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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达明坐在西岸酒吧的那个角落里,看着今天的《赤板晚报》,他没有发现凯来娱乐城三陪女王莹分尸案进展的报道,却看到了宝成公园门口花店劫案的消息。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太多,他不以为然,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关心王莹分尸案。想起王莹分尸案,他就心神不宁。那个叫王莹的女子在他的脑海已经面目模糊了,但是他还可以记起她的歌声,甜美而动人,有种特殊的磁感。
王莹已经香消玉殒,再也唱不出动人的歌了。
是谁杀死了她呢?
方达明的目光迷离。
他点燃了一根烟,故作镇静地抽着。
西岸酒吧今天又走了一个伙计,他是不辞而别的,这已经是西岸酒吧走掉的第三个员工了。这个不辞而别的伙计肯定和王莹分尸案没有关系,方达明心里十分清楚他为什么要走。
凌晨三点过后,方达明还没有睡,半躺在沙发上,眼睛一直注视着电视屏幕,电视上在重播一个无聊的选秀节目,那些红男绿女在舞台上拿腔作态。方达明根本就没有认真看电视,他的心境异常纷乱,不停地抽着香烟,烟灰缸里堆满了香烟屁股。
方达明想,自己的生命迟早会被香烟焚烧掉。这个晚上,他没有出去赌钱,又无法入睡,仿佛在等待什么的来临。他隐隐地有一种担心,这种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西岸酒吧打来的。挂了电话后,方达明神经又绷紧了,呼吸沉重起来,手脚冰冷。方达明没有办法,只好离开了家,来到了七夕街上。他的那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静静地停在街边,显得无辜和落寞。方达明的心莫名其妙地柔软了一下,打开了车门。方达明把自己塞进车里之后,看到了那个环卫工人,他的手上拿着一片枯叶,出神地凝视着。那片枯叶上有什么秘密?这个世界上隐秘的东西太多,每个人心底、每样东西上都有说不尽的秘密,就像他一样。方达明开着车前往西岸酒吧的路上,担心着车上的音响会突然响起那首诡异的名叫《卡萨布兰卡》的英文歌。
那个伙计站在西岸酒吧的门口,等待着方达明的到来。伙计浑身瑟瑟发抖,像寒风中即将被冻死的麻雀。伙计看到方达明下了车,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迎了上去:“老板,你可来了,吓死我了。”
方达明沉静地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样慌张?”
伙计战战兢兢地说:“我没有想到他们说的事情是真的。”
方达明说:“他们是谁?他们说了些什么?”
伙计稍微缓了一口气说:“他们就是酒吧里的同事呀,他们说酒吧里经常在打烊后闹鬼。”
方达明的心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显得十分镇静,他有这个本事,在任何情况下都临危不乱:“别瞎说,哪有什么鬼!”
方达明走进了西岸酒吧,酒吧里只开了一些昏暗的灯,阴沉沉的。伙计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方达明找到了酒吧电灯的总开关,把酒吧里的灯全部打开了。方达明对站在门口的伙计说:“进来吧,进来看看,哪有什么鬼呀!”
