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与秦想之间发生了许多不快,但是沈不换走出“有间客栈”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回头注视着屋顶之上的战局,刚好看到河伯的月下一剑,而后是红袍李掖庭的红绳化赤龙。
最后,则是漫天兵刃飞舞的“逆北斗之阵”。此阵乃是合山鬼河伯两人的大宗师之力,创出了一道一千二百甲大阵!
“有间客栈”,竟然被“九歌”变成了一处绝地。
沈不换没有理会脚下的大好头颅,而是拄剑而立,目光看着前方被刀剑风暴笼罩于其中的客栈,脑中有繁杂思绪纷纷闪过。
李掖庭能否护住秦想?
若是秦想死了,这江湖会不会变得更乱?
江山与江湖之间,究竟有没有交集?
想了许久,沈不换眼看着无数“暗柜”中人冲进绝处之中,纷纷舍身救护秦想,不知死了多少。
最后,他咧嘴笑了一下,心想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不想。
下一刻,沈不换复又抽出“惊鸿”,强忍着剧痛运起内力,嘴角流下斑斑鲜血,如鸿雁般飞入了漩涡之中!
而在屋顶之上,整片刀剑风暴的核心之处,李掖庭以红绳护住周身,一时倒也毫发无损。只不过,河伯配上死而复生的七名二品武夫,却让李掖庭难以挪动脚步。
红袍动弹不得,便说明此时此刻秦想身边危机重重。
“不知死活!”李掖庭忽的怒喝一声,全身红袍突然尽皆鼓起,从远处看如同一颗圆球。
但是河伯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没有半分的掉以轻心,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李掖庭才是全力施展武道修为,那一根根红绳已经不再是细小红蛇,而是束成了一条粗壮赤龙!
赤龙无声的咆哮着,用红绳织成的鳞片将激射而来的刀剑尽皆束缚住,挂在身上,看上去竟是如同一条用刀剑构成身躯的恐怖妖物!
“杀!”李掖庭甫一挥手,口中再喝。赤龙便旋转着身躯盘旋在客栈屋顶之上,只消片刻便将那七名死而复生的刺客再次绞杀。
而河伯则是孤身一人冲入了“龙口”之中!
一道凄厉无比的剑气闪过,忽的将龙头斩做两段。李掖庭脸色微变,指尖微动,便复又织出一颗崭新龙头。
然而河伯却仿佛悍不畏死一般的死士,只管伸手从风暴之中招来兵器,只要龙头稍一凝聚,便将其再次斩去!
“李掖庭,吃我一剑!”灰衣河伯面上笼罩着一层死气,忽然挥手招来钉在屋顶檐兽身上的佩剑,以自身做阵眼。
漫天刀剑纷纷攀附在河伯身侧,让他遍体鳞伤,但却也以河伯为核心凝聚出了一条恐怖巨龙!
河伯持剑自半空之中俯冲而下,与李掖庭的赤龙碰撞于一处,发出一声轰天巨响!
与此同时,屋顶之下,秦想依旧负手而立,面不改色。
而在她的周围,有十数位“暗柜”死士环抱成圆,将秦想护在中央,可是自己身上早已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更插着几柄锋锐刀剑。
秦想眼神深邃,她幽幽叹道:“沈不换,孤有没有看错你呢?”
念头刚刚闪过,房顶之上骤变突生!
河伯与李掖庭相持不下片刻后,这名在“九歌”之中排行第八的前朝余孽竟然扔出了手中佩剑,独自用血肉之躯擒住赤龙,同时双臂不停卷起红绳,转眼间竟是作茧自缚,将李掖庭的红绳通通缠绕在自己身上!
李掖庭眼看河伯用性命破去自己的赤龙绝技,脸色大变。
因为,作为阵眼的河伯佩剑,正缓缓落入屋顶窟窿之中。
而在下面,便是秦想所在之处。
佩剑乃是阵法核心,那么接下来秦想将要面对的便是那条由刀剑凝成的夺命巨龙!
