亮的,在暗色中闪动着晶晶亮的光芒。
“放了青青吧,好吗?”雪儿的声音虚弱却仍执着,“其实她很爱你,她把你当成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那样地依赖着和爱戴着的。如果你能忘记过去的一切事情,好好待她,像个真正的哥哥疼爱妹妹一样对她,你和她都会感受到幸福的。亲情的温暖,毕竟是什么都比拟不了的……”
赵晗鹿沉默着,过了片刻方说:“与李氏合作会使赵家的事业更上一个新台阶,而且再也没有比联姻更能让彼此信任的关系了……我很了解宇,像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爱上青青那类型的女人的,青青注定了只会是场单恋,永远不会有结果。”
“你不是将济川,怎么知道不可能?而且世间的事,又哪来的什么绝对和永远?不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伤害就是伤害,强迫就是强迫,这场婚姻从现在开始就已注定会是个悲剧,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它发生?这世界上不幸的婚姻还不够多吗?如果当初你父亲真爱你母亲,又怎么会走到后来那一步?那么现在所有的一切就通通不是问题了……”
赵晗鹿的视线转回到窗上一隅的景致,他就那么盯着,绚丽而又略显寂寞的水痕,很轻易地装饰了他的眼睛。
“回美国去吧。”赵晗鹿的语气充满疲惫,“回到你的世界去,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雪儿的心咯了一下,一种雷名的恐慌忽如其来地袭上了心头。刚才,就在刚才那一刻,她明明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洞悉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另外一面,另外一个真实的、脆弱的、从不被人知的一面,可是,就在下一秒钟,距离突然又被拉开,彼此离得越来越远,恍恍间像是宿命贴着肌肤飞翔了过去,怎么抓也抓不住。
雪儿沉默了半响,慢慢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她的目光盯准赵晗鹿,加重了语气:“或者说,你也会害怕?”
赵晗鹿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拉开阳台上的玻璃门。清新冷冽的空气潮水一样浸漫了进来,带着雨中特有的潮湿和花园里泥土的清香。外面漆黑一片,但落在地上的雨线,映着沿下的路灯,跳跃着,窜动着,还清晰地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
他走了出去,穿过阳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
雪儿看向几上的八宝粥,已经凉了。
雪儿推开了赵青青的房门,房内一片漆黑。
难道青青睡着了?那样也好……让她睡吧,一切明天再说……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心态似乎已全然发生了变化,无力和疲惫感一直充盈着思维和肢体,好像连呼吸都有点困难。雪儿不知道这种改变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必定是和赵晗鹿有关。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撒手不管地离开吗?
凝望着房间里的一片黑,雪儿感觉自己徘徊在明与暗的交接处,她很想逃离开那片黑暗,回到光明中去,却又觉得良心上受到了谴责。
也许我永远都学不会漠然……
雪儿心中暗叹了一声,轻轻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刚转身,就看见了走廊的尽头处,将济川倚窗而立。
雪儿走了过去。
“她睡着了。”雪儿低声说了一句,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嗯。”将济川随意地点了点头,对赵青青的事显得并不在意。
“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来错了地方、做错了事?”雪儿轻颤着开口,此时的她有点脆弱,想要抓些什么来支持那开始摇摆不定的信念。
将济川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有同情心是好事。”
雪儿凄凉地笑了一笑:“看,连你也不支持我……我果然很孤立无援。由此我可想见青青的处境比我更孤单,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盯着将济川,像是把自己的决心和勇气一起说了出来:“我不会放弃的!”
将济川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地黯然,他转过身去看窗外的雨,不再说话。
“我不明白。”雪儿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我不知道赵晗鹿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他大可以不管她不理她,放任她在异国自生自灭。难道从精神上虐待那样一个女孩,让赵晗鹿感觉很快乐吗?难道看见青青哭,他就能忘记父母婚变带来的痛苦吗?他很变态……他曾经说过他痛恨人类,他喜欢看世人在欲望中挣扎就像笼子里的小白鼠,而他就是笼外的观察者,以此来求取过程中折磨对方的乐趣。他这样下去,迟早会有报应的!”