伙计迟疑着慢吞吞地走进来,他的脸色煞白,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他的目光朝方达明经常坐的那个角落掠过去,那个角落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方达明从伙计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些什么,他说:“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
伙计说话的声音结巴了:“我……我……我听到有人在那个角落里唱……唱歌——”
方达明取了一瓶啤酒,对伙计说:“来,坐着说,不要紧张,把你看到的什么都告诉我,不要怕,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伙计坐了下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方达明给他倒了杯啤酒说:“喝点啤酒,放轻松些。”
伙计口干舌燥,端起那杯啤酒一饮而尽。伙计抹了抹嘴巴,讲起了他在酒吧打烊后发生的事情:“今天轮到我留在酒吧里值班,大伙走了后,我就把门关上了,洗洗准备把行军床搬出来睡觉,睡觉前,我还检查了一遍门窗,看看关好没有,我知道,如果酒吧里丢了什么东西,我赔不起。因为老是听说这里闹鬼,我心里有点害怕,睡觉没有把灯全部关掉,其实我在有灯光的情况下是睡不着觉的。躺下后,我一直提心吊胆,老板你知道我是个胆小的人,平常顾客朝我瞪一下眼睛,我浑身都会哆嗦,不要说晚上一个人守着这个酒吧了。我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怕一睁开眼就会看到我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越是这样,我就越紧张,越是紧张,我就越难于入眠。不久,我就听到了声音,是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刚开始,那声音很细,好像是从酒吧外面的河里飘来的歌声。歌声慢慢地清晰起来,而且离我越来越近,就像有人在酒吧里唱歌。那是一首英文歌,我听过的,是《卡萨布兰卡》。听到这样的歌声,我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用被子蒙住了头,我希望这是因为我紧张害怕而产生的幻觉。可是,这绝对不是幻觉,那歌声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到了我的跟前。歌声渐渐地颤抖起来,仿佛这个唱歌的女人在哭着唱。我吓坏了,我没想到我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以前我值班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别人说有这样的事情我还半信半疑。现在,事情落到了我的头上,我该怎么办?我偷偷地把被子从我头上拉了下来,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她的脸白得像张纸,还流着泪。我颤抖地说:‘你是谁?’她没有理我,继续唱着歌,唱着唱着,她的脸变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有一个眼珠子还挂在眼角上,我大叫一声,掀掉被子,冲到门边,打开门就狂奔出去。然后,我就用手机给你打电话。打完电话,我想离开这里,实在太害怕了!想到你会过来,我就斗胆留在这里,等你过来。在等待你来的过程中,我不敢再踏入酒吧半步,我只是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偷偷地往里面张望,歌声已经消失了,我看到在你经常坐的那个角落里,那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独自地坐在那里,描着眉毛……”
方达明在他说完后,往那个角落瞟了一眼,仿佛真的有个女人坐在那里描眉,他突然记起了往昔里的某个细节,曾经是有个女人当着他的面在那里描过眉。方达明相信伙计看到的不是幻觉,他知道她会在她到过的地方出现,方达明的心口隐隐作痛。方达明掩饰住内心的疼痛,笑着对伙计说:“你说世上哪有什么鬼呀,都是人自己的心理作用,你想想,如果酒吧里真的有鬼,我的酒吧不早就关门了,谁还敢来呀,你一定是听那些人胡说多了,心里有了疙瘩,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自己吓自己。真像你说的那样有个女人坐在那里,为什么我进来就不见了?”
伙计吞吞吐吐地说:“可是——”
方达明心里也没有底,那女人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他也没有办法面对,他点燃了一根香烟,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好了,不要可是了,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好好睡觉吧,我先回去了,都快天亮了。”
方达明离开了西岸酒吧,把伙计一个人留在了酒吧里,他不清楚在他离开后,伙计脸上有什么表情。他只知道,后来伙计不辞而别了,说不定就在他离开酒吧后,伙计马上就走了,也有可能伙计有看到和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才离开的,酒吧里的主管告诉方达明,酒吧的门一直开着,但是酒吧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少,方达明开的那瓶啤酒的空酒瓶还放在桌子上……
方达明把报纸放在了桌上,点燃了一根烟,朝一个女服务生打了个手势。那个女服务生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对他说:“老板,请问你需要什么?”
方达明说:“把你们的主管叫过来。”
女主管来到方达明面前,目光迷离:“方总,你找我有事?”
方达明说:“坐,有些事情和你说说。”
女主管坐在了他面前,方达明点燃一根烟。
方达明放低声音说:“今天凌晨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在打烊后召集员工开个会,稳定一下军心,告诉大家不要相信谣言。从今天晚上开始,打烊后就不要留人在酒吧里值班了,你注意把门窗锁好,把贵重的东西收好就可以了,我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还有,如果有造谣的员工,把他开了,再招些新的员工进来。那个不辞而别的伙计你找找看,找到了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给他,出来打工也不容易。晚上我有事情出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女主管说:“方总,你放心,我会按你交代的办!”
