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
两匹高大俊美的枣红色骅骝马,在直道上,冲着向阳城的北门破空而来。骅骝马足不践尘,蹄不留印,远望,仿佛天马,振翼而飞。
路边的人禁不住侧目而视,马背上的人一闪而过,在夕阳中留下一副唯美的剪影。
突然,从道旁的植株中冷不丁地窜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硬生生地,横穿直道。
路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有的甚至掩面不忍直视惨剧即将发生。马背上的人,急忙笼住马头。马扬蹄长嘶!那身影倒是利落,一个打滚,从马腹下滑过,人群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庆幸他死里逃生,后面一匹骅骝马又迎面绝尘而来。
“问荆,快收马!”声音是从刚收住马蹄的马背上那人发出的。
“御——!”
一声长啸,马收住了蹄子,马头离那小孩的鼻翼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人群长舒一口气,哎!还好,有惊无险!
“找死呀!兔崽子!”马背上叫问荆的人,一身短打,黑帻束发,腰佩长剑,手里拿着马鞭,指着那小孩模样的人骂道。
那人没理会,手上拿着弹弓,一个箭步,冲到对面的槐树下,捡起一只受伤的白鸽,显然那是他的急于得到的战利品。
“公子,你没事吧!”问荆关切地问道。
这位被称作公子的人,相貌英挺,丰朗俊逸。青玉冠束发,着青色锦缎深衣,腰系大带,嵌宝螭龙纹带钩,腰间佩挂着一件镂空夔纹玉佩。黄金的带钩,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他衣着考究,眉宇间英气逼人。他是虞国国君的世子虞子南。问荆是他的贴身侍卫。
“我没事!很快就到向阳城了,咱们走!”虞子南说道。
两人正要扬鞭继续赶路。
“站住!谁让你们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想起,那声音蛮横而苍老。
路人惊讶地搜索,以为是小孩的家长讨说法来了。旁顾左右,不见有人出头。只看到那小孩模样的人,气哼哼地拦在马路的中间。显然那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大家不由得打量那人。身量短小,满脸稚嫩得就像初春的新芽。眉目不算清秀,倒也错落有致。让人奇怪的是,他竟然结发束冠。按照礼制,只有举行了成年礼的人,才结发束冠。看他那一脸稚气,却一副大人相,人群一时瓮声四起。
“小孩,你伤着没有?”公子关切地问。
“下马来,爷要跟你说话!”那沙哑而蛮横的声音再度响起。
公子和问荆对望了一眼,心道,难不成遇到“碰瓷”的了!
看来是纯心找麻烦的。
“哎!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怎么说话这个口气!伤是没有伤着,没伤着只是吓着了,就赶紧回你娘的怀里猫着去。”
那人怒目一瞪,从路上捡起一粒石子,拉开弹弓,“嗖”地一声,击中问荆骑坐的骅骝马的马腿的关节。马一阵踢踏,差点把问荆撂下马背。
问荆一恼,马鞭“呼”的一声,向那人甩了过去。
“别伤着他!”公子厉声喝止和人群的惊呼“啊!”叠加到了一起。
马鞭在那人的鼻翼前呼啸而过,在抽回时,将他手中的弹弓,击飞出去,弹弓挂在了树枝上,在
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垂头丧气地摇晃着。问荆戏谑地看着那人。那人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神情。一声尖锐的口哨声,从他嘴里发出。显然他是在求援!
大家想象会呼啦啦地涌来一帮地痞流氓,可是,闪入大家眼帘的竟是一只高大的獒。
獒的匹毛像黒缎一样披着,它仰着头,健壮,凶猛,俨然是一副草原狼王的气势。两匹骅骝马胆怯地低吟着,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人群见状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家相互询问:“这是谁家的娃呀?”
“不知道!”许多人摇头。
“瞧那模样,看来,来头不小!不会是公侯子弟吧?”
“肯定不是,哪家的公侯子弟出来不是前呼后拥的?”
“肯定是个小无赖!也许压根就是找麻烦的。哪有人会故意在马奔驰的时候,在直道上瞎跑。”
人群议论纷纷!