“你恨他?”将济川蓦然回首,眼神中全是惊讶。
雪儿呆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说得有多么咬牙切齿,充满了怨气。
恨?自己对赵晗鹿的感觉竟然是恨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怎么可能,才相处了短短三天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对青青的事会表现得这么愤慨和这么在乎?这些举动其实很无礼也很过火,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够资格去这样数落对方的哥哥,插手对方的家务事!而自己素来崇尚理性,做事讲究恰到好处,却在今天那么冲动地以砸毁花盆来出气……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呢?那种气愤,那种激动,还有最后那种雷名其妙的心酸,又是来自何处呢?仅仅只是好朋友的哥哥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对那样的恶行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亲身经历还愤恨呢?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八宝粥味道如何?”将济川忽然问道。
雪儿愣了一愣:“啊?哦……非常好,很好吃……但是,为什么让赵晗鹿拿给我?”
将济川笑了笑:“是阿晗鹿做的。这么晚了,厨子已经休息了。”
“啊?他会做菜?”雪儿惊讶得不得了。
“是的,而且手艺非常好,据说从前他外祖父在世时就经常吃他做的菜。不过自他老人家逝世后,阿晗鹿就很少下厨了。刚才我去找他,本不抱太大希望的,结果谁知他真去做了。”
雪儿默立了半响,忽然转身向楼下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将济川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得痛惜而又怜爱,仿佛预见了某种悲剧,就要上演。
“今天是李氏集团主席李道良夫妇金婚之喜,李老在社会上影响不小,届时政商两界的名流们都会出席参加晚上那个宴会,而且非常有可能就会碰到王天翔和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宝贝儿子王奔。如果那样的话,这个宴会将会是下届商会前我们与王氏的惟一一次正式碰面,你不准备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吗?”雷尘看着行程安排表,一边思索一边说。
办公桌后,赵晗鹿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
雷尘见他的反应不是很积极,不禁收起了手中的文件,严肃地说道:“今晚的会面很关键。宇在你家休养的事虽然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密,可不能保证毫无疏漏,你别忘了那天那个闯入别墅的小偷,被人发现后就故意弄破水管引开大家的注意力逃之夭夭,那很有可能就是王氏派来刺探虚实的。天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宇的行踪。”
“放心,他是从厨房的窗户爬进来的,但只走到了大厅,就被发现了。所以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们还是小心点好。”雷尘直视着赵晗鹿,顿了一顿,又问:“对了,青青小姐必须去,可以借此机会培养一下她和李二公子的感情。除了她外,你有没有想好带哪个女伴去赴宴?”
赵晗鹿玩弄着手中的一支钢笔,并不答话。
“阿晗鹿,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好给你安排!再过十小时晚宴就要开始了。是穆兰小姐,还是李利钦大律师?或者名模hellen也有空……”雷尘有点着急。
赵晗鹿终于开口,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我想请她一起去。”
雷尘看着那个名字,怔住,过了许久,才以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了赵晗鹿一遍:“你确定?”
“就是她。”
经过昨天一整夜的倾盆大雨后,今天总算放晴,花园里的一切草木由于得到充分的雨水灌溉而变得更加滋润,在春天的阳光下透露出勃勃生机。
雪儿陪着赵青青在花园里散步,青青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正常。
“别想太多,如果你真的不肯,赵晗鹿也逼不了你的,这毕竟是个有法制的社会。实在不行,我们就回美国,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没有人可以约束你的自由。”
赵青青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凄楚:“可是学姐,我舍不得。如果能舍得这份亲情,早在两年前我就回美国去了,而不会忍受到现在。”
“那你还要忍多久呢?你真的会为了讨好他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你醒醒吧,青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赵晗鹿给你下了什么魔咒,使你即使那么痛苦那么委屈却还是不肯离开他反抗他?”雪儿语气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种特别的却又熟悉的恨意又涌上了心头。是的,她确定这是种恨意,而不仅仅只是讨厌那么简单。这种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根植在她心里了,由于掺合了其他很多东西而变得模糊不清。你可以感受到它就在你的心里,却无法得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我……”赵青青的唇颤抖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目光飘忽着,瞧见了远处一个人,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叫了起来,“Tongoing——”
雪儿回头看去,只见将济川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