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尽自婆娑
我在水中哆嗦了一下,却是气恼相加,又向前窜了一点,只听得碧瑶幽幽叹道:“三哥,离光中意陆上的一只鸾鸟,这在东海几乎无鱼不晓。”
岳珂迟疑了一下,道:“今日三叔府上来了只名叫青儿的鸾鸟。”见碧瑶猛然坐直了身子,他疑惑道:“为何我瞧着这只鸾鸟好生面熟,无端觉得与我好生亲近。”
碧瑶煞白了脸,摇头否定:“三哥,你定然是近日在天界又瞧见了什么中意的仙子,才瞧着……才瞧着这只鸾鸟有点熟悉。”
我心中嘡的一声,又跌回了原地,倍感失望。原来他不但丧失了记忆,索性连我的存在也完全抹了去,却是比过去更糟糕。过去至少还认识我。
但是碧瑶拼了命的抹煞我的存在,此事却别有蹊跷。不查清楚,就算我与岳珂从此相逢陌路,却也令我心结难开,郁郁难欢。
岳珂皱眉思索好久,方缓缓道:“小妹,我总觉得……总觉得那只鸾鸟与我有些牵连。”
碧瑶定定瞧了他一回,似万般无奈:“好吧。三哥,既然你非要知道真相,我便告诉你。我从前只告诉你离光心中中意之人, 便是这只鸾鸟。只是这只青鸾与离光彼此相悦,偏偏三哥也与这只鸾与暗生情愫,只落得个黯然销魂的下场。”
岳珂犹豫半晌,方点点头:“我明白了,不消小妹再担心。”
碧瑶却似极不放心,连声叮嘱:“三哥你有所不知。如今这鸾鸟成了修罗族的公主,与天界老死不相往来,也许战事一触即发。鲛族又侵占了人界,离光哥哥……我虽担心他,但也知他与这只鸾鸟才相匹配。所以哥哥再遇见了这只鸾鸟,一定要离她远着些,万不可多说。”
我鼓起金鱼眼,死命瞪了她两眼。这死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惧怕鲛族之祸,怕连累自己就罢了,偏还要编造一段谎言来哄骗岳珂。
我与他自天庭分别就担忧他出岔子,不但救不出亲娘,反倒丧命。 如今听闻侧妃娘娘是救了出来,这倒好了,老毛病不但犯了,还更严重了。也不知当中曲折如何。
岳珂与碧瑶道了别,出了花园而去。我在此处无趣,又想试探一番岳珂是否真信了碧瑶之语,便一路尾随,瞧着他过了迷迭小径,出了垂花门,穿过游廊,向着一处院落而去,忙现出真身来,哎哟一声,向着路边跌过去。
眼前伸过一双臂膀来,将我一把捞进了怀中,却又猛然推了开来,那人的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呆愣愣瞧了自己的手掌一眼,面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我许久不见岳珂,他却将我全然忘记,这本该是一桩悲愤辛酸,令我自伤自怜的事情,可偏偏此刻他俊面泛红,手足无措的模样瞧来颇有几分意趣,竟令我朗笑出声:“三殿下是觉得自己这动作做得太过娴熟,大惑不解吧?”
他点点头。
我露出几分幽怨的神色来:“小仙虽然是离光殿下的未婚妻,但三殿下从前对小仙……对小仙作了夫妻之事……”既然碧瑶要颠倒黑白,我何不就顺着她说的往下编?
岳珂既然失了忆,全然不记得过去之事,他定然只信任其妹,我与其做吃力不讨好之事,非要与碧瑶唱反调,还不如在她的谎言之上再编几句,套出岳珂这段时间的经历来,才最为重要。
果然,此言引得岳珂驻足不前,神色恍惚,眉毛皱在了一处,却仍是一副健忘的模样。
我深恨他这副模样,又爱煞了他这副模样。只觉他这般呆呆傻傻,倒也可爱的紧。我若再想法欺负上两回,那便更妙了。于是泫然欲泣:“三殿下不信青鸾,难道连自己也不信了么?”
他不知就里,只一味往我的套子里跳:“我自然是信自己的。”
我拉起裙子来,他连忙掩了双目,如今倒是规矩了许多,不若从前一般胡混了,我倒情愿他一直这般规矩下去,傻一点也不要紧。拍拍他的胳膊,嗔怪道:“三郎从前只怕青鸾钟意上了离光,外物不能缚心,却还是去求了月老,替你我二人缚上了这赤色的姻缘线。不信你来瞧。”
本来叫他一声“三郎”,内心多有忐忑,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甜蜜伤感,若他在清醒之时,听见这一声呼唤,怕要欣喜若狂了吧?但见他傻傻不知回应,心中无比失落,且瞧他反应。
岳珂将一双眼睛探出来,低头瞧了一回我腿上的红绳,又诧异道:“这婚姻缘不是只有凡人才结的吗?怎的仙子也结?”
