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波挨了一顿臭骂,心里十分憋气,自己一屁股的屎都擦不干净,还要被自己的亲妹妹如此数落,他真想冲过去给张文玲一耳光。可张文波知道那后果,如果他那一耳光真要抽下去,他就玩完了,张文玲非把他撕了不可,打架耍泼张文玲是出了名的,她老公,当初的那个小流氓,在她的管教下,服服帖帖的,现在也成了开小超市的小老板了。
张文玲说:“爸,你住几天出院后就搬我那住吧。我养你!我担心你回去后被他们害死!”
张文波气得脸色铁青,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可他不敢立马就走,否则张文玲更饶不了他。他真希望这个时候有谁会突然打个电话给他。他好借机逃走。他想起了宛晴那丫头两天都没和他联系了,他这两天晚上也没上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张文波还真想找宛晴好好谈谈,把心里的不快向她倾诉倾诉。他在学校里的同事,好友厉凌云又出国去了,过几天才能回赤板大学。厉凌云也真是赶上他多事之秋出国,让张文波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
张文波心里异常的沮丧,像吞进了几只苍蝇,胃里翻滚着,想吐。
张默林对张文波说:“你要忙,你就去忙吧,我没事的。”
张文波说:“今天没课,我在这里陪陪爸。”
张文玲白了他一眼:“这才像句人话!”
张默林说:“文玲,我还是出院吧,在医院里我待不习惯!”
张文玲咬了一口苹果,边嚼边说:“什么习惯不习惯,你这是在治病,你放心吧,你的住院费我们出,不要向老太婆讨!”
张默林顿了顿说:“文玲,你下午要是来,给我带点大蒜头来。”
张文玲说,“爸,你要大蒜头干什么?”
张默林说:“你甭管了,我有用。”
张文玲说:“那好吧,我不管,给你送来就行了!”
张文波看着父亲深陷的眼窝,他想,父亲真的是老了,老得让他陌生了,不敢相信了。
赤板出版社在这个浓雾天里有了某些人事上的变化。
老金上班后没见到李莉,有些忐忑不安。老金不知道和李莉见了面后怎么开口说话,在上班的路上,想了很多,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李莉是个奇怪的喜怒无常的女人,他生怕一句话说不好,又要闹出许多是非来。
张婷婷上班后就打开了电脑,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
上班时间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李莉还没有来。
老金的脸部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她不来最好了,免得要诚恐诚惶地面对这个女人。
张婷婷笑了笑,挑起了话题;“金老师,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干什么好事去了?”
老金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了一声,张婷婷好像话里有话。现在的年轻人肚子里隐藏不住东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老金不知怎么回答她。
张婷婷见老金不说话,又笑了两声:“金老师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呀?这有什么呀!说来听听,昨天晚上究意干了什么好事?”
老金说:“不要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好事,下班就回家去了!”
张婷婷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金老师,做人不要那么虚伪,做了什么好事不要怕别人知道嘛。况且,现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张婷婷越来越放肆,老金沉下了脸:“张婷婷,你给我闭嘴!”
张婷婷才不吃他那一套:“金老师,我没说什么呀,怎么,我哪句话戳到金老师的痛处了?”
老金浑身发抖。他推了推眼镜,眼睛里冒出了火。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小王过来了,她对老金说:“金老师,成总请你过去一趟。”
老金问:“成总叫我有什么事?”
小王笑笑:“你去了就知道了,成总没有和我说,况且,他和你谈什么事,怎么会和我说呢!”
老金想,这些小姑娘说话一个比一个冲,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自己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做她们爸爸了。老金立马站起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小王凑向张婷婷,两人嘻嘻哈哈地谈笑起来。
走到走廊上的老金听到了她们谈笑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她们的嘴巴里会说出些什么对他不利的言语。
老金走到成刚办公室的门口,很有礼节地敲了敲门。
成刚说了一声:“进来!”
