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莉莉走了进去,她大声地喊叫李小芳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她。她来到招待所的接待室里,发现电视机还开着,但里面没有人,那个叫秀秀的女孩子也恰好回家去了,肖莉莉不喜欢那个叫秀秀的女孩子,她说秀秀身上有一股子邪气。说着我又岔开了,你看我这罗嗦劲。肖莉莉觉得如果李小芳在的话一定不会走远。她听李小芳说过,李小芳的母亲李美凤经常纠集一些乡政府里的闲妇在招待所的楼上打麻将。
肖莉莉就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楼梯上了楼。楼上房间的门都紧闭着,肖莉莉没有叫喊,她只是来到一个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会,如果里面有动静,她就叫一声李小芳的名字,没有动静的,就来到另外一扇门上听。她来到一间房间外面时,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或许这种声音在现实中她从未听过,她站在那个门口,心里充满了好奇。我想那种声音就是像我听到的郝琼和李洪球做爱时一样的声音。我不知道肖莉莉听到那种声音时的表情怎么样,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使劲地推了一下门。那门竟然开了,这是让人十分不解的事情,那门怎么就开了呢!
肖莉莉看到一男一女赤身裸体地缠在那里,像两条蛇。肖莉莉发出了一声惊叫,那声惊叫让那一男一女从短暂的吃惊中清醒过来,他们迅速地分开,女人赶紧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赤裸的白生生的身子。
肖莉莉的脸红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了,她一口气跑回了家,心里还扑腾扑腾地跳,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那情景让她一连好几天心跳都在加速。后来,她就告诉了我。她说,那个男的是我们学校的保卫科长胡大龙,女的就是我的舅母李美凤。
李美凤在事后就让李小芳把肖莉莉叫到了家里,单独和肖莉莉谈了许久,肖莉莉说,李美凤在和她谈话时,一直在流着泪水,李美凤让肖莉莉要为她保守秘密,否则,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美凤还说,肖莉莉和她女儿李小芳是好朋友,更应该给她保守秘密,否则,她要是死了,李小芳就难过了。
肖莉莉答应了她,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我问肖莉莉,那为什么要失信呢,为什么要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肖莉莉说,她老想起她的母亲,她不知道她的母亲离开她就是为了和另外的男人像胡大龙和李美凤一样上床,她只是想问我是不是这样,如果是,她是不会为李美凤保守这个秘密的,如果不是,她就再不会向别人说起来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这是个难题,我知道肖莉莉没有母爱,她恨她母亲,她恨一切和她母亲一样的女人。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十分难过地走了,有好几天没来找过我。我知道她的内心在经历着一种旷日持久的折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情愿她为我舅母保守这个秘密,我理解她,如果我舅舅对她多一份爱,或许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我又不愿意看到李美凤和胡大龙继续发展下去。我如果不知道这事,就算了,既然我知道了,我也就不能袖手旁观,可正因为我没袖手旁观,肖莉莉死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内心一直在经历着难于言状的折磨,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肖莉莉的死和那个秘密有关。肖莉莉把那个秘密告诉我之后,我去找过胡大龙。在水曲柳乡村,胡大龙是一条真正的狗,他不是人。我舅舅把他弄到学校,让他当了学校的保卫科长,他却给了一顶绿帽子给我舅舅戴,他连狗都不如。我把他叫到学校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义正辞严地对他说,胡大龙,我劝告你不要再干猪狗不如的事情了!
胡大龙嘴很硬,他反问我,王刚,你给我说清楚,我干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我很气愤,我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我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和李美凤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不趁早罢手,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我以为我这样的威胁会让他老实,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老实,反而气急败坏,他反过来指责我,你这个人真不是玩意,连自己的舅妈也诬蔑。
他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站在那里气得发抖。他走出一段路,还回过头冷笑地对我说,你不要听信一个黄毛丫头的胡说八道,我看她是活腻了!
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真的,不久,肖莉莉就死了。我怀疑肖莉莉的死和胡大龙有关,可我找不到胡大龙杀害肖莉莉的证据,肖莉莉的死看上去,无论怎样也不像是一场谋杀。
王刚说完话,他就转身走了。他的身影在雨中淡化了。石萍还是站在那里,她的双脚站得都发麻了。如果王刚朝她扑过来,她是怎么也逃脱不掉的。可是王刚走了,王刚的故事讲得罗嗦,但还算精彩,石萍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古求胜的话,郝琼的话,李小芳的话,王刚的话,似乎都有道理,又似乎都在编故事,千丝万缕的头绪,石萍无法一下子理清。王刚消失在绵绵的秋雨中之后,石萍站在野河滩上又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孤独和人生的不确定性。石萍觉得王刚还知道很多东西,但他没有讲出来,相反的,他讲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相,也许是一种假相,迷惑石萍双眼的假相,石萍觉得水曲柳乡村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
石萍回到水曲柳乡政府招待所,她正要进接待室把伞还给李美凤,她听见了秀秀嘤嘤的哭声。李美凤不在接待室,石萍走进去时,秀秀正在哭泣。石萍见她哭红了双眼。
石萍心疼秀秀,她问秀秀,秀秀,你为什么哭?
