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了心结的李想一下子开朗了许多,第二天的一大早,他吃了早饭便高高兴兴往工地上走。
然而李想的好心情没一会儿就给弄没了:滑轮组的安装比他想象的麻烦得多,主要的原因是沟通的问题,来干苦力活的基本都是外省逃荒来的,这年月隔着两个村,口音可能就大不一样了,何况这些外省人?李想自己的当地话都是现炒现卖的,平日安排个活儿自然有钱奎——可钱奎能跟这些人说清楚也是因为都是简单的交代干什么活儿,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可这次不一样啊!李想对这种操作的精密度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可这些人压根不知道他说的长度宽度哪个位置打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连尺子都不会看,怎么说得清楚?
李想只得自己上阵,测量,定点,爬上爬下的侧角度,折腾了一上午,勉强只打了几个桩子,李想焦躁极了,这么简单的活儿都麻烦成这个样子,没有文化底子,就是做苦力也是做不好的!
下午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小岳哥跑来了,这小家伙背了个大包袱,一路跟着骑马的徐掌柜跑了过来。一见李想便笑嘻嘻的说“李家哥哥,我来投奔你了!”李想大喜,可老徐这会儿却舍不得了,絮絮叨叨的叮嘱小岳哥乖乖听李郎君的话,天气变化记得增减衣服,有空让人给他捎个信儿,要么怎么说小岳哥懂事呢,一般的孩子怕是三五句还成,说多了准不耐烦,可小岳哥却乖乖听着,时不时还递了帕子给徐掌柜擦眼泪擦汗,李想被雷的只想呲牙,这徐掌柜长得一副奸商样,偏对人最实在不过,他才认识小岳哥多少天,却真是把他当自己家小辈儿一样的疼。
徐掌柜絮叨够了,便又吃力的爬上他那头矮马往回走了。那马又矮又瘦,徐掌柜又高又胖,看得李想心惊胆战:真的不会把马的脊梁压塌么?
赵先生听闻小岳哥过来了,也跑到工地上看新鲜,围着小岳哥转了几圈,啧啧称奇“这么俊的小哥,真的有一身神力么?”小岳哥也不吭声,俯身把路旁尺半高的石头轻轻松松搬了起来,走了几步往远处石头里丢了过去。这石头起码一百多斤,力气大的汉子能抱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可绝对做不到这么轻松,更别说丢出去了。赵先生看得连声赞叹,又让人把小岳哥的行李搬回家去。
“小六哥正好与小乙哥住个邻居搭个伴儿!”赵先生笑吟吟的说道。李想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赵先生这个正太控果然又犯病了:村里的孩子谁都知道赵先生最好哄,果子玩具什么随便就能要来,他实在太喜欢孩子了。对于他这样子中年无子的男人,小岳哥这样的可爱少年哪里能不喜欢?昨天跟赵先生提了小岳哥的事儿,他就气的直拍大腿“我若有这么个儿子,疼都来不及呢!他父亲怎么就这么狠心……”当时便与李想说了,若小岳哥过来,就直接住到他家没问题的。
小岳哥的到来绝对不仅仅是增加了个壮劳力的问题,他是认字的!他把李想画的安装图看了一遍,又细细的问了几个地方的安装要点,二话不说,扛着一捆子绳子蹭蹭几下子就窜到那截断崖上了,很快找好了固定的东西,把绳子拴上,连着拉了几个人跟一堆工具材料上去,没一会儿就开始安装滑轮架子了。
小岳哥的力气极大,固定用的铆钉别人要锤上几十锤,他叮叮当当一二十下就搞定了。一摞儿滑轮别人要一只一只的抬,他一搂就是好几个,收工的时候一计算工作量,他小半天就拿了四十九文,让当初凭体力赚钱一天只能赚三十文的李想十分的纠结。
等第二天滑轮组装好了,小岳哥的表现就更让人崩溃了,矮崖上面一推车足有七八百斤的石头,他一手轻松的推了绞盘就给稳稳的托下来了。一群过来看热闹的人全傻眼了“这,小李郎君做的这个机关,也太神了吧?”
李想连连摇头“不是我的机关厉害!是小岳哥力气大!我粗略的算了下,这个滑轮组能省七成左右的力,所以虽然会比实际上轻,但是这些石头起码还是需要二三百斤的力量才能拉得动的……”
“二三百斤?二三百斤就能把那么一大车的石头托住?”钱奎十分惊讶,但又十分的纠结“可我怎么看小岳哥的样子,都不像用了二三百斤力气的样子。”
李想笑道“不然下一车,你们试试?”