老金诚恐诚惶地站在成刚的办公桌前,像老鼠见到了猫:“成总,你找我有事?”
成刚满脸堆笑,他连声说:“老金,你坐,你坐!”
老金就拉了个椅子坐在了成刚的对面,成刚越是对他客气,他就越觉得心慌。
成刚笑着说:“老金,你喝茶吧?”
老金摆摆手:“不喝,不喝,我刚喝过,刚喝过。”
成刚这才柔声细语地说:“老金呀,你看,你在出版社一干就是三十来年,是出版社当之无愧的元老了,你这么多年编出了大量的好书,为出版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是功臣呀!”
老金从没这样听成刚说过话,但这话受用,让他有些感动:“成总,我没做什么,没做什么,就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那也是我应该做的,我还得感谢出版社让我有了工作的机会。”
成刚笑了笑:“老金呀,你太谦虚了,你这种老黄牛的精神是值得出版社全体人员学习的,你是一个好榜样呀!”
老金感动之余,清醒了许多,他不知道成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成总,你别光顾着夸我了,找我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刚也就托出了底:“老金呀!你应该早就有思想准备了吧,局里决定让你退了。这两天你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可以办手续了。”
老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尽管他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么一天,他还是有些伤感,老金取下眼镜,抹了抹眼睛。
成刚说:“老金,流泪了?我知道你对出版社有感情,你就是退了,也还是社里的人呀,适当时候可以考虑返聘回来做编辑,发挥你的余热嘛!”
老金说:“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没事,没事!”
这时,成刚的座机响了,成刚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成总,我病了,我请两天假一你同意吗?”
成刚听出了是李莉的声音,他的眉头皱了皱说:“你好好养病吧!”
说完,成刚就用力挂掉了电话。他又重新堆起笑容和老金说起了话,说着说着,成刚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这时才想起李莉诡异的声音,她的声音怎么会变得如此的阴森可怖呢?
梅萍又来到卧室的阳台上,浓雾稍微淡了些。但她也只能模糊地看到香樟树的影子,以及树下那个在钉箱子的女人。梅萍无法想象那个女人此时的表情,但她听到那沉闷的敲击声一声一声地破雾传来时,梅萍的心也随着沉闷的敲击声波动着。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无情地打破这个属于她的小王国的宁静?她是谁?她为什么会进这个家门,难道她是梅萍的报应?
梅萍突然想起,那也是一个雾天,一个女孩从四层阁楼的老虎窗摔下去的情景,那女孩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无声无息地掉落到地上,她下垂的头撞在了花盆的边上,裂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像潮湿的浓雾那样弥漫开去……梅萍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多想那件事情。
梅萍从阳台上回到了卧室,把窗门紧紧地关闭起来,随后“哗”的一声拉上了窗帘。
窗门和窗帘把雾气阻挡在了室外,却阻挡不了那一声一声沉闷的敲击声。
李莉的目光无法穿透那浓郁的雾气。她被死亡的气息围困着,难于突围。
李莉好不容易重新把小狗点点的尸体装回木箱,然后钉好,她的体力渐渐不支了,是可怕的生活消耗了她的体质,她生命的能量也一点一点地消逝,李莉坐在了草地上,回忆着小斑点狗点点在一个个清晨和黄昏和她一起在花园里嬉戏的情景,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小狗比人要懂感情,可这条有情有义的小狗却被无情无义的人杀了。
李莉已经流不出眼泪,她的眼中只有仇恨之火,在浓雾中无声地燃烧。
李莉在仇恨中站起来,再次埋葬了她心爱的胜过儿子的小斑点狗点点,然后铺好草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怨恨之气。
仇恨有时也给人一种力量,可怕的力量。
是谁杀死了她心爱的小狗点点,又是谁把小狗点点的尸体挖出来,连死尸也不放过?