那人斜睨了一眼道旁的人,没加理会。
他爱抚地摸着獒的鬃毛,獒双眼逼视着马背上的人。
问荆摸了一下绑腿,手心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双方对峙,场面有些僵持着。
人群抱着看好戏的兴头,唧唧喳喳,躁动不已。
“闪开!闪开!闪开!”
就在这时,百米开外,二三十匹乌骓马,绝蹄而来。马背上的人全身甲胄,气势汹涌。顿时人群作鸟兽散。公子和问荆收回探望的目光时,发现马前的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虞子南和问荆的两匹骅骝马在护城河边,停下奔驰的脚步。
正是薄暮时分,太阳像喝醉酒一样,涨红着脸,醉醺醺地悬挂在山尖上。让人感觉它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山涧里。地平线上的层峦叠嶂,在夕阳中,只剩下一条条简洁的线条,仿佛是一个高明的画家,挥毫泼墨,寥寥几笔,浑然天成。
“公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向阳城呀!这气势果然不一般。”问荆赞叹道,
公子只“嗯”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惊奇和愉悦的神情。他眉心紧蹙,眼帘低垂,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幕,还在困扰着他。
现下的社会,还是一个刚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蒙昧时期。时代前行的脚步刚健而粗野,过程也难免纠缠而曲折。统治人间的天朝,是天下诸侯的共主。最高统治者以天子自称,自称是上天的嫡子,接受上天的委任统治人间。
天朝定都商阳,从建立到现在已经传承了十八代,这一代的君主——承元天子,是个骄傲自负到近乎癫狂的主。
民间盛传承元有擒龙囚虎的猛力,他十八岁继位,乳臭未干就统军远征江淮流域,攫取铜矿石,用以大规模制造当时最先进的冷兵器,将自己的一支精兵武装到牙齿。
之后,他率领这支虎狼之师,东征西讨,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集权国家,各地诸侯在他的铁蹄威慑下,靡然从之,纳贡称臣,以求苟活。
功业垂成的承元天子自此骄横跋扈,生活奢靡,纵情声色。
向阳城离商阳不到百里,在崤山北麓,依山傍水的要津上,整个城由水门、陆门、城墙和烽火台组成,城墙墙体坚厚,望楼气势恢宏,城门全部用红色岩石砌成,四座大门通往东南西北,四方诸侯。它是南来北往的要道,也是通往商阳的锁钥之地,经济极度繁荣。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屠夫乞丐,三教九流的人把向阳城搅和地像一锅沸腾的火锅,热辣而喧嚣。
公子南若有所思地走在前面,问荆牵着两匹马紧随其后,他们上了吊桥,穿过厚厚的夯土墙基,进入向阳城内。城内热闹,喧哗!酒馆茶肆的店幡迎风飞扬,贩夫走卒沿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依稀还能听见丝竹管弦的声音,如烟如缕。
子南和问荆两人沿着星河街往南走,
“公子,我们是不是找家客栈歇歇脚,明天再赶路?”问荆询问道。
“先不忙,你去打听一下向阳城的紫式琴庄在哪里?”
“好!我先去把马栓在那边树下。”
问荆把马拴在一颗大槐树下,刚转身,见一个身影从斜刺里穿出来。仔细一瞧就是刚才在直道上找茬的那人。
问荆惊叫道:“公子小心!”
话音没落,那人已经一头撞在公子南的腰间,小小的身子被子南健硕的体格震得跌倒在地上了。子南见是他,一愣,还是上前扶起他,连声说道:
“对不起,小朋友,这回真撞着你了,摔疼了没有?”
那人用力挣脱他的手臂,站起身叉着腰,仰着头,气冲冲地说:“别叫我小孩,告诉你,我比你大多了。刚才的那事还没完呢?”
让子南和问荆惊奇的是,他这回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俨然就是一个毛小孩。
子南和问荆见小孩这般阵势,对望一眼,不禁笑了出来。见他们笑,小孩似乎更生气了,他咬了一下牙关,机敏地从子南跟前,擦身而过,然后像一头撒欢的小鹿钻进了胡同。
问荆失声叫道:“公子,他偷了你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