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七星三国 第七十六章 耒阳问罪
庞统是个胖子，李翔也是个胖子，不同的是，庞统给人慵懒却不乏睿智的感觉，而李翔却显得圆滑世故；庞统只是个不得志的隐士，李翔却从过军、当着官，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年，更是耒阳县令的上司。
在李翔的陪伴下，刘备一行来到耒阳，路上李大人已经再三报告了自己收到的各种投诉，刘备越听越怒，恨不得见到袁士先给对方十个耳光再说！
临近城门，远远望见有个便衣打扮的胖子率领一班衙役，等待已久，见刘备骑着的卢一马当先，赶紧上前相迎。刘备跳下马，立即左右开弓，连打十耳光，把那胖子都打懵了。李翔赶紧跟过来劝：“主公，他怎么惹您了，要如此动怒？”
刘备余怒未消，又打了两个耳光才说：“李翔，就以你刚才说的那些罪状，打几个耳光还轻吗？”
“不轻，不轻！”李翔依然不解，“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刘备听着不对，张飞跟着吼起来：“怎么跟他没关系，这么多坏事不都是他做的吗？”
“可是，可是……”李翔小心翼翼直言相告，“可是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他是被袁士私自罢黜的县丞穆智啊！”
刘备和张飞大吃一惊，刘玄德赶紧道歉，那穆智捂着脸还笑嘻嘻地说：“哎哟……那个主公，没事，我没事……哎哟……挨您这几下……哎哟……我如同醍醐灌顶、倍感荣幸……哎哟哟……”
诸葛亮与天鹰子早就觉得这人不对，相视而笑，如同看了一场好戏。好不容易，刘备稍觉宽怀，这才问：“袁士呢？他不知道我来吗？怎么不来迎接我？”
穆智这才说：“禀报主公……哎哟……，李大人的通知到了县里，可是那袁县令……不是，哎哟……袁士那厮，竟然不知到哪里游山玩水去了，根本……哎哟……找不到。县中无人主持大局，众兄弟……哎哟……才把我推举出来，迎接主公……哎哟……”
刘备本来还想打听穆智为什么会被无理罢黜，但是看这位前县丞被自己打得“哎哟”不断，他宅心仁厚，也就不忍心再让对方多开口，只得好言安慰，缓缓进城。
前往县衙的路上，只见街道上百姓胆战心惊、不敢随意上街，沿途店铺大都关闭，停止营业。刘备面色愈加铁青，从来就没见过哪个县令能将县丞管理到百业俱废、民心惊畏的地步，此人不杀，朝廷纲纪何在？
刘备等人进入衙门内，发现衙役远远比其他同类县衙要少，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袁士来了没三天，就解雇了至少一半衙役，根据李翔和穆智说，这是袁士克扣上面拨发下来的经费，一方面中饱私囊，一方面给听命于己的衙役私自增加薪水，以笼络人心。不仅如此，袁县令还特意拨出了一笔钱，收买城中无知幼童，让他们四下打探对县令有非议者，告密有奖，必严惩不贷。
刘备一拍桌案：“快，去给我把袁士抓来！”
众衙役似乎有话要说，但见主公如此动怒，赶紧纷纷出衙。袁士还没抓来，张飞的部下倪戈已经把老夫扶来，据说是倪太公听说刘备亲自来主持公道，不顾身体虚弱，强行起身来拜见，走路颤颤悠悠，与当年刘备见过的健壮善人简直判若两人。张翼德的另一员副将黎昂也从大牢中救出了自己的儿子，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显然臀伤未愈，精神上也受到不小惊吓，见到刘备犹自战战兢兢，甚至喃喃自语，语无章法，貌似是已经被吓神经了。
根据倪太公所言，这袁士一到耒阳，就私自对城内商家加重赋税，即便是缴纳过的税也要求重交，倪太公为本地商业领袖，自然首当其冲。为此，老太公多次前去说理，更说清自己屡次捐款支援荆州大军的壮举，以及儿子在军中服役之事。谁知袁士根本不理，还将老太公轰出县衙，并亲自带人查封了倪家名下所有店铺，这才让老人大病缠身。