可见这个凶手的恶毒和人性的丑陋。
李莉走进了这幢死气沉沉的老楼。
她朝楼上走去的时候没有听到梅萍幸灾乐祸的钢琴声,去他妈的什么《欢乐颂》。
李莉路过二楼的时候从楼梯这边往客厅里瞟了一眼,梅萍不在那里喝茶,梅萍卧室的门也紧闭着。
阿花此时出门买菜去了。
楼里就她和梅萍两个人。
李莉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朝梅萍的卧室走去。
她来到梅萍卧室的门口,呼吸声又在每一个角落里响起来。
李莉推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
李莉说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
卧室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李莉这才走上了三楼。
李莉来到儿子张小跳房间门口时,愣了一下。她呆呆地在儿子张小跳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她站在儿子的房间中央,环视了一遍,儿子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了儿子床边墙壁上贴着的几幅漫画上,李莉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迷恋上了这些血腥的漫画。是的,那些漫画的内容充满了暴力和血腥,其中一幅漫画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的武士用马刀砍掉了另外一个人的头,血光飞溅,那砍下的头飞在半空中没有掉落,年轻的武士嘴里喊道:“真爽!”
李莉心惊肉跳,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崇尚这些东西,没错,她已经发现了儿子心灵的成长,这一切都得归罪于张文波,是他破坏了他们和儿子之间的那种亲密关系!
李莉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象:张小跳在一个夜里摸出了房间,他手中提着一把雪亮的武士刀,他来到了狗舍边,那时小狗点点正在沉睡,说不准还在做着和李莉亲昵的美梦。张小跳一手拉出了小狗,用武士刀割断了小斑点狗点点的喉管,他边割边说:“杀死你这只贱狗,你夺去了我的母爱!”张小跳杀完小斑点狗点点之后,狞笑着下楼,像个得胜的将军。张小跳把小狗的尸体塞进了冰箱,还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鲜血般的果汁,喝了一大口,然后说:“爽呀!” ……
李莉疯了一样在儿子张小跳的房间里翻腾起来。
李莉翻遍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没有找到张小跳的那把雪亮的武士刀!
她想,会不会是张文波让儿子干的,是他把匕首给了儿子,儿子不是用她想象中的武士刀杀死小狗的,而是用张文波的那把匕首!
李莉的目光落在了张小跳书桌的抽屉上。
那个抽屉上了一把小锁,李莉走出了房间,到楼下的工具房里找来了一个小扳手,然后又上楼进入了儿子张小跳的房间。
呼吸的声音一点一滴地穿透她的耳膜。
李莉变异的脸惨白一片。
她用小扳手撬开了那个小锁。没有任何思考就拉开了那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小盒子,那个小盒子是小跳五岁时她送给他的礼物的小盒子,十分的漂亮。上面还有许多卡通的图案。
李莉拿出了那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小盒子里面的那个水晶玻璃球不知被小跳弄到哪里去了,小盒子里装的是一本日记本。
李莉清楚,儿子张小跳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这当然要归功于那时她和张文波恩爱的夫妻感情,当初,他们不止一次地设计着儿子张小跳的未来。
李莉翻开了那个日记本,日记本里面空空的,连一篇日记也没有记下,只是在这个本子的扉页上写着这么一行潦草的字:“我如何结束这无聊的人生!”
李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岁的儿子怎么能写下这样的话?
李莉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那一行字,每一行都是那么的真切!张小跳的暴力、孤僻、厌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就在李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有什么权利偷看我的东西?”
李莉电击般浑身哆嗦了一下,猛地回头一儿子张小跳站在门口,犹如从天而降。
张小跳的校服被撕掉了两个扣子,胸口敞开着,他的脸上有几道血痕,那是谁用手抓的!
张小跳的目光是冰冷锋利的刀子,割得李莉体无完肤。
李莉躲避着儿子张小跳的目光,手中的日记本“啪”地掉落到楼板上,她有点晕眩。李莉该如何面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