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赫拉号的路上,严幼微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昨天她跟柯建中父亲的谈话,孙晋扬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这几天对自己过分殷勤,到底是曾子牧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真的听到了,事情会不会变得很复杂?
但孙晋扬看上去像是全然不知情,一路上只顾跟她解释曾子牧让他来接她这桩事情。严幼微听了几句有点嫌烦,打断他道:“行了,你别为你表哥粉饰太平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另外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用夹在中间做和事佬,省点力气吧。”
“幼微,你跟我哥真的没希望了?”
“嗯。”
孙晋扬眨了眨眼睛,语出惊人:“那我追你好不好?”
严幼微立马被口水呛到,捂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孙晋扬伸手给她拍背,笑道:“怎么,至于吓成这样?”
他那一只手刚抚上严幼微的背,对方立马往旁边挪了一大屁股,和他保持距离:“你?小屁孩还没断奶吧。”
孙晋扬比她跟曾子牧都小了好几岁,听说去年才从国外留学回来接管致美的一部分生意。看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严幼微哭笑不得:“行了,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情。”
孙晋扬既不生气也不纠缠,两人就这么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坐车到了码头。严幼微来得比较晚,码头上除了工作人员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腿脚不方便,孙晋扬让司机直接把车开上船,又贴心地让人送来轮椅推她去定好的房间。当他们两人在房门前道别的时候,严幼微抬头看着孙晋扬,突然觉得这个当年自己眼中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一个挺伟岸的大男人了。
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孙晋扬冲她挥挥手就转身离开了。严幼微正打算让人推她进房,就见隔壁房的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江承宗!
对方也立马看到了她,走过来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也不打招呼直接就问:“腿折了?”
“伤了一点骨头,医生说问题不大。”
江承宗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那你小心”就自顾自走了。严幼微也没空理他,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酒店式的小套间。进门是一个面积不大却很精致的小客厅,里面铺着厚厚的驼色羊毛地毯,配着深酒红色的两人小沙发。
右手边推门进去就是房间,还带一个私人卫生间,浴房浴缸一应俱全。在房间靠左手的墙上开了大大的两扇落地玻璃窗,工作人员特意推她到玻璃前,让她看看这间套房自带的一个小阳台。
这阳台并不朝海,但景色一点儿也不差。放眼望去底下竟是一大片绿地,看得严幼微目瞪口呆。工作人员还在她耳边介绍:“这是船上特别为贵宾准备的小型骑马场。等您的脚好了,也可以下场试一试。”
直到这一刻严幼微才稍微有点意识到赫拉号到底是艘什么样的船。曾子牧这个男人,在这方面真是太有商业头脑了,简直太会戳那些有钱人的软肋了。他建这艘船要传递的其实就是一个讯息。那就是只要你在陆地上能找到了东西,在这里全都能实现。
这艘船,其实就是一个会移动的海上小岛。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严幼微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去。吃饭的时候她只要在房间里的电脑上点餐,很快就会有人送过来。全程贴心服务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她因为腿脚不方便不想到处走动,剩下的时间就一直留在房间里上网。
她所住的这一层全是拿来招待媒体人员的。首航第一天,应邀上船的三家媒体派出的工作人员全都跑新闻去了,整个楼道都显得非常安静。严幼微本也是记者,却因为腿伤被排除在外。不过她并不觉得可惜。事实上她心里也清楚,即使她腿没问题,除了那个专访外其实采访估计也轮不到她。
人家是一个集体的,都是老熟人,她一个不熟悉的贸然插进去也不好。更何况那个江承宗听说出了名的专制,这次的采访任务交给了他,所有人就都得听他的。严幼微跟他又不熟,不熟悉他的脾气很容易得罪人。与其干了半天挨顿骂,不如坐在屋里喝咖啡来得惬意。
只是她心里也一直藏着件事情安定不下来。曾子牧的专访上头催得很厉害,必须要在首航结束前完成,以借着这股子东风打宣传。严幼微得到的消息是这次首航为期一周,也就是说她最好在这一两天内就见到曾子牧。
可摆在她面前的现实是,她根本连曾子牧的影子都见不到。
作为赫拉号的拥有者,他理所当然成了这艘船上最忙的人。即使严幼微现在还是他的夫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有机会跟他一起坐下来喝杯茶。更何况她只是“前夫人”了。
她本想打电话给孙晋扬说说,看能不能挑个曾子牧有空的时间在电话里说上几句。可一想到早上孙晋扬的话,她又退却了。
那话听着像是玩笑话,可万一人家是认真的呢?
