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小培一早起来又捧着那本案子卷宗研究,有些细处不能确定意思的,便跑去请教正在干活的冉非泽。
冉非泽走过许多地方,对各地的情况倒也了解,苏小培又问了问他关于发生案情的几个城县的状况,两个人正讨论着,白玉郎又跑来了。
这次他不用人带,直接奔进了后院,看到正在劈柴的冉非泽,下巴差点掉下来。
英雄好汉居然还要劈柴?!
“大哥?”
冉非泽神情自若:“白兄弟来了,何事?”
白玉郎定了定神:“我昨日连夜里将事由写了信函,打算报予秦捕头,我自个儿今日便出发,领人去康县再探查探查。”
苏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泽,这人倒真是说对了,白玉郎办事看起来还真是挺靠谱的啊。
“我过来,是想将信函给大哥瞧瞧,是不是这般,还有何处需多留心的,与大哥再商议商议。”
冉非泽接了信认真看了起来,苏小培在一旁瞄了一眼,写的居然也是文言文。
她叹气,大伙儿明明说话都挺容易明白的,为什么一写起文字来,非得这么麻烦?
她也不去偷看信了,干脆趁这机会再问问白玉郎:“白兄弟,我与冉壮士商量了,有些地方还有些不明白的,想问问你。”
“大姐请说。”
“那受害的人家,房屋大小气派是否都差不多?在当地是否都有些名气?”
“这些有甚关系?”
“这些案子卷宗上没有说,但这些情况也得注意注意,如果这些受害的人家里还有些相似的地方,如家境居所条件,名声,兄弟姐妹状况什么的,白兄弟追查的时候可以依据这些条件参考。就比如说,方才我问了壮士,这石头镇上就没有什么出众的大户人家,还有附近的三四个村和镇,都是穷困的地方,这些条件,都不符合案犯的目标,官府的人力可以不必放在这里。我对官府发悬赏告示的各地都不太熟,但白兄弟肯定是都知道的,按照案犯的作案规律,把目标定在有大户的城县,就合理多了。”
“大姐是说,象石头镇这般的,就不必加派人手了吗?”
“对,对,我就是这意思。官府人手定是有限,放在那些目标合宜的城县,更容易抓到案犯。”
苏小培只恨这里没有互联网,没有电子地图,也没有犯案的档案照片可看,犯罪现场及受害人资料等等也真是太有限了,她也不能坐个火车飞机就到各地去看看具体情况,不然她倒是可以推断得更准确一些。
现在的情况,说起来她有些汗颜,还真是有些依直觉靠经验。但依目前资料来看,石头镇这些穷地方,确实没有那逃犯的作案目标。
“大姐这般便是不合适了。石头镇虽小虽穷,但谁又可保那案犯是如何想的?各地官差逼得这么紧,一般人皆会以为小地方人手少,查巡不严,才更容易往小地方跑。再者说,不论穷富,官府保卫一方安宁是职责所在,不能因为这地方穷便放任这里的百姓安危于不顾。象石头镇这般,人人皆知有此恶贼横行,官府还不派人手过来,只靠本地那几个官差,百姓心里会如何想?百姓惶惶不得安生,为官者又怎能安心?大姐妇道人家,心狭思短,还是莫说这些话了。”
苏小培被噎得一堵,一时还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白玉郎这话虽是不无道理,但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不正是官府的悬赏告示吗?你们官府到处宣传这里有个手段凶残的奸杀犯,我们官府抓不到,大家来帮忙啊。这么嚷嚷,百姓能不怕吗?
