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蛇人用竹棍在埋着小斑点狗点点地方戳了戳,回头斜斜地看了张文波一眼,张文波觉得自己的魂差点被他斜斜的眼神勾走,捕蛇人满脸的异相让张文波内心有些哀绵。
捕蛇人穿过草地,沿着楼的墙根一直来到了楼背后。
张文波离捕蛇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阿花在楼门前的台阶上看不见捕蛇人了,她不敢像张文波那样跟着捕蛇人,而是进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撩开窗帘,从房间里往外看着捕蛇人。
捕蛇人站在了那锈迹斑斑的铁楼梯下,吸了一口凉气。
捕蛇人的竹棍指在了最底一阶的铁楼梯上,拉起头,斜斜地往上看了一眼铁楼梯,他脸上的肉瘤不停地抖动。阿花看着他慢慢地转过了身,离开了那地方。捕蛇人驮着背,一步一步地朝铁门外走去,他经过张文波身边时,说了一句:“有些来西是有灵魂的!”
他走出了铁门。
张文波追了上去,对他说:“你没有发现蛇?”
捕蛇人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走了。
张文波要给他钱,他也没要。
本来,厉凌云和他说好的,要是捕蛇抓住了蛇,蛇归捕蛇人,钱就不要了,如果抓不到蛇,就要给他了50块钱辛苦费。
张文波看着怪异的捕蛇人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不知所措。
这时,他发现了站在街对面的梅萍,她似乎也在朝捕蛇人离去的背影张望。
梅萍在优雅地穿过马路时,张文波产生了一个古怪而恶毒的念头:“要是此时有一辆车冲撞过去,把他母亲梅萍撞死该会怎么样呢?”
张小跳对那个长相丑陋的捕蛇人根本就不感兴趣。
他是在捕蛇人搜寻花园的时候,悄悄地走出那扇沉重的铁门的,阿花见到了他出去的身影。阿花知道,张小跳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时候离开家潜出铁门,这个家里的大人们都各自心怀鬼胎,根本就忽略了张小跳的存在。
张小跳上了那辆公共汽车。
有个瘦削的青年男子也跟在了他后面上了那辆公共汽车。
张小跳在宝成路下了车,他走进宝成公园的时候,那个瘦削的青年也跟在了他的后面。
张小跳来到了那棵巨大的雪松下,坐在了雪松的根部,目光落在了草地上的那块石头上。
这时,有微风拂过来,张小跳感觉有种痒丝丝的味道。
他揉了揉眼睛,目光在草地上搜寻。
如果说此时那个脸上长着黑色的肉瘤的捕蛇人在他家的花园里寻找那条亦真亦幻的毒蛇的话,那么,张小跳是在寻找一只白色的蝴蝶,那像阴霾的天空中突然落下的一片阳光般的蝴蝶,它那脱俗的样子令人着迷。
有一些会飞的昆虫在草地上掠过,张小跳却没有发现那只落入凡间的蝴蝶。张小跳的眼中滑过水一般的凉意。
他低下了头,看着雪松的树根,有一只小蚂蚁在树根上爬行,那么从容不迫,根本就不知道它所面临的凶险。
小蚂蚁为什么不是蝴蝶呢?
张小跳伸出了食指,轻轻地朝小蚂蚁按下去,小蚂蚁顷刻之间就粉身碎骨了。
张小跳抬起了头,发现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人瘦削的脸充满了一种愤怒,他穿着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可以看到他突出的一根根肋骨。
张小跳迷惑地说:“你是谁?你为什么挡住我?”
瘦削的男青年变了脸色,凶狠地对他说:“你是张小跳吧?”
张小跳点了点头,淡定地说:“我就是张小跳呀,你认识我?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那人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叫阿花的保姆?”
张小跳笑笑:“是呀,你又怎么知道那个乡巴佬的名字的?”
那人突然伸出柴禾棍般的手,一把抓住了张小跳胸口的衣服,把张小跳提了起来。
张小跳的两手抓住了他有力的手腕:“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人恶声恶气地说:“小王八蛋,我是谁?我是你祖宗!你是不是对阿花动手动脚耍流氓了?”
张小跳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了一声:“你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说:“放开你?我真想掐死你这个小王八蛋!我警告你,以后再敢对阿花动手动脚。我就要你小命!”
张小跳沉下了脸:“我让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那人还是紧紧地抓住张小跳,还想继续威胁张小跳,张小跳突然一口叼住了那人的手臂,死死地咬了下去。那人痛得惨叫起来:“小王八蛋,松开!”
张小跳没有松口。
那人抓住张小跳衣服的手却松开了。
张小跳的牙在那人的皮肉中坚强残忍地进入,那人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张小跳的头发,使劲地扯着。
张小跳的牙进入了那人的皮肉,他听到了皮肉破碎的声音,那人的血顺着张小跳锋利的牙齿渗到了他的口腔里,张小跳的舌尖体味到了咸腥的血的味道。
张小跳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把阿花的屁股咬破,她的血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味道?”
张小跳松口后,头皮也被那人揪得疼痛了。
那人抓住张小跳头发的手也松开了。
那人痛得吱哇乱叫,他的脸扭曲成了根老苦瓜。
他看到血和张小跳的唾液混杂在一起往外渗着,两排深浅不一的牙印显示了那个孩子的残忍和力量。
那人听到张小跳说了一声:“谁说要把谁灭了都是吹大牛比!”