小岳哥轻轻松松拽了一车石头下来,见李想冲他摆手,便高高兴兴走过来,李想问他沉么,他笑嘻嘻的道“正趁手!就是绞盘绞的太久了,那么一点点高的距离,我觉得我绞下来的绳子足有十丈长!”
李想笑道“用的力气少,自然就要多拉一截。就跟咱们上山,盘山路省力,但是走的要远些是一个理儿。”
小岳哥点头道“哥哥说的有理。”
钱奎带了几个民夫到那绞盘跟前,冲矮崖上的人摆手,用一圈儿的抓勾又绑了一车石头,他伸手推那绞盘,有点沉,倒也能推动,连推了两圈儿,绳子抽紧了,那绞盘便怎么也推不动了,钱奎使出吃奶的劲儿,那绞盘依然一动不动,不得已又喊了两个民夫过来,三人一起推,这次那石头车被稳稳的被提了起来,三个人摇了片刻,一车石头慢慢的落到了地上。钱奎松开绞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冲李想笑道“小乙哥果然厉害!这么一大车的石头,我们三个人就给弄下来了,统共花了没半柱香的功夫。”说罢又冲小岳哥笑道“小岳哥的力气真不是吹得!我们三个人推起来都不轻省,你一只手就转开了!”
李想的滑轮组加绞盘的设置很是把众人都惊了一把,连李娘子都忍不住跑到半山上来看了半日,村里头更是三三两两地总有人过来。就这么几个滑轮一个绞盘跟零碎的一堆架子拼起来,竟然就让两三个人能提的动千斤的东西,这太稀罕了!施工现场总有人看热闹,李想觉得这不是个事儿,万一砸到人问题可就大了!虽然他在绞盘上做了反向阻滑的设置,可这年月的东西谁能保证呢?绳子架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玄乎。于是让人拿了白灰在地上划了线,又派了专人看着人们不要靠近吊钩转动的那片区域。
小岳哥如今不干别的,专门负责转绞盘,一车石头六个钱儿,一天二十几车的石头,轻轻松松赚到百几十文。不过没人妒忌他,那绞盘一天转一天下来胳膊都转酸了——不仅要把石头绞下来,还得把车子绞回去,车子放下来还得用撬棍挪到一旁装车的平台上,到了半下午,上山的人手工,还得一车车把这些人也托下来。所以冷不丁听着似乎活儿不多,其实非常累,更何况小岳哥的活儿换了别人就的三个人做,合下来一个人也就那么点钱儿,并不比别的活儿多赚多少。
小岳哥是干得很高兴,别人觉得很累的活儿对他来说那是毛毛雨,更因惊喜的是他发现这工地居然包饭!只要每日给衙差交二十五个钱儿,他高高兴兴地交了钱,放开肚皮开吃,结果当天负责做饭的富户就不干了“我做十人的饭两日,顶我一年的役。可这位小哥一顿饭便吃了十个蒸饼,六碗粥。结果饭不够,我只得跑回家把我浑家给我一家子的晚饭都给端来了,才让大家伙儿勉强吃饱。小乙哥,这可不成,我再做一天,岂不比别人多出好两个月的役了?”李想听了哭笑不得,不过这种小事儿他还是做的主的,便把小岳哥算作三个人的分量,这样凡是给他做饭的人家,以后都只有八个人去吃。这才算把这个事儿揭过了。
钱奎早就领人把那条上山的路给平整了,工作不算复杂,不过是除除草罢了,这个工作花了三四天的时间。而修路的进度也出现了暂时的停顿。可这三四天一过,工程的速度蹭的一下子就蹿上去了:其实铺路本身耗费的工时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的人工都耗在了采石跟运输上头,上山下山是二十几里的羊肠小路,连个车子都不能推,一块块只能肩背人扛,这得多少人工啊?如今上山下山全是独轮车,山上运石头的人推了车子,到了矮崖的地方把车里石头全堆到个大滑车上面,就扭头再上去运石头。下面有专人负责重新装车,推车上山的人并不用等着装车,只需要把车留下,随手推走已经装好的一车石头就行——就算没学过效率学,这种最简单的流水作业分配对从现代而来的李想来说也是信手拈来的。
这么一来,如今三分之二的人都在修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采石运石头。而修路那边,杠杆,滑轮,绳子,甚至水——这些人们经常能见到的东西,在李想的手中就像变戏法似的有了各种神奇的功用,增加了一倍的人手,效率又提高了三四成。
李想算了算,这样一来,八月份竣工应该是没什么困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