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光的小腿肚子上有一块青紫,上面有或深或浅的凌乱的牙印,牙印上渗着鲜血。顾晨光用手摸了一下血,他觉得血有点黏,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可他装出不痛的样子,他不能让丁小慧觉得他痛。丁小慧看到了他的腿伤,心里升起了一股凉气,如果不是顾晨光,那牙印应该在她的身上。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又问顾晨光:“小伙子,痛不痛呀?”
顾晨光抬头对他说:“不痛。”
那人赞赏道:“小伙子,你真坚强。赶快去防疫站注射狂犬病疫苗,不要开玩笑。”
顾晨光说了一句:“狂犬病疫苗?”
那人点了点头:“是呀,被狗咬了就要注射狂犬病疫苗的,快去吧,别耽误了,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顾晨光放下了裤管,他拨开人群走了。他一走,人群也散了。丁小慧这才缓过神来。她走了上去,叫住了顾晨光,顾晨光回过头,傻傻地朝她笑。丁小慧觉得,他眼中有种黏乎乎的东西。她问顾晨光:“你要到哪里去?”顾晨光说:“配钥匙。”丁小慧不知他要去配什么钥匙,她想他一定不会去防疫站注射狂犬病疫苗的。
丁小慧动了恻隐之心,她决定带他去注射狂犬病疫苗。她突然想起那本叫《厄运》的恐怖小说,她对顾晨光说:“你等我一下。”说完,她跑回了原地,发现那本书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想一定被哪个人捡去了。她内心有些失落。她回到了顾晨光身边,对他笑着说:“走吧,和我去卫生防疫站。”
如果我不去越秀公园门口配钥匙,就不会看见丁小慧;如果没有见到丁小慧,我就不会跟屁虫一样跟在丁小慧的身后,看她一扭一扭的丰满的屁股,也就不会见到那条欲图伤害我梦中情人丁小慧的恶狗,那么,我也不会受伤。但我不后悔,反而窃喜。丁小慧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和我在一起。她带我去防疫站注射那红色的药水的这段短暂时光让我感到快乐和幸福。我尽情地呼吸到了她身上阳光的气息,在这发霉的雨季是件惬意的事情。
丁小慧和我一起走出了卫生防疫所的门。她问我:“还疼吗?”我摇了摇头。她又问我:“你现在要去哪里?”我说:“配钥匙。”尽管我现在还沉没在丁小慧阳光般的气息中,但我没有忘记进入那个房间。丁小慧看了看我,她的目光柔和,她说:“我陪你去吧。”我点了点头,我感动和幸福得说不出话来。对我而言,丁小慧和我哪怕多待上一分钟,也像一生一样漫长。
丁小慧和我一起来到了公园的门口,我看到了那个配钥匙的摊子,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儿在守株待兔。我是那只兔子。我把那把黄铜钥匙递给他:“配钥匙。”他抬头看了看我,无声地接过了钥匙,然后低头工作起来。
丁小慧和我一路走来时也没什么话,现在更没有话说,我和她在一起时,是一个没有语言的哑巴,我在许多时候想好要和她说的话都消失了。她几次想和我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老头儿在配着钥匙,这时我听到远处钟楼的响声,我知道是上午十点整了。丁小慧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了手机,接通了电话。她听了听电话又看了看我,脸有些红,她走到一边去了。我看着她边说边笑着,我想着自己何时才能和她通电话,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打完电话,她回到了我身边,我的钥匙也配好了。
丁小慧对我说:“晨光,你回家吧,我有点事先走了。你的伤没事的,不用担心,已经注射过狂犬病疫苗了。”我点了点头,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从我被狗咬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担心,我不相信有什么危险能够危及我的生命。我看着丁小慧离去,内心隐隐地有些痛,幸福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短暂。我恨死了给丁小慧打电话的那个人,他要是不给丁小慧打电话,或许丁小慧就会和我多待一会儿。我突然想知道那个给丁小慧打电话的人是谁。于是,我悄悄地跟在了丁小慧的后面,丁小慧兴许想不到我会贼一样跟踪她。她进了离公园不远的一条小街的咖啡屋里。我没有进去,我怕被丁小慧发现。不一会儿,我看见了肖爱红。他从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上走下来,进了咖啡屋,他没有发现我,我躲在一个他发现不了的街角。和丁小慧在一起时,我想问她那张血钞票有没有被大火烧掉,可我一直没有开口。我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那么惦念血钞票。
我回到家里,发现顾玉莲还没有回家,她早上临走时交代过我,如果她到十二点钟还没回来,就让我去对面的王记馄饨店吃一碗馄饨。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有些担心她会碰到那条恶狗,我把那把黄铜钥匙放回了顾玉莲衣柜的衣兜里。我没有马上去开那扇门。