我深情凝视他,明知他不记得,但唯愿他将来想起这一幕,还记得我的眼神,我眸中情意。温柔道:“这是三郎你专求了月老才替你我二人系的。不信你瞧瞧自己左脚腕。”
他怀疑的掀起了袍子,拉起长裤来,果然在脚腕处,隐着一条细细的红线,仿佛藏在皮肤里的一圈红色的血管一般,颜色并不太深,寻常大意,不仔细根本容易忽视。
有了这姻缘绳作证,他神色立时亲近了不少,似乎对我多了几分歉意,挠挠头,局促道:“岳珂从前莽撞,不应该冒犯了仙子,这却是岳珂的无礼无知之处,还请仙子谅解。只是岳珂前事尽忘……”
我不等他说完,目中便含了一泡泪,低低道:“三郎无须为难,青鸾只是想来瞧你一眼,瞧一眼便好!我已知如今你嫌弃青鸾乃是修罗公主,与天界势不两立,由此才生了分离之心。只是青鸾痴心不改,总想着你我相爱一场,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便作了陌路人,这才求了父王同意我前来见你一面。见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起先本是戏语,欲擒故纵之语,但说着说着不禁悲从中来,句句戳心,分明与现实无异。若岳珂一味健忘,修罗爹爹又不同意,我与他大概只能落得个黯然分手的下场罢了。
想至伤心处,那泪珠便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他见我哭得伤心,面上便有不豫的神色,我正在琢磨是不是自己在眼泪惹恼了他,他却大步上前来,将我一把搂进了怀里,闷闷道:“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我心中且喜且酸,趁势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几滴泪狠狠洒在他的衣襟之上,嗅着他怀抱里熟悉的石琼花的香味,心满意足之下暗道:这厮瞧来还未将我忘得干净,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教他魂魄这般不稳?待我求了修罗王爹爹,将他那一另魂安放在身体内,想来这健忘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良久,他领了我进屋,又细心替我拭干净了脸。拉着我坐在床着,柔声道:“青儿所说,与我从前曾有瓜葛,也做下了……做下了亲密之事。只是后来怎的又分开了?”
我不知他这话是试探还是真心想知道,又不想将从前之事细讲。其实不用我细讲,他家中之人,包括碧瑶,肯定已经讲过一个与我全然不同的版本故事来,不若避重就轻,凝眉道:“你身上佩着一个宝贝你可知道?”
昆仑镜乃上古神物,能记这魂魄所发生之事留作记忆,他日在镜中定然能够重现。是非曲直,岂用得着我说?将来有了昆仑镜,真相立见。
岳珂努力想上一回,缓缓摇头:“母妃说我从前有一块昆仑镜,只是上个月不小心丢了,是以我才这般忘事。”
我心中暗惊,岳珂魂魄不齐,这昆仑镜镇魂安神。现如今连昆仑镜都丢了,我若不能将他骗去修罗城,将那一缕魂魄续入他体内,也不知他会不会继续傻下去?
但这些猜测又不敢告诉他。如今他并不清楚这些事,我亦不能告诉他实情,唯有另行设法。于是点点头,附和道:“这镜子确实神奇,你从前老随身带着,有段时间借了给我带,你自己便有些忘事。”
那次又岂止是忘事?
简直是化作了几岁小儿,又加之摘了紫陌,被戾气所伤,傻傻作了一回小子。
他暗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垂头丧气:“我也知道自己将从前之事忘得净光。但确然不知竟然连青儿你也忘记了。真是该打该罚!”伸出手臂来,极自然便将我搂进了怀中,又拿唇轻轻亲了我的额头一下,仿佛青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
我心中渐有甜意涌上来,故意在他怀中蹭了蹭。感觉他僵硬了半边身子,呼吸渐重,终于俯下身来,狠狠将唇压在了我唇上。
我的大脑之中仿佛有千万只蜜蜂飞过一般,嗡的一声,只感觉到唇上热辣辣的。
那人亲了我,又低下头来细细将我端详:“这瞧着气色不点不太好。难道是修罗城中太过贫穷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