不管怎么样,前夫的表弟,有着这样尴尬身份的男人,她还是保持距离的为好。
结果她不去找人家,日理万机的曾董事长自然也不会来找她。第一天算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晚上她在房里看电视里直播的各种赫拉号的新闻时,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滋味。
任婷婷破天荒的没打电话来催她,这让她心略微安稳了一些。
可第二天起床没多久,逃不过的电话还是来了。她把目前的情况一说,任婷婷也颇为无奈:“这事儿也不是我想逼你,你的难处我知道。只是上头逼得紧,我也真的没办法。你人既然在船上,就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吧,总不能闹了半天空手而归啊。”
这也是严幼微最担心的问题。这个采访对曾子牧来说就是个累赘,可对她来说却是一项不得不完成的工作。职场打拼,说轻松也不轻松。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悲哀啊。
她知道待在房间里是肯定不会想出办法来的,于是只能让人推着轮椅带她四处走走。主办方知道她腿脚不便,特意给她配了个女工作人员成天“侍候”她。
于是那天一整天,很多人都看到了一个略奇怪的场景。一个穿着并不特别光鲜的年轻女人,坐在轮椅上由工作人员在整艘船里到处游览。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但每个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上得了这艘船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像严幼微这么低调又神秘的女人真是不多见。一方面看着不像有钱人,另一方面负责给她推轮椅的却是赫拉号客房部的副经理。简直让人的好奇心瞬间爆棚。
于是一整天忙着连轴转的曾子牧,不可避免地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当天晚上跟一家超商连锁财集团的老总吃饭时,他抽空问孙晋扬:“你把幼微安排在了哪儿?”
“跟他们公司的一起啊。哥,你别担心,我安排得挺好的,我还特别拨了人去照顾她。”
“于是你派的人就满世界地推着轮椅带她到处逛?”
这个事情孙晋扬也听说了一些,当时就只当八卦听了,现在依旧不以为然:“人家腿不方便,不坐轮椅怎么办?好容易上船来一趟,总不能整天关屋子里吧。再说了,你费尽心机把她‘骗’上船,也得让人看看你的光辉成就吧。”
曾子牧瞪他一眼,不曾说话。
孙晋扬大了大胆子问道:“哥,那个抢包的,不会是你派的吧?”
曾子牧脸色愈加难看了:“我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你看好手底下这些人,让他们认真做事少嚼舌根,船上客人的事情不许议论,再让我听到,直接走人。”
孙晋扬吐了吐舌头没再油嘴滑舌,老实点头答应下来。
那天晚饭曾子牧用得不多,酒还没喝尽兴他就以头痛为由提前散场。回到属于他个人的顶层豪华包间时,他略显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然后他走到柜子前,走开其中一个抽屉静静看着里面躺着的东西。那抽屉里只有一支录音笔,就是当初严幼微采访他时用的那一支。
抢包贼不是他派出去的,是严幼微所属集团的竞争对手派去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给他们制造麻烦搞黄这次的专访。
但现在这支录音笔躺在了他的抽屉里,并且他完全没有还给严幼微的打算。
他拿着杯红酒走到房间外的露台上,倚着栏杆吹海风。夜晚的大海看上去特别深邃,就像人的内心一样,深沉而不见底。海水的咸腥味让他浑沌的脑子立马清明起来。他一抬手把酒连同酒杯一道扔进了无边的大海里,转身回了房间。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严幼微房间里的固定电话。
严幼微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听到电话就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出去接。就听曾子牧略显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道:“这会儿,要不要到我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