捂住手臂的他却发现张小跳不见了踪影,他看到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草地上翩翩起舞。
公园里人很少,空旷的草坪上怎么瞬间就没了张小跳的身影了呢?他浑身起了寒意,在这闷热的天气中,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冰封的寒冬。
那只白色的蝴蝶落在了白色的石头上。
阿花在门口街上的一个电话亭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她听到母亲慈爱的声音泪水就想流出来,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怎么控制,声音还是有些与往常不同,细心的母亲一听就听出来了。
母亲在电话的另一端说:“花,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母亲的声音很清晰,还可以听到父亲在一旁咳嗽的声音。
阿花说:“妈,我没什么,你们好吗?爸怎么老咳嗽呀?”
母亲说:“你要注意照顾自己,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出去,听说赤板治安很不好。那天你爸还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赤板河边发现了一具无头的女尸,警察好久才把案破出来。你爸没什么,这几天天太热了,你爸老用冷冰冰的井水冲凉,有些感冒。”
阿花说:“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呀,我在这里很好,梅奶奶对我像亲孙女一样,还请我吃鱼翅呢。”
母亲说:“再好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花,你记住妈的话没有错的。做人一定不要有非分之想,要踏踏实实,那样才心安。”
阿花心里十分难过,她是不会把张小跳欺负她、李莉打她的事情告诉母亲的,对于母亲,她永远是报喜不报忧,只要自己能支撑过去,她绝对不会让家里人为之担心,阿花想了想说:“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母亲说:“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电话费贵。”
阿花说:“奶奶以前有没有和梅奶奶在一起过?”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个事情我和你爸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你奶奶当初都是他们镇上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年轻时在赤板上过女子学校。”
阿花说:“妈,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我不多说了。你们要多保重身体。”
阿花挂了电话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梅萍和自己的奶奶吴青莲的关系非同一般,她们之间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一点阿花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梅萍留在赤板过着优裕的生活,而自己的奶奶吴青莲却回到了乡下。最后还下嫁给了老实巴交的贫苦的爷爷。
那是一个谜,雾一般的谜。
阿花甚至想,年轻时的奶奶吴青莲当时走在赤板市繁华的街上时,会有多少人向她的美艳投去倾慕的一瞥?
阿花正要回去,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了路边。
她惊讶地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芳芳从车里钻了出来,大声地叫了阿花一声。
芳芳穿着时髦的镶着蕾丝花边的吊带裙,露出白生生的半个胸脯和光溜的双腿,平常并不起眼的芳芳还穿着细高跟的有系带的黑色凉鞋,显得亭亭玉立。
看看芳芳,果真是野鸡变凤凰了。
阿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这是往日和自己一起买菜的芳芳吗?
她真的嫁给她的主人了?
这种事情仿佛会在庸俗的电视剧中上演,怎么就发生在芳芳的身上了?
芳芳拉住阿花的手,笑哈哈地问道:“阿花,你看我漂亮吗?”
阿花老半天才缓过神来说:“漂亮,芳芳姐真的太漂亮。”
她想质问她为什么结婚也不告诉自己一声,但她没有开口,如今的芳芳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芳芳了,她也再不会和自己一起买菜了。
这时,从车里探出一个硕大的头,那满是胡茬的脸上却长着一双细眯的小眼睛和一张阔大的嘴巴,他对芳芳说:“芳,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阿花吧?”
芳芳点了点头,把阿花拉到了他面前,给阿花介绍说:“这就是我的老公卢金水。”
阿花见到这个叫卢金水的男人,显得羞涩极了,卢金水的老鼠眼在阿花的身上扫描了一遍说:“别站在那里了,怪热的,都上车吧,回家里好好聊!”
芳芳就拉着阿花上车,阿花说:“我还是回去吧!”
芳芳说:“离做晚饭时间还早呢,况且,你又不是他们家的奴隶,走,上我家玩一会儿,反正又不远,就在前面的清水湾小区,一会儿让金水送你回来!”
卢金水笑着说:“别扭捏了,快上车吧!”
芳芳拉着期期艾艾的阿花钻进车里。
阿花发现卢金水的腿有点瘸,她不知道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张小跳回到家里,推开了阿花的房门,阿花不在房里。
张小跳像一只狗一样在阿花的房间里东闻闻西嗅嗅,好像在搜寻着一种什么特殊的气味。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窗户上,窗户的窗帘紧紧地闭着。
张小跳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外有个人影一晃就消失了。
他看到了那个铁楼梯,张小跳浑身过电般颤抖了一下,把窗帘拉上了。
张小跳的目光黯淡下来,低垂着头,往楼上走去。
在这个家里,房间不少,可每个家庭成员的房间的窗都是朝着花园的,只有阿花和其他一些客房的窗是对着背后的方向开启。
张小跳走到二楼时,他的目光往二楼客厅里扫描了一遍,他看到梅萍在喝茶。
张小跳想不明白,那茶有什么好喝的,他只喜欢喝西瓜汁,那种血红的西瓜汁。
张小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桌子前,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妈妈,你为什么想害死我?”
这时,门被推开了,张文波神色苍茫地站在门口。
张小跳转过脸,看了父亲一眼。
张文波说:“小跳,你刚才去哪了?”
张小跳说:“我去哪重要吗?”
张文波低沉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
张小跳说:“那我要怎么样和你说话?”
张文波的脸部肌肉抽搐着,他有点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贫乏,内心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张小跳转过脸,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阳光中似乎出现了一只小鸟和一只白蝴蝶在嬉戏。
张文波怔了一会儿说:“小跳,我要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谈谈,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张小跳心里说:“你好像没有机会了。”
他的目光还是在窗外的阳光中无限地延伸,痴迷而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