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五章 (2)
昭华宫的殿门随着晏倾君入内,缓缓关上。晏倾君可以瞥见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随着殿门的关闭渐渐消失不见,加速的心跳,在某个瞬间几乎停滞下来,她快速地后退,侧身,险险地躲过突然从侧面刺来的一剑。
若非瞥见阳光下的剑尖投在地上的阴影,此时她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凛冽的杀气只在一个瞬间在殿内肆意,晏倾君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便见到银白色的剑光向着自己劈过来,本能地紧紧闭眼,抽出袖间的匕首挡在门面上,“叮”的一声,晏倾君微微睁眼,见到长剑竟被匕首砍地断成两半!
晏倾君心下明白,这人不是要杀她,否则即便这匕首锋利到可以将剑折断,剑身所带的内力也会将她震飞!
“皇上,阮疏不知东昭皇宫的规矩,若有不合礼数之处,请皇上责罚。”晏倾君并未看见晏玺在何方,却只能出此下策,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声音里带了哽咽。
殿内的杀气来得快去得快,晏倾君未见到刺她之人的身影,殿内便迅速恢复平静,若非躺在地上的半截剑尖,晏倾君都要怀疑刚刚的惊险是自己的错觉。
“白子洲族长的外孙女?”晏玺略显苍老的声音终于响在殿内,晏倾君垂首,只能判断出这声音来自里间,她隐隐啜泣着,并不回答。
“朕倒是知道白子洲的族长有个儿子……咳咳……“晏玺咳嗽了几声,带着讥诮,“还未听说有个女儿能给她生个外孙女……”
晏玺的声音越来越近,晏倾君能察觉到他从里间慢慢走出来,心头紧了紧,更努力地挤出几串眼泪来,“这是民间传言,阮疏也不明白我与白子洲的族长有何关系,为何民间会有这种传言……请皇上明察!”
“哦?惟妙惟肖地模仿他人,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连璋华太后都因为你而放弃多年的苦心经营……民间因此传言你是白子洲族长的后人,也不足为奇。”晏玺苍老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突然音调一转,冷然道,“有胆子当着百官的面冒充他人质问当朝太后,怎么到了朕面前,受了轻微的惊吓就哭成这样?”
晏倾君心中重重一抖,几乎身形不稳,晏玺果然是晏玺,对付普通人的手段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只是戏已经开演,容不得她中途变脸。
“皇上明察!阮疏未上过什么大场面,得我皇青睐照拂,才有机会为国效力。阮疏自知所为无愧于心,当然无须惧怕。但初到东昭……往日阮疏花了好些时日才弄清我祁国皇宫的规矩,今日初入宫中便见圣驾,是以……是以……”晏倾君带着哭腔,小心措辞,一眼扫见明黄色的龙袍在眼皮底下晃荡,无形的压力由上至下,迫得她又将脑袋往下埋了几寸。
“逆天刀?”晏玺举着的手,本是要抬起晏倾君的下巴,突然被她手中的匕首吸引了主意力,转移了方向,拿过晏倾君手里的匕首。
如此好用的匕首,晏倾君虽是不舍,却也不得不给。而且,逆天刀?
“说,你和白玄景是何关系?”晏玺的声音突然冷冽起来。
晏倾君心中一顿,蓦然想起曾经看过白子洲的文献。逆天刀,好似是白子洲族长的随身宝器之一?这名字如此气魄,晏倾君从未想过,这把小小的匕首会与那宝器扯上关系。
白玄景又是谁?她所知晓的,白子洲最后一名记录在册的族长,名白炼,也就是谣传中她的外祖父,早在白子洲覆灭之时殒命。晏玺刚刚说白子洲族长没有女儿,反倒是有个儿子,莫非白玄景,便是那白炼的儿子?
“皇上,阮疏在一次重伤中记忆受损,前程往事,许多都不记得了。皇上所说的白玄景,阮疏并未听说过。”晏倾君心中猜测,并未在面上流露出半分怀疑,啜泣着低声道。
“那这匕首,哪里来的?”晏玺沉声逼问。
匕首是晏卿给她的,可是显然,这是证明她与那族长有关系的有力佐证,此时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从阮疏醒来便一直在身边,阮疏也不知何人给我的。”晏倾君喏喏道。
晏玺看着外表并不起眼,刀刃却是利光闪烁的匕首,眯了眯眼,“你不会武?”
“听身边的丫头说从前是会的,重伤后内力尽失,又伤了手腕,便用不得了。”
“咳咳……”晏玺咳嗽,带着突然温软下来的笑意,“朕就说,白子洲的传人,怎可能不会武?”
