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机会,还是去问问清楚吧。若是能找到自己的家人,有了念想,你在文家,也不会太孤单了。”阿九的嘴唇干干的,可澄澈的眼里却都是对我的关切。
我给她端了杯水,点头答道:“你先别管我了,先多吃点儿好的,快点好起来。我有时间,会去找莱茵修女问问的。”
阿九咧嘴笑了笑,低下头大口的吃起饭来。“桐雨,等我好了,我就去文家当你的丫头吧。这样,你就不会只是一个人了。”
她单纯的嗓音伴着囫囵吞咽的声音,我忍不住笑了笑,点头道:“好。”
离开仁心医院,我径直去了那个养育我多年的修道院,只是奇怪的是,莱茵修女并不在那里。我找了一圈,只听修道院的小孤儿们说,莱茵修女去了别处做祈祷。既然想要问的事情一时间找不到答案,我也不好再多做逗留。
我心事重重的坐上黄包车,向文公馆赶去。不远的街角处,我余光一瞥,似乎见到了一个面容朴素干净的男人,他的脖子上还搭着白色的围巾,看起来像是个教书先生。
我忙叫了“停车”。
我回过头再去张望时,却只看见了熙熙攘攘的陌生人群。
“走吧。”我扶住额头,摆手示意车夫可以继续跑了。
那个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曾经救自己的人,终究还是匆匆的过客吧。
我回到家时,一直忙着商会事情的文夫人竟然破天荒的在家,我见到她,立刻打了个招呼:“妈,我回来了。”
文夫人和蔼的点了点头,答道:“回来了?你在医院的朋友可大好了?”
“嗯,医生已经允许她开始走动了。”我毕恭毕敬的答道,“对了,妈,阿九说想要来文家做我的丫头,您看她的工钱就从我的月例里扣,可以吗?”
文夫人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她干笑了一声,慢慢将茶杯举到嘴边,不紧不慢的答道:“这不是什么大事,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桐雨啊,我还有要紧事要和你说。”
我从善如流的回道:“妈您有什么吩咐吗?”
文夫人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一旁,精致的弯眉轻轻向上挑了挑,道:“吩咐倒也谈不上,只是清逸已经回来了,你也不能总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少奶奶。外人若是总说文大少爷整日在外面流连忘返,只能说明你这个大少奶奶无能,我们文家还是要顾及面子的。”
我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喃喃道:“妈,您的意思是……”
文夫人缓缓的站起身,走过我身旁,拍拍我的手臂说道:“今晚清逸要回家一趟,无论用什么办法,女人都要留住丈夫在身边才是。”
说罢,她拿起一旁的手包,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一坐入汽车,她最最心腹的秘书便低声问道:“夫人今晚要与罗伯特先生会面,大少爷应该是没办法出现阻挠的吧?”
文夫人扫了一眼文公馆的大门,胸有成竹道:“放心就是。”
晚上,我坐在房间里,听到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传了上来。
我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果然如文夫人所说,他还是回来了。
“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粗暴的撞开。
文清逸每次回来,都是这么大的动静。
我佯装惊讶的回过头,起身迎上去问道:“你回来了?”
他根本没心情拿正眼看我,只是调节了一下呼吸,便急匆匆的说道:“晓敏呢?晓敏出什么事了?”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晓敏?晓敏好好的在家里呢!”
文清逸冷峻的眉眼掠过一抹狐疑,他挑了挑眉,声音变得阴沉了许多:“是吗?晓敏真的好好的在家里?”
我斩钉截铁的点点头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晓敏房间看看呀!”
“我不信你,你带我去。”文清逸的声音和他的态度一样,都是强硬的冷冰冰的。
“好。”我从善如流的在前面带路。
如果要问为什么文清逸会突然回家,那事情要追溯到三个小时前。
文夫人在我回来前,吩咐了一个家丁到文清逸那里去传话,说小姐在家里生了重病,过的一点都不好,也没有人请大夫给她瞧瞧。
当然了,这是文夫人捏造出来的,目的只是利用文清逸对妹妹的关心来让他回家而已。在我的照顾下,文晓敏一直生活的很好,连额头上被我用茶杯砸出的伤,都愈合的差不多了。
之所以文夫人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是因为她很清楚,文清逸对这个家根本就没什么留恋的,唯一可能让他回家的,也就是他还算心疼的妹妹文晓敏了。
文夫人交待这些事时,并不知隔墙有耳,文晓敏靠在门上,黯淡无光的眸色一阴,转身又疯疯癫癫的跑开了。
至于我,就更是全然被蒙在了鼓里,连为什么文清逸回来要焦急的看望文晓敏都不知道。
文清逸跟在我身后快步走到了文晓敏门口,我敲了敲门,唤道:“晓敏,你哥哥回来看你了。”
除了我敲门的“叩叩”声,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我正要再上前询问,文清逸却不耐烦的推开我,拍门叫道:“晓敏,开门,是我!”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音,文清逸从西裤里拿出钥匙,径自开锁跑了进去。
我跟着他进了房间,却被眼前的一幕惊骇的无以复加。
说实话,在我仅有的十八年时光里,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心悸的场面,我紧紧的捂住嘴,瞪大双眼,根本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枕铺上、地上,都是一滩滩刺目的红色,满室令人窒息的血腥气,让我的大脑几乎缺氧。至于瘦弱的文晓敏,正仰面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纤细的手腕上还汨汨的冒着血。
“你说她好好的在家里?这叫好好的吗?”文清逸气急败坏的拉住我的胳臂,指着文晓敏质问道。
我这时候也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虽然我一点儿都不明白这前前后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文晓敏既然命在垂危,也就没时间废话了。
我推开了文清逸的手,拿出我身上的手帕,答道:“你现在与我争论又有什么意义,这个时候,你还不赶紧去找医生!”说着,我单膝跪在柔软的垫子上,将文晓敏的手腕快速包扎了起来。
虽然文晓敏的血已经被我止住,可是文清逸却没有丝毫的领情。他推开我,将文晓敏打横抱起来,冷哼了一声说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若不是你们照顾不周,对晓敏百般虐待,她又怎么会想不开自尽呢?我今天就要带晓敏走,若她没事,看在你替她包扎的分上,我就先不与你计较了,如果她有事,你,还有给你撑腰的那个姓叶的女人,绝对不要想好过!”
语毕,他抱着面如金纸的文晓敏大步走了出去。
我手上还沾染着文晓敏的血迹,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