秀秀没有回答她,看她哭的样子,一定很委屈。
秀秀不哭了,她用毛巾擦自己的眼睛和脸,擦完后,她对石萍说,石记者,李所长有事走了,她说伞留给你用。这雨一时半截是停不了的。
石萍说,嗯,秀秀,你有什么伤心的事和我说,说出来就好了。
秀秀说,没什么,没什么,石记者。早饭给你打好了,放你房间了,快去吃吧。
石萍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说什么的了,就安慰了秀秀几句上楼去了。她打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打开手提电脑,在上面打起了字,她必须把一些东西记录下来,然后从中理出一些线索,为这次采访理出一些头绪,找出一些可挖掘的东西。她又一次打消了离开水曲柳乡村的念头。
石萍正在写着东西,她听到楼下有人在叫她,石记者——石萍听出了是派出所所长王勇的声音。王勇找自己干什么呢?她打开门,答应了一声。
王勇在楼下说,石记者,我们要去了解古求胜的情况,你去不去?
石萍赶紧说,我去,我去,你稍等,我马上下来。
石萍本以为王勇昨天下午走个形势让她参与一下调查就不再管她了,她没料到王勇又来叫她了。肖莉莉死后,王勇只是派了一个民警去调查,这回,他亲自出马了,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石萍背起采访包,拿起雨伞,下了楼。王勇和胡大龙在说着什么,他们一见石萍下来,就往门外走。
王勇边走边对石萍说,我们先去古求胜的邻居家了解情况。
石萍说,你们怎么安排都行,反正我跟着你们就是了。
王勇和胡大龙一人骑一辆摩托车。
胡大龙脸上没有表情,铁板一块。
他对石萍说,石记者,你坐我的摩托车吧?
石萍想起了王刚的话,她是个好恶感很强烈的人,她没理胡大龙。
王勇就笑了笑说,石记者,那就坐我的吧。
石萍点了点头,王勇扔给石萍一件雨衣,让她穿上。石萍明白坐摩托车打伞不合适,她就把伞放回了接待室,穿上了雨衣,坐在了王勇的摩托车后座上。
王勇问石萍,石记者,坐好喽!
石萍答应了一声,好了!
王勇就启动了摩托车。摩托车怪叫着冲了出去,石萍赶紧搂住了王勇的腰。王勇的摩托车开得飞快,石萍要是不搂紧他的腰,不小心就会从摩托车上掉落。胡大龙在另一辆摩托车上冲王勇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大笑起来。王勇没有理他,石萍的脸一下子滚烫起来,她想松开搂住王勇腰的手?但她没那样做,可她心里对胡大龙的厌恶感又加深了许多。他们来到了古求胜的邻居古可凡的家里。
古可凡是个年轻的农民,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却还算忠厚,在水曲柳乡村,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去了,像古可凡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年轻人却不多见。可能是王勇和古可凡说好了要来了解情况的,古可凡一听到摩托车响就出门相迎了。
他们一进到古可凡家的厅堂里,石萍就发现古可凡已经泡好了一壶茶,桌子上还有一大盘子的花生,他们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边喝茶,边吃着花生聊了起来。这样子看上去是准备谈一件好事,根本就不像在了解一个孩子死的情况。石萍没有喝茶,也没有剥花生吃,倒是胡大龙吃得很起劲,他剥花生弄出的声响在石萍的耳里是超级的噪音。
王勇很快地切入了正题,他说,可凡,我们今天来干什么,你应该知道了,古求胜那孩子死了,他为什么死,现在还是一个谜。我想你应该配合我们解开这个谜,你和古求胜是邻居,他家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得很清楚,近来,他们家有什么反常的事情,你也很清楚,我们想听听你的说法,你随便说,知道多少说多少,不要有什么顾忌。
古可凡的脸色沉重起来,他的嘴唇有些苍白,看上去十分寡淡,营养不良的样子。石萍拿出采访机准备录音时,她奇怪地想,如果古可凡的络腮胡子经常剃掉,或许他的嘴唇会有些血色,络腮胡子把他本来就缺少的营养给侵占了。他边说话边咳嗽。
咳咳……说起来古求胜家和我们家是比较近的,未出五服,清明时同扫一个祖宗的墓。他们家的运气不太好,古求胜的父亲古能都做过好多事情都不成功。烧窑烧出的都是废砖子,养鱼鱼都死光光,没有办法,只好外出去打工。你们知道,我们农民要养家糊口不容易,古能都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婆云娣也不是一个好管家婆,也不会挣钱。古能都肩上的担子就重了。咳咳……古能都是个心性很高的人,他小时候希望自己能念书,长大后出人头地,但因为家境实在太穷,没有如愿。到了古求胜这一代,古能都就发了毒誓,一定要供古求胜读书,负担再重也要把古求胜培养成为一个大学生。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