晏倾君心中默默松了口气,不再咄咄逼人,说明她的话,晏玺是信了几分的。
“失忆之症,可有看过大夫?”晏玺突然关心起“封阮疏”的身体了,俨然一副慈祥模样。
晏倾君一直垂着脑袋,此时细声道:“传过的。御医说记忆能否恢复,要随机缘。阮疏只对曾经的贴身婢女楚月有些许印象,其他是不记得了……”
“商阙呢?”
晏倾君心中一抖,封阮疏和商阙青梅竹马,晏玺必然是查过的。
“皇上可是说商洛的睿王爷商阙?”晏倾君一面问着,一面寻思着该如何作答,若说记不得这个情人,反倒记得个小丫鬟,好似有些不合常理,便缓缓开口道,“上次在封后大典,阮疏是见过他一眼,可能……以前认识吧,看起来很是面善。”
晏玺沉沉地应了一声,又咳嗽起来。
“退下吧,朕乏了。咳咳……”
晏玺的咳嗽声渐渐远去,晏倾君闭了闭眼,阴冷的冬日,她背后却是大片**,连手心都是冷汗。
看来,“白子洲族长外孙女”的身份,晏玺知道是假,但因着她手里的“逆天刀”,怀疑她与白玄景关系匪浅。那么,与白玄景有关的人,是晏卿吧?否则他哪里来的逆天刀。
晏卿啊晏卿……待他回来再细细查证。现在她要面对的,是即将到来的大婚!
***
绍风公主受皇上单独召见,之后昭华宫里便传出话来,“绍风公主温柔可人,朕甚喜,吾儿好福气。”
只这一句话,给这个本就引得无数人好奇的“绍风公主”平添了一道光环。自从昭明十四年挽月夫人过逝,这是皇上第一次对一名女子毫不掩饰地褒奖。
宫中人对太子的大婚更是不敢怠慢,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宫、乃至整个东昭都热闹起来。无人不知太子晏珣娶了一位名扬五国,且深得皇帝喜爱的太子妃。
婚礼当日,太子府被达官贵人围得水泄不通,太子府外的流水席更是聚集了不少欣喜的百姓。
深觉自己冒险娶了“封阮疏”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连父皇都称好,这“封阮疏”是白子洲嫡传血脉的谣传恐怕是千真万确。
婚礼从迎新娘,到成礼,到酒筵,顺顺利利,使得近来诸事不顺的晏珣心中尤为舒坦。此刻他一身喜福,满面红光,高举酒杯正与人欢言,瞥见对面桌上奕子轩冷然的脸,嘴角撇出一抹冷笑,拿着酒杯走了过去。
若说此前他对娶封阮疏为太子妃,心中还略有忧虑,那么在晏玺见过封阮疏,并传出那么一句话来之后,种种担心一扫而光。若封阮疏白子洲嫡传血脉的谣传有误,怎么可能骗过晏玺的眼?再好不过的就是晏玺对他这位太子妃很是满意,无形中又给他添了些筹码。
“子轩,你我二人好久未曾共饮一杯,今日是我大婚,子轩是否该敬我一杯?”晏珣一过去,那桌众人便齐齐起了身。
奕子轩举杯,透亮的眼底浮起笑意,答道:“殿下保重。”
晏珣面上的笑容僵住,本来高昂的兴致被他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压去大半。保重?保重什么?太子妃就要娶进门,还能有何变故不成?
奕子轩率先喝下酒,晏珣则是拿着酒杯狐疑地盯着他。一旁官员见二人之间气氛微妙,忙举杯道喜,将话题岔开。
晏珣面上喜色未褪,心中却是隐隐不安起来,想要问清楚奕子轩那四个字的意思,却知道不合时宜,且,他未必会告诉自己。
封阮疏的身份,即便不是白子洲的嫡传血脉,能讨得父皇开心,也不算他失策。封阮疏的模样,他之前寻人找来画像看过,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算得上小家碧玉,给他做太子妃,不会让他面上无光。封阮疏的性子,从她在祁洛山立了大功被封为绍风郡主,随后又助祁国皇帝除去璋华太后便可知晓,定不是普通女子。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娶封阮疏,定不会吃亏。
可是,奕子轩那句“保重”,犹如冬日在他心头泼了一盆凉水,之前笃定的一切突然变得虚浮起来……
晏珣抚了抚因为喝了太多酒而犯疼的额头,眨了眨眼,看清安顺坐在床榻边、一身喜福盖着大红盖头的女子,一步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