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娘子是什么样的——或是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或是才华横溢的绝色佳人,但绝不会是一个不知身世,不知父母的孤女,还是冲喜来的……
故而,他从不曾正眼看过萌紫玥,从内心深处也未认可她是自己的妻子,萌紫玥对他来说,纯粹就是一个陌生人。
甚至于最近几个月,为了他的病情着想,两人开始同床共枕,他和萌紫玥也是互不相干的,中间隔着楚河汉界,心也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偶尔他不昏睡的时候,眼神无意中扫过萌紫玥,只觉得那个丫头像个隐形人——永远低着个头,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俨然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与他心目中的娘子人选相去甚远。因此他从来不曾与她交谈过,更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有时听见夏语她们欺负萌紫玥,他也像没有听到一样,听之任之。
他从未想过,素来懦弱胆小的萌紫玥嘴里蹦出来的话竟然会是那么的词锋犀利和咄咄逼人,一字一句直中要害,伤对手于无形,甚至有一种“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的魄力和气概,令人刮目相看。
出于好奇,便多看了一眼。
然而因为这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乍一看,感觉她既瘦弱又苍白,十四五岁的花样年华,却穿着一身毫不出彩的灰扑扑衣裙,比他房里的大丫鬟穿的都不如,素着一张脸,浓密如云的乌发间仅插着一根看不出颜色的古怪簪子,并无别的簪环首饰。
可她言行举止间并不粗鲁,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养,比起被娇宠大的表妹郑惜霜,她不但涵养过人,从容优雅间还略带睿智。
再观,他却发觉这个被自己忽视已久的少女竟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面薄身纤,眉尖若蹙眼波似水,妩媚难言,指如削葱根,淡色的唇瓣竟然像淡粉色的桃花瓣一样漂亮。若是涂上亮泽的胭脂,不知会是如何的摄人心神?元朝暮心思恍惚的臆想,目光也无意识的停留在她的唇上,然后才发现她半抿的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和倔犟……
这……这真的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吗?元朝暮心里波涛翻滚,思绪起伏。
良久,他才平息心头的震荡,默默地端详垂头睑目的萌紫玥。
萌紫玥是何等敏锐之人,当然感觉到他的探询的目光,但她只管装作不知,一副“此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态势。
元朝暮见萌紫玥打算装木头到底,无语了许久,终于低声道:“你气色不太好,想必也累了,坐下说话吧!”
萌紫玥闻言,心里气苦,原主对这个男子压根没有抗拒力,她要非常辛苦的才能抵抗元朝暮无意中所散发的男性魅力。何况这厮还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
萌紫玥瞬间暴躁了:这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丫丫个呸!要不要这么考验老娘啊?她心里腹诽不断,恨不得扎元朝暮的小人。
她眼皮都不撩一下,淡淡地道:“大公子有话但请吩咐。”她奉行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元朝暮见她不看自己,不由低低的笑了一下,柔声道:“你怕我?”
萌紫玥抿了抿唇,拒绝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
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这男子还要靠她救命,料想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在他面前,她大胆行事也未尝不可。
蓦地,外屋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春燕慌里慌张的撩起锦帘冲进来。
她气喘吁吁,惊惶失措地道:“大公子,不好了,小桃死了,她死了……”
元朝暮显得很惊讶,俊眉微皱,狭长的美目紧紧盯着春燕。低低的声音中含着严厉:“发生何事了?”
而萌紫玥虽然有些吃惊,但一颗心却下沉的厉害:小桃怎么这么快就死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必她还没有供出下毒和下春药的人是谁……
春燕脸色苍白、踉踉跄跄的奔至元朝暮的床榻前,故意身形不稳的将萌紫玥撞到一边,然后泫然欲泣地道:“大公子,小桃在半路上挣脱婆子……撞在大石头上,脑浆迸裂,当场就断了气……呜呜,好恶心,好吓人啦……”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响,元夔掀开帘子大步踏进屋子,而夏语等一帮丫鬟仆妇都瑟缩的站在门口。他凌厉阴沉的望着春燕,恼火的叱道:“滚出去!越发的没规矩了,谁允许你打扰公子休养的?”
“是……候爷。”春燕被吓的不轻,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地躬着身子往外退。
萌紫玥用眼解瞄了瞄元夔阴云密布的脸,不动声色的打算跟春燕一同出去,不料元夔却道:“萌紫玥,小桃已经死了,不管她是畏罪自杀;还是以死谢罪;还是觉得被冤枉羞愤而死,总之你所说的话得不到证实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纵使元夔让人抓了小桃去审问,但他对萌紫玥并没有全信,而是半信半疑。
他有点不敢想像,如果萌紫玥说的是真的,那照这么推算下去,暮儿罹患怪病六年之久,很可能并非是巧合,而是人为的,可这人倒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暮儿?
“小桃顶多是个替罪羔羊,凶手依然逍遥法外。”萌紫玥抬眸直视着元夔,柔弱的声音却说出斩钉截铁地话:“小玥言尽于此,候爷信也好,不信也好,小玥问心无愧,而且……”
元夔盯着她轻烟似的眉和春水一般动人的眸子,声音不可思议的放低了几许:“而且什么?”
萌紫玥唇角微弯,勾起一抹淡淡的讥笑,垂下眼帘道:“小玥今日算大开眼界了,这偌大的宣安候府,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居然抓不住一个弱女子,还是说……小桃原本就是大力士?”
元夔气息一窒,脸色迅速冷肃下来,诚然萌紫玥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性格,可元夔等人早习惯了此女的肉包怂样,一个软柿子陡然变成一个满身是尖刺的刺猬,说话举止和以前大相径庭,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哇!
他甚至有种错觉,总觉得面前这女子并非自己当初带回来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