至于黎凡，则是因为坐骑受惊，误伤行人，按汉律当赔偿受害人医药费，事态严重者再坐牢三个月以儆效尤。但袁士不但当庭杖责，还要申报判黎凡死刑，如此反常只是因为黎凡曾在闹市中讥笑袁士貌丑。
似乎为了印证两家诉状，又有不少乡绅商贾来拜谒刘备，将袁士罪行叙述得更加详细。如绅士张某长子从外乡归来，不慎染病身亡，张某悲痛白发人送黑发人，选择风水宝地隆重下葬。在葬礼举行当日，袁士居然带领亲信前来制止，并当即将死者焚毁，还扣押所有参与葬礼的亲友，找茬盘问，直至第二天天明才放走。事后张某才得知，这块宝地袁士来耒阳第一天就已经垂涎，只是因囊中羞涩不及预先买下，但也不肯让别人先行占用。
还有城东有贫民成运，自刘表时代起，便根据荆州规定，因家贫长期领取赈贫饷，住在济贫房中，县中无人不知。袁士一来，就轰走了成运，并禁止此人再领饷金。据说他是看中那所小房的位置，想为自己盖座府邸，所以才如此胡为。
刘备与张飞听得咬牙切齿，立即将袁士大卸八块的心都有，就在刘玄德拍案痛骂、张翼德怒吼斥责之时，众衙役抬着睡眼朦胧的袁士回来了。诸葛亮与天鹰子一看，就这略肥体态、就这稍丑相貌，天底下除了庞统，哪里还找出第二个来？
张飞正要上前将其拽起，却被天鹰子拉住。刘备强忍怒气呵斥道：“袁士，我在这里，你还要如此失礼吗？对了，众衙役，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一个衙役壮胆禀报：“是在城东济贫房区，就是成运住过的房子里！”
刘备一听好嘛，这就迫不及待住进去了，这还了得？怒斥一声：“袁士，看来你贪图贫民住居，轰赶无辜是真的了？！”
袁士，也就是“凤雏先生”庞统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起身四下一扫，那些乡绅商贾，包括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张某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纷纷向后躲闪。刘备见此景，心说这狗官太可恶了，居然把百姓迫害到如此惊恐的地步，看来今天我不能不杀鸡儆猴、杀一儆百了！
庞统目光终于停在刘备身上，他打量半天，才问：“我如果没猜错，您就是自封荆州牧的刘备刘玄德大人吧！那位瞪得眼珠都快掉出来的就是张飞张翼德将军吧？”
不等刘备和张飞答话，诸葛亮摇扇前行一步：“那先生看我是谁？”
庞统正眼都不看好友，只是说了句：“诸葛孔明，还有天鹰子，今天之事，你们两个不要多嘴，我自有话说！”
这句话一出口，除了庞统、诸葛亮、天鹰子，其他人无不惊讶，倪、黎两家人本来仗着刘备在跟前，还有几分底气，如今却像那帮乡绅商贾一样，也忍不住向后退去。荆州谁不知道，诸葛亮与天鹰子的能耐与地位，如果说他们两个人是袁士后台，那就连刘备都要礼让三分，别人谁又敢惹？
马良试探着问：“先生，莫非你认识军师与天鹰子将军？”
庞统嘿嘿一乐：“马季常先生，我认识谁，不认识谁并不重要。我知道主公与三将军是来这里主持公道的！好，今天谁也别谈自己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后台，就拿道理说话。主公，你觉得呢？”
刘备听了这话，心里那个别扭，琢磨着明明是我们占着理来的，怎么听他这么一说，好像道理都在他那里呢？他虽有疑惑，表面却无动于色，随口应答：“没错，今天只讲道理，不讲任何关系后台。那么袁士，我想问什么，你心里都有数，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不急，不急，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我的‘债主’还差一个呐！”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嚷：“衙役大哥，你们还抓我干什么？房子和钱我都退了，我真的都退了！”