红袍李掖庭想要松开红绳回身救人,不料河伯却是不肯松开,反而如同一颗红茧借力冲向李掖庭,越来越近。
李掖庭怒目圆睁,突然全力向着那颗红茧击出了一掌,全身膨胀鼓起的红袍也瞬间随之干瘪下去。
这一掌,乃是红袍李掖庭的全力一击。红茧随之轰然炸裂,露出其中血肉模糊的河伯,依稀还能看到他的脸上神色,似是得意。
李掖庭不再理会河伯,迅速转身冲入屋中救人,伸手想要抓住那条“巨龙”,但却还是慢了一步。
刀剑巨龙率先冲入屋中,从空中呼啸落下,瞬间便将那十数名“暗柜”护卫碾成了肉沫。
秦想抬起头,面不改色。
生死存亡之际,一把剑带着一个人突然穿透墙壁而来,那人将秦想牢牢护在怀中。他眼前的事物开始放慢,他抱着怀中人小心翼翼的闪躲着一把把杀人利器,虽然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许多伤。
但是无论如何,沈不换还是用惊鸿一般的速度,救了秦想一命。
就在他怀抱秦想借助“惊鸿”之力再度飞出客栈之时,突然有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头出现在方才秦想站着的地方。只见他雪白眉须随着“巨龙”转动而飘舞,老人却不慌不忙,只是探出两根手指,然后轻轻捏住其中作为阵眼的河伯佩剑。
老人看了看佩剑,貌似不太满意,双手稍微用力一揉,一把锋锐无双的利剑竟然化成了一块巴掌大的铁石。
漫天刀剑,随之变做无主之物,纷纷掉落在地。
慢了半分的李掖庭随后翩然落地,向着老者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
老人完全没有理会李掖庭,只是自顾自的吧嗒着嘴,叹道:“方才的那把剑是‘惊鸿’吧?啧啧,真是好剑,若是能让我重新打造一番不知会变成何等模样。用剑的小子也不简单,竟然比我出手还快,平白救了个大美人。”
李掖庭微微有些恼怒道:“先生虽然贵为剑冢之主,但也休要对陛下无礼。”
号称剑冢主人的老头子丝毫不把李掖庭的话语放在心上,依然说道:“一个黄毛丫头而已,老夫若不是当年与始皇打赌输了三次,欠秦家三个承诺,才不会把你们这些小辈放在眼里。在我看来,她还远远算不上是整座江山的主人。至少在她真正懂得庙堂和江湖如何兼顾之前,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皇帝。”
李掖庭闻言面色铁青,却无话可说。
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人名为剑邪,乃是上一辈的绝世高手,与秦帝始皇,三教圣人生于同一年代,一身修为早已超脱世俗,入了“天上境”。
传闻剑邪曾与那山海武评中的第一人过了三招,而后落败。也与第二的王神来酣畅淋漓的大战过一场,可惜败在一招剑有千千结之下。
从那之后,剑邪退隐江湖,将声名拱手让给年轻人,从此不入山海武评。
若是说一指断浪的辛计然能排在山海武评前十,那么这个昔日的剑冢主人怕是能够跻身前五。
能有这等高手做护卫,难怪秦想一直底气十足。
只不过此时此刻,秦想却是完全没了底气。
她静静站在客栈外的空地之上,看着瘫倒在地的沈不换,神色微动。
“真是憨傻至极。”秦想一双眸子紧张的看着沈不换,“我说要你来当工具,你就甘心来做吗?”
这时,红袍李掖庭和邋里邋遢的剑邪来到了秦想身后。
秦想也不回头,问道:“剑邪,此人是否有救?”
剑邪嘿嘿一笑,说道:“自然是能救的,只不过老夫很是喜欢他那把‘惊鸿’,救人当然也要收些报酬。”
秦想摇头道:“那把剑,你不得动!”
“赔本的买卖,傻子才做。”剑邪如孩童般负起扭过头去。
秦想依然摇头,心中想道,爱做赔本买卖的人如今就躺在脚下。
他是傻子,但却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
秦想思虑片刻,突然说道:“四年前,你于南疆救孤一命,算是还了一诺。今日你来此处救孤,便算还了第二诺。而第三诺,孤不要你再等上数年,只要你现在救了这个男人。”
剑邪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确定?最后一诺若是用尽,从此以后老夫便与你秦家再无瓜葛,或许甚至会出手杀你。”
秦想点头道:“救人吧。”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剑邪收回了抵在沈不换后心处的老手,说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便能心生道鼎,不简单啊。”
秦想没有搭话,只是仔细打量着沈不换由白转红的脸色,确定他伤势无恙之后,便转身带着红袍李掖庭离开了此处。
临走时,她对剑邪说道:“他一直想要找个师傅,你可以考虑一下。”
剑邪闻言大怒,冲着秦想的背影喊道:“小丫头,老夫凭什么听你的话!”
话虽如此,剑邪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考虑了许久,喃喃自语道:“天赋异凛,又生了一副好剑骨,倒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徒弟。”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看到了沈不换左手手腕上系着的“墨天禄”,脸色剧变,叹道:“只可惜,早就被人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