我躺在了床上。我闭上眼睛,想象着丁小慧的样子和她身上的味道。我和她在一起时,她和我靠得很近。我多次产生了抚摸她那头乌黑秀发的念头,但我控制住了自己。我想着想着就觉得体内有股烈火在冲撞燃烧,最后集中到了我腹下的那个部位,今天的烈火似乎烧得很旺,超过了我成年后的任何一次。我怀疑是不是防疫站的医生给我注射的红色药水起了作用。每次我体内的烈火燃烧,我就用一种办法让它熄灭。我想到了丁小慧那条纯白的丝织内裤。我从床上跃起来,从隐秘处取出了那条内裤,内裤有点潮湿,也许是因为雨季的缘故,我似乎还可以从中闻到丁小慧的体香。我又躺回了床上,开始把内裤放在鼻子上,用力地呼吸着,接着,我又用舌头去舔内裤,就像我舔钞票那样,我舔着内裤就像舔着丁小慧饱满的乳房和屁股,有颤动的肉感。
我又把沾着我唾液的内裤塞进了我的裤裆。我用内裤摩擦着烈火燃烧着的坚挺的下身,直到一股火射出我的体外,落在内裤的上面。那股火被内裤吸纳了,我却疲软下来……做完这一切,我觉得浑身无力,我把内裤从我裤裆里抽出来,我闻到了一股腥味。
我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老鼠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老鼠们尖叫着纷纷逃窜……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缥缈的歌声。尽管那歌声很快就消失了,我还是一激灵起了床。我朝那紧锁的房门走去。来到房门口,我拿出了钥匙,把钥匙插了进去。我的手只要使劲一拧,这扇门就会洞开。我突然想,会不会我一打开门,就会看见有一个人坐在钢琴前?那人可能是顾玉莲,也可能是我父亲顾帆远和我母亲宋汀兰。我该怎么面对他们?我迟疑了。
我还是打开了这扇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陈旧的浓郁的灰尘味道扑鼻而来。
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有点提心吊胆。我摸到了房间的开关,打亮了灯。白炽灯光芒惨白。我刚开灯,被我打开的房门突然重重地关上了,声音很响,让我的脑神经收缩了一下。
房间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我走到书桌旁,拿起了那桌上的小镜框。我很奇怪,父母亲怎么没有在墙壁上挂他们的大幅结婚照,像作家肖爱红那样?在镜框里的父母亲的确是一对俊男美女,他们幸福地笑着,我无法想象他们死时的样子。我端详着照片中的父母亲,眼睛里发热了,我也会有泪水?
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
是有人关掉了电闸还是怎么回事我一无所知。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黑暗好像是罪恶的温床,不知哪本书这样说过。我把镜框放回了桌子上。我有种窒息感,在黑暗中有种窒息感。我朝窗户的方向摸去。我担心黑暗中会伸出一双手将我死死拽住,让我陷入一种绝境窒息而亡。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我希望这房间里的那种玫瑰花的香味飘散出来。我很快就摸到了窗户旁边,我一伸手就接触到了窗帘。我奋力地拉开窗帘,光明倾泻进来,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看到那张带血的钞票像我梦中一样贴在窗玻璃的外面。我呆呆地看着这张血钞票,钞票上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烁流动着,发出一种红色的光芒,我仿佛又在血钞票上面看到了那张模糊的血脸。我隔着玻璃抚摸着它,我可以感到它上面血液流动的声音。它没有葬身五月花超市的大火,也没有被人送进银行,它奇怪地紧紧贴在窗玻璃的外面,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它要告诉我什么?或者说,它是一种什么预兆?
为什么,我在这个雨季开始之后的梦境都成为了现实?
我还会做什么梦?还会有什么离奇而又古怪的事情出现?
我边想着这些问题边打开了窗户。
窗户有些破败,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了,我爬上了窗户,我的一只脚踩在窗台上,另外一只脚在里面悬着,我的手把住了窗户门框。我只有这样,才能拿到那张血钞票。我伸出了一只手,我的脚有点抖。一阵风吹过来,似乎有点凉,可是血钞票在风中丝毫不动,我伸手触到血钞票的一刹那,它就像活的一样自己贴在了我的掌心。我把血钞票放进了裤兜里。干完这件事,我想抽身回房间,查看房间里的东西,看能否发现什么秘密。突然,我听到了一声惊叫:“顾晨光,小心!”
我的目光往楼下瞟了一下,我看到了丁小慧,她和肖爱红一起站在肖爱红的家门口。她显得很焦急,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爬在窗户上。
肖爱红看着我说了声:“危险——”
他的声音刚落,我就觉得身体被一双无形的手有力地推了一下,我就像一只受伤的大鸟从二楼的窗户上落到了地上,一闪念间,我觉得梦中也是这样的,我跌落进了一个深渊。我在这个雨季里真正的噩梦便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