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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酒意雅论

百里暮家的院落不大,然亭廊错落,布置精巧,看上去雅致无比。紫竹编就的院墙上绕满了牵牛,粉紫的花儿一朵一朵开得正好。院墙的另一侧搭着个花架,上面密密的爬着凌霄,绿叶间缀着零星的火红色花骨朵儿,仿若星眸半睐,活泼可爱无比。廊外檐下则依旧是一丛丛紫竹,翠叶离披,清幽雅逸。

此时,院中寂静无人。李清玄被百里暮拉着去山上,美其名曰活动筋骨。展眉一人无事可做,正懒懒的在半倚半坐在廊下,眯着眼睛,听那山风徐徐穿林而过。

正昏昏欲睡间,却见百里暮匆匆从外面跑进院中,一脸兴奋的朝着展眉招手:“丫头,丫头!”

“什么事?”展眉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心中却也猜到几分。

百里暮疾步走到展眉跟前,搓着手讪笑道:“你不是说喝什么样的酒便要什么样的酒具么?我今天找了好几种酒与好几种酒具,你快去教教我该怎么喝。”

果然,展眉不禁一笑。看百里暮的脸上满满的写着迫切,看架势,只要展眉再迟上片刻,他便要动手直接将展眉拎着去了。

“丫头……”百里暮忍不住又催促道。

“前辈相邀,展眉岂敢不从?”展眉起身笑道。

“随我来。”百里暮想是急切难耐,脚尖一点,身形如烟般往院外掠去。展眉也只得急忙跟上。

百里暮似乎存心考校展眉的轻功,几番提速,却见展眉依旧一脸轻松的跟在他身后。他索性将速度提到极致,行了一段,回头看了眼紧紧跟随在后的展眉,眸中划过一抹赞赏,笑道:“丫头,不错。”

展眉笑了笑,并未回答。她的轻功比之百里暮不相上下,然功力却是稍弱。在这般全速疾驰下,便不能提气开口说话了。

百里暮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禁笑道:“你这丫头,放眼整个武林,武功高过老夫者,也不过区区几人,且都与老夫差不多年纪。你才几岁?假以时日,只怕老夫也赢不了你。”

你才几岁呢!我今年十七了。展眉心中暗自腹诽,奈何开不了口,只得用眼神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奈何百里暮脑后并没有长眼睛,自然也看不到。

二人如风驰电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数里外的一处山谷中。谷中,一道宽约丈许的瀑布自高岩上跌落,如溅珠泄玉般。水汽迷蒙,阳光斜射其上,竟幻出一道七色虹桥,横跨瀑布之上,美丽之极。瀑布下有一碧潭,潭边有一块大青石,石面平滑如镜。山壁上有一古樟探身而出,茂密的枝叶在青石上洒下片片荫凉。

青石上,李清玄正坐于其上,意态清雅。见二人匆匆而来,不由笑着打趣道:“前辈可是担心晚辈独自将酒喝光了么?”

百里暮哼了一声,道:“全喝光,你也不怕撑着。”

说着,二人飘身上了青石。展眉这才发现李清玄身前居然摆着许多酒具,论质地,有金、石、玉、瓷、犀角、古木等,论样式,有樽、杯、盏、觞、觚等。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在青石的一侧,还摆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酒坛酒瓮。就连飘过来的水汽中,似乎也带着淡淡的酒香。

“丫头,你看我准备的这些可够?”百里暮眼巴巴的看着展眉,急切道。

展眉一笑,大咧咧的往青石上一坐,随手拎过一坛酒,拍开封泥。用手扇了扇坛口,抽了抽鼻子,道:“这是塞外的夕颜醉。色做浅碧,第一口辣,第二口洌,第三口醇。前朝武帝曾品评其如塞外美人,刚烈中暗蕴温柔,令人销魂。”

“不错,你快说说,当用何种酒具?”百里暮急道。

“美人如花,夕颜似醉,当用雪玉瓷盏饮之。”展眉挑出一只荷花型的雪瓷杯,将酒倾于其中。雪白的瓷杯中,盈盈一汪碧色酒液,看上去清丽之极。展眉将酒递给李清玄,笑道:“玉瓷温润婉约,中和了那份狂放之意,更增几分内敛含蓄。当公子饮之。”

李清玄不禁莞尔一笑,接过玉盏,浅浅饮了一口。他身着一袭青色衣袍,举止清雅,气度雍容,倒也颇有贵公子的风仪。

百里暮眼巴巴的看着展眉,不满道:“你这丫头好偏心,这美人酒老夫我也喜欢,偏你就给了这只狐狸。”

展眉笑着取过另一坛酒,倒进一只古木杯中,道:“这月露酒,是采集百草,以月下夜露酿制而成,以古木杯饮之,更增其清逸空灵,唯有前辈这般不俗的人才配饮用。”

“你这丫头倒是嘴甜。”百里暮笑嘻嘻的接过,一口饮了,细细品咂回味,不由拍掌笑道,“妙,果真妙不可言。”

说着,又拎过一坛酒,拍碎封泥,瞧着展眉笑道:“丫头,你再看看这酒。”

展眉接过酒坛,不由眼神一亮,道:“这是梨树下埋了二十年的梨花白。”

“丫头鼻子灵光,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又应当用什么杯子呢?”

“有诗曰:青旗沽酒趁梨花。饮这梨花白,自然是要用翡翠杯,玉杯青翠,方能衬出梨花白的精气神来。”她拣出三只翠莹莹的碧玉盏,满满倒了,笑道,“莫许杯深琥珀浓,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就看着你们喝,我也眼馋了。”

三人一笑,同时举杯饮尽。

“霍姑娘这般妙论,李某倒是从未听过,当真有趣之极。”李清玄又饮了口梨花白,闲闲道。

展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百草酿,饮尽,笑道:“我哪里知道这般法子,不过是成日里听一个老头子聒噪得多了,自然也就记得些。”她吐了吐舌头,眼中泛出一抹笑,“就连那些个诗句,也是听他时常念叨的。还有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之类。其实啊,谁耐烦去记那些绕口的诗句呢?”

展眉说着,仰头又饮了一大杯,眸中却不由自主的望向紫竹枝叶后的碧空。心中暗自喟叹,真的好怀念那段山中的时光啊。那个老头儿,当日只觉得他啰嗦,如今想起来,却是可爱之极呢。

说话间,百里暮又偷偷的饮了两杯夕颜醉。见展眉又换一种酒倒了,顿时不满道:“丫头别光顾着自己喝呀,还有许多酒哪。”

展眉抿嘴一笑,顺手拿起一个坛子扔了过去:“这碧糯米酒,味美而薄,却是要用坛子喝,方能显出豪气来的。”

百里暮接过,咕嘟咕嘟饮了好几口,却顿时苦了脸:“你这促狭的丫头,这分明是白蛮国的烧刀子,哪里是什么碧糯米酒。好,好烈……”一语未竟,居然扑通倒在岩石上,醉了过去。

展眉与李清玄不由得齐齐一怔,面面相觑半响,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头儿平日里那般嗜酒,酒量却是有限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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