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的花园中,偶有一阵清风拂过,满院馥郁的花香渐渐弥散开来,芬芳雅致。小池塘上,一栏在浅金色的日晖下闪着璀璨光芒的白玉桥横跨而过,与池中绿色的荷叶相映成辉,若然到了夏日,必定是荷香遍布,绯色倾城。桥下那一弯池水波光粼粼,如同在一张透明无暇的布匹上洒下了一层鎏金般的色泽。
可如此美景,苏琉年却毫无闲情逸致去观赏,她静静地倚在白玉桥上,唉声叹气,愁容满布,与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大相庭径。
远处,一袭白衣的连玉翩翩而来,每走一步,月白色的袍角都会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褶皱如同苏琉年此刻的心境一般,起伏不定。当她抬起头,视线撞上那一双潋滟的眸子时,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强烈的欣喜感几乎将她淹没。可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儿,小脸上的神色黯了几分。
“连玉,我还以为你走了。”她有些委屈。
“还未来得及与你告别,我怎么会走?”连玉轻笑一声,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仿佛一弯绝伦的新月,令人迷醉在那皓洁的颜色中,“适才只是见相府景致不错,便没忍住多走了几步。”
苏琉年眼神微微闪烁,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迎上他的视线:“连玉,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恩?”连玉淡淡地挑了挑眉。
闷了许久,她都没开口,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连玉就这么站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催促。
半响,她僵硬地挤出一句:“你喜欢我吗?”
连玉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冠玉般白润的颊上闪过一道可疑的绯色。
他不回答,苏琉年便一直盯着他,直到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她也不肯放弃,反正已经开了头,又何妨再不要脸一些?她直直地朝他走了两步,站定在他面前:“连玉,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晶亮的杏眼中满是倔强。
“琉年,你今日是怎么了?”他蹙眉反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苏琉年眸色一闪,垂下了眼帘:“你先回答我。”
连玉浩渺的眼波流转,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是,我喜欢你。”
听他亲口承认,苏琉年面色一喜,最初害怕的心情退去了些,紧接着,她怀着巨大的期待问道:“若是我嫁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若是现在喜欢,待她嫁人了还是会喜欢的吧?
这才叫真爱,不是吗?
“琉年,你在说什么?”连玉愕然地睁大了眼,眼底深处突然流出一丝淡淡的疏离。
苏琉年一慌,忙解释道:“连玉,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是相府大小姐,你只是一个琴师,爹爹和娘亲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娘亲说的没有错,那些王公贵族初时嫌弃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有貌无才,可自己现在已经学会了抚琴,若是勤加练习,必能在宫宴上大放厥彩。到时候,别说是那些瞎了狗眼不长见识的人,就算是王子皇孙恐怕也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而自己原本死心塌地地要与连玉在一起也不过是怕嫁人以后会遭夫家嫌弃,加上她从未见过比连玉长得更好看的人。可是今日见了太子和良王她才发现,连玉确实好看,可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也同样让她心生爱慕。她想,或许她可以嫁一个良王那样的人物,然后偷偷地养着连玉,这样的话,她也算是爱情与地位双收了吧?
见连玉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立刻补充了一句:“连玉,你要相信我,即便是嫁了人,我喜欢的依旧是你。所以……所以……”她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道:“所以即便是我嫁了人,我们也依旧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
连玉差点被她气得笑出来,自己怎么会以为这蠢货真的有感情?现在想来,自己之前对她心生同情,简直比她更蠢!她看中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幅皮相罢了,可贪恋美色的同时,她也不会因此放弃权利与地位,这才是真正的苏琉年。
“琉年,你这想法确实不错。”他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倾世的笑靥,平添了几许魅惑与邪肆,“只是我如何相信你到时不会抛弃我?若是你有了更好的人选,你不要我了我又该如何?难道要我一辈子傻傻地守着你,而你却随时可以抛弃我?”
苏琉年哪里想到向来孤傲的连玉会说出这种害怕被抛弃的话来,他这样分明就是对自己情根深种啊!她不禁露出一抹亮丽的笑容,眼中神采奕奕:“连玉,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连玉沉吟许久,似是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半响,他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口说无凭,字据为证。这样,你可愿意?”
“我……”这样的条件本是极为苛刻又不通情理的,可这时候的苏琉年根本不会顾忌这些,咬了咬牙,生怕他会反悔似的赶紧点头:“好,我答应你!”她立刻唤丫鬟取来笔墨纸砚,草草地在纸上写下:“苏琉年此生只爱连玉一人,嫁人之后必不会抛弃连玉,一生无悔。”
她本还想加些誓言之类的东西,谁知连玉却淡笑着出手制止:“毒誓就不必了,我信你。”
“好,好……连玉,这样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只要你是真心,我就不会离开……”可惜你不是。
这一日,连玉拜别苏琉年时,她还带着欢喜的笑颜,殊不知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连玉此人。
夜。
月色昏暗,星辰寥落。
墨染院中,一袭白衣的女子手执一根树枝正在舞剑。她回首挽了个剑花,右手斜上指天,左手斜下向地,凌空划过一道剑风,纷繁复杂的步伐零落浩渺,优雅绝尘。白色的衣袂随着夜风鼓起在这寂冷的黑夜中,婀娜的身姿洒下这世间最美的剑法。在朦胧冷月的映射下,院中人影恍惚,只能看到一团淡色的黑影不断移动飘舞。
蓝烟久久地站在一棵大树下,双眼璨若琉璃地看着那袭白衣的女子。
在这个世上,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小姐本来相貌的人。说来也巧,这还是在她入府之后的第三年偶然发现的,当时她还以为小姐会震怒处罚她或是直接将她赶出相府,没想到小姐只是让她不可向任何人泄露这个秘密。她一直想不通,小姐明明容颜倾世,却为何甘居人下,总是顶着一张平凡的面皮遭人耻笑。但是如今她却觉得,哪怕小姐遮了那张花容月貌,依旧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就像此刻,小姐明明握着一根枯枝,给人的感觉却是她手里握着一柄绝世宝剑——因为小姐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面前人影闪过,蓝烟神色一凛,慌忙后退两步:“小姐……”
苏紫染抛了树枝:“站在那儿怎么也不出个声儿,我还以为是小贼呢……”
“小姐舞剑太美,奴婢看得入神了。”
“这也算剑?”她淡淡地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蓝烟一怔。
是啊,这只是一根树枝罢了。为了不让相爷与夫人发现小姐会武功的事,小姐至今连柄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苏紫染显然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纠结,正色问道:“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儿?”
蓝衣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主要目的:“小姐先前让奴婢查的事儿有消息了。”
“你是说,那个大夫?”苏紫染笑容一收,脸色陡然转冷:“既然如此……明天你且与我去一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