随后，一个相貌富态、衣装华丽的男子便被两个衙役带了上来，这人看见倪太公就喊：“舅舅，这县令又找我麻烦了，舅舅，帮我，帮我啊！”
倪太公脸色霎时变成土黄，刘备则不解质询：“这人……是老太公的外甥吗？袁士，你为什要抓他来？”
化名袁士的庞统微微一笑，介绍说：“主公，此人就是成运！”
“啊？他就是成运，这……这是贫民吗？”张飞的大嗓门又响起，“他舅舅可是本县首富，他怎么会住在济贫房里？”
“对呀，我开始也不解！”庞统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他不仅是倪太公的外甥，而且经营着倪家名下的两家肉铺、一家绸缎店，在城中有两处豪宅，却还不肯放开这所济贫房。成运，你面前的是我主刘玄德，那边就是明察秋毫的诸葛亮，还有这位，是嫉恶如仇、最讨厌别人说瞎话的张翼德三将军，你给他们解释一下吧！”
那成运听说来的都是荆州大人物，吓得赶紧说：“其实我都招过了，小的不该贪心，想长期领一份赈贫饷贴补家用，所以才鬼迷心窍，占着那济贫房不放。是县令大人看不过眼，才强行收回房子、停发饷金，小人知错，绝无怨言！”
“好了，既然你无怨言，以后就别在外面胡说八道，说我要盖豪宅什么的了！”
成运急忙磕头如捣蒜，连声答应，随即被衙役推了出去。刘备与张飞对望一眼，心中明白，这件事别有内情，那么其他诉状更是不可能像表面那么简单。刘备忙问：“这件事就罢了，那你为什么要扰乱别人葬礼，焚烧死者？”
庞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张绅士面前问：“哼，当着我家主公的面，你说说令郎得什么病死的？”
张绅士结结巴巴回答：“瘟……瘟疫……”
刘备立刻恍然大悟，死者是在外乡得了瘟疫暴毙，在当时医疗条件下，如果要防止病情传播，就只有将死者焚烧，还要强制接触死者的人以药水洗浴，并严格检查。怪不得，这县令会带着衙役破坏别人葬礼，焚烧死者，扣留参加葬礼所有人员。
张飞听天鹰子耳语解释，也立然明了，敌意去了几分，但忍不住又吼问：“那你为什么要私增赋税……”
庞统一摆手：“这件事一会儿跟你部将老爹那案子一起解释，还是先说说我为什么要解雇县丞及一半衙役吧！我到了县衙之后，发现衙内县丞以下都是有背景有关系的人物，有人是绅士之子，有人是上官亲戚，就拿这些比我还胖的穆智县丞来说，他就是李翔大人的小舅子！对不对啊？大人？”
见庞统笑眯眯地冲自己一拱手，李翔慌得直往后退，张了几下嘴，却无言以对。那庞统也无意等他应答，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这帮人虽然都有背景关系，但也绝非尽是纨绔子弟，也不乏励精图治期、认真苦干者。可惜，以穆智为首的一批人，天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人浮于事、蹉跎岁月，按时出勤拿薪水，但工作中做的最多的却是睡觉下棋。他们如此作为已经长达数年之久，我的前任都是些老好人，怕得罪各方，听之任之，也正因为过去县令的放纵，他们愈加过分，见到福利就冲，见到事情就躲，还挤兑认真负责者，迫使新来者都效仿他们。如果这些人不立即除去，县内公事必然全面停顿，谁为百姓谋利？谁为民众图福？所以我留下尽忠职守者、驱逐这帮混日子的败类，我何错之有？”
张飞听着兴起，连连鼓掌高喊：“对，这样的败类就该轰走，轰得好！他们如果是在我老张手下，我才不会轻饶他们，绝对把他们的脑袋瓜一个个拧下来！”
这话一说，让穆智与黄翔差点儿吓得昏过去，彼此扶持才勉强保持立姿。庞统则感激拱手：“多谢三将军支持，现在该了解与您两位部下相关的公案了！”
庞统漫步到黎凡面前，笑容可掬地问了一句：“黎凡，是你来说呢？还是我来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