但这些话苏小培不敢说,她知道这不是争辩这种事的时候。
她来到石头镇,除了在唐莲家吃过一碗面,其它时候就全在这小酒馆的后院里呆着。她确是不太知道这镇子的状况,劫走唐莲的那个山贼没有抓到,估计这镇里百姓心里还有刺,再被这悬赏吓到,也是正常。
而更重要的是,苏小培知道要取得白玉郎的信任,要让他愿意用自己的推断来办这件案子,她就必须“讨好”他,与他争辩绝不是好事。
所以妇道人家心狭思短这个评价她就这样生受了。
“白兄弟说得没错,我考虑不周。”
白玉郎也不客气,挥挥手道:“没事没事,大姐也是个聪明人,以后多学着点便是了。”
苏小培点头,她知道指望着在悬赏的这些城县里继续追究细节定追捕区域目标的计划肯定得泡汤了。
这时冉非泽已经看完了白玉郎的信。这信上很仔细写了昨天他们讨论的方案,说他先行到康县调查,主要是豪门大户娶过续弦且有带子入门的,以及附近各城的尼姑庵庙等地,调查这些的理由及他的计划安排都说了个明白。另外又交代了目前发布悬赏告示的各地人手及安排不变。
冉非泽觉得没什么问题,与白玉郎又讨论确认了几句,这番讨论是间接将白玉郎信里的内容转述了一遍,苏小培听得清楚,也觉白玉郎的心思还是相当有条理,心里稍安。
白玉郎得了冉非泽的肯定非常高兴。他说他回去就安排人快马送信,自己也即刻带人启程。说着又掏了块腰牌出来递给冉非泽,道他与衙门那处都说好了,他不在,冉非泽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新线索要告之他,拿着腰牌上衙门去说一声就行,那头会有人来报信给他。而他那头若有什么状况差人来报信的,或是秦捕头那边差人来找,对方也是见到腰牌才会把消息给冉非泽。
冉非泽也不客气,爽快接了。
白玉郎都交代好了,就此告辞。
苏小培一看,这白玉郎年纪虽轻,还搞盲目崇拜,但做事情倒是考虑周到,有条有理,颇有些大家气度。
冉非泽道:“可别小瞧了他,白家庄里头多的是人中龙凤,白家六位公子个个不差,只是这老六对做捕快有兴趣,不然,他这年岁,带着白家庄的名头,已能在江湖出人头地了。”
“哦。”江湖什么的,苏小培还真是感觉挺虚幻的。
白玉郎走了,苏小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于是她把心思收回来,打算好好再琢磨一下唐莲的状况。
心因性失忆症,这个唐莲没有。苏小培知道她在这件事上说谎了,但更深一层,她还不好判断。
毕竟唐莲对她还是有所保留,虽然谈话里她一次比一次放松,但苏小培还是察觉到她的警惕。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就能放开了多说一些,可一旦话题绕回山贼和她所经历的事,她就立即闭口不谈。
她在应激反应这部分还好,恐惧和恶梦似乎没有,起码她自己没有提过。苏小培用自己夜不成眠和做过梦来引导话题,希望能有所引导,但唐莲只是说她也睡不好,并没有谈及恶梦和其它不适。作为一个劫后重生的人,她确是相当坚强。
事实上,唐莲对父亲要送她去尼姑庵出家的不安和厌恶感更胜于她被掳走这件事。
如果在现代,如果唐莲是她的病人,苏小培能有更多的办法来帮助她。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苏小培对细致的心理辅导还是有些吃力,毕竟大家思维不同,语言上的合拍也有问题。她还不能让唐莲察觉她正在做的事,如果她说我要进入你的内心,我在帮助你,估计唐莲会吓到,排斥甚至厌恶。
所以苏小培的效率很低,她需要先了解,才能融入。
而融入的这件事是个学问,亲善关系的建立不止需要相同的思想,还有契合的语言方式和肢体动作,这些苏小培都没有,她在学,她与唐莲的几次谈话里已经有所改善。
而对于劫持唐莲的那个山贼,苏小培向冉非泽打听过。
冉非泽说这件事官府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在唐莲之前,曾有一名被劫的受害者,被劫走**之后自尽了。樵夫在山上找到了那姑娘的尸体。之后山贼掳人的事就流传开,但谁也没见过。
后来过了好几个月,唐莲在镇子暗巷里被劫,她的鞋落在了巷子里,她家人报了官,大家都以为她凶多吉少,没料到最后她逃了出来,只可惜她对被劫之后的细节不记得了。而山贼也没有再出现,眼下官府的注意力全在那边连环杀人案的事情上,对这个山贼的案子倒是防得少了。
有人猜想唐莲逃了出来而山贼却毫无动静,也许是他在山里出了事,死了,这才让唐莲有了机会。更有大胆的猜是唐莲把这人杀了,所以一时害怕,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事情,苏小培暗暗记在心里。她打算慢慢来,一步一步解开唐莲的心防。
这天唐莲又来找她。对于唐莲愿意主动来找她,苏小培一直觉得是件好事。一起在山上遇难被捡回来这种共同经历对建立起她们之间的信任关系是有好处的。苏小培想着这也许就是缘分,老天爷的安排。
唐莲来找她的时候又是午后时分,酒铺前头没什么人,后院当然更没有。
唐莲喜欢这种时候来找苏小培,因为清静,不会遇到太多人。苏小培也觉得这午后时分唐家也许没看管太严,她能出来活动。
冉非泽出门去了,帮宋老板送货。
苏小培觉得这样很好,她可以跟唐莲再好好聊一聊。可这次唐莲心神不宁,苏小培觉得她也许有话要跟她说。她不着急,适时的沉默在心理辅导里也很重要,抢话有时会打断对方的倾吐欲,苏小培很有耐心,她在等待唐莲主动开口。
唐莲期期艾艾说了几句不相关的,苏小培都接了她的话,她在她脸上看到了掩饰的不安,她提到了尼姑庵,苏小培在想她应该是对未来感到无望,她刚要开口,唐莲却忽然站起来,说家里其实不让她出门,她得赶紧回去了。
苏小培知道她失去了这次机会,只能再等下次了。她把唐莲送出了门外,回到后院时,她还在想唐莲的话和表情,能让她不安的事实在有太多种可能性。
苏小培走到自己的柴房门口,正准备进去,忽然一只大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心跳骤停。
苏小培吓得顿时瞪圆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却觉后颈一痛,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