方达明吐出了一口烟雾:“对了,你告诉员工,以后酒吧里发生任何事情,先向你汇报,不要什么事情都直接找我!”
女主管点了点头。
方达明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过了不一会儿,方达明站起身,朝西岸酒吧的门外走去。他坐在车上,沉默着,良久,他十分想听听刘若英的歌,可他不敢打开了车内的音响,怕会响起了《卡萨布兰卡》的歌声。方达明启动了汽车,一踩油门,车冲了出去。他想起了市郊公路38公里拐弯处的那片柳树林子。今夜有月光,有月光的夜晚应该是迷人的,冷浸浸的月光会在这个深秋之夜给他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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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姨扶着杨子楠来到了卫生间,杨子楠坐在马桶上冷冷地对她说:“你出去!”
陈姨只好走出了卫生间,把门轻轻带上。杨子楠一定是在好转,她以前不会要求陈姨出去的,陈姨也会守着杨子楠,等杨子楠完事后扶她出去。如果杨子楠真的把一切都记忆起来了,她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被发现?陈姨心神不宁,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问题是陈姨的确做了亏心事。就在昨天晚上,她又一次偷偷地从杨子楠床头柜的抽屉里取走了500元钱,她想给儿子,她老是怕他回去找张北风要钱,陈姨很清楚,老伴张北风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趁杨子楠在卫生间的空当,陈姨走进了她睡觉的小房间,颤抖地从床上的枕头下取出了那枝塑料玫瑰花,她的脸色十分难看,眼睛里闪现出恶毒的色泽,此时,她真的希望杨子楠不要清醒过来,永远不要清醒过来。
陈姨为自己罪恶的念头吃惊,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一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现在我会这样心黑?我怎么能够害子楠呢?”
她企图把这支塑料玫瑰花塞回枕头底下,但是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不,不能让她清醒过来,她要是知道我偷了她的钱,一切都完了!如果我去坐牢,那么小龙和北风怎么办?”
巨大的现实问题摆在了陈姨的面前,她已经没有退路。
陈姨的脸变得阴森,她抹掉脸上的泪水,走出了小房间。
陈姨回到杨子楠的房间里,杨子楠还在卫生间里。陈姨把那枝塑料玫瑰花放在了杨子楠的床头柜上,杨子楠看到它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她会重新变得癫狂,而把记忆起来的东西重新埋入黑暗之中吗?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陈姨接到的是老伴张北风的电话,张北风在电话里艰难地说:“丽英,你……你能……能回家,让……让我见你最后一面吗?”
听到如此揪心的话,陈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死老头,你胡说什么呀?你究竟怎么啦?”
张北风的呼吸十分急促:“你……你……快……快回来,我……我想……想见你,见你最后……最后一面——”
陈姨的脑袋嗡嗡作响,大事不妙了哇!放下电话,她来不及帮助杨子楠走出卫生间,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杨子楠家,骑着自行车疯狂地往自己家里赶。陈姨也忘记给胡冰心电话,尽管自从确定杨子楠在那天夜里进入过人之后,胡冰心就交代过她,家里不能没有人,如果她有什么要紧事离开杨子楠家,一定要通知胡冰心,胡冰心会过来顶替她的。
陈姨回到家,发现张北风已奄奄一息,口里吐着白沫。
陈姨抱着张北风的头,哽咽地说:“死老头子,你不要吓我,你究竟怎么啦?死老头子?”
张北风睁着眼睛望着陈姨:“我……我不想活了,真……真的不想活了,我活……活着就是累赘,我还是……还是死了好……能……能够在我……我……死前见你……一……一面,我……我死也瞑目了……”
屋里的某个角落里突然响起了老鼠吱吱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