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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锋镝情潮(2)

夏芸肩膀摇了一摇,说:“你别骗我,下次我再也不受你的骗了。”

熊倜笑道:“我真的不骗你,你看连孤峰一剑都怕你,我更不行啦。你别生气,你在江南武林中又没露过脸,也难怪史胖子他们不知道你,要是他们看到你的武功,我担保他们要佩服得不得了。”

夏芸高兴地说:“真的吗?”

熊倜笑着说:“当然啦。”

夏芸又不好意思起来,说:“其实我也不是气他们,我只恨你,明明有一身好武功,还骗我,装出一副书生样子。”

熊倜笑着说:“我又没有跟你说过我不会武功,是你自己说我不行的呀。”

夏芸想了一想,埋头到桌子上,说:“我困死了,只想睡,你回房去吧。”

熊倜说:“你不怪我啦?”

夏芸哼了一声,伏在桌上,不再说话了。熊倜当她真要睡了,回到房里睡了。

第二天早上,史胖子一早就气呼呼地跑到熊倜的房里来,熊倜见他这么冷的天气,额上的汗珠却一颗颗往下直掉。

史胖子一进门,就说:“熊兄千万救我一救,敝镖局的九宫连环旗,昨夜竟被人拔了去,这事关系太大,小弟实在担当不起。”

熊倜惊道:“真的吗?”

史胖子说:“熊兄别开玩笑了,熊兄若不知道,还有谁人知道?”

熊倜一听,沉下脸来说道:“史兄这话却怎的讲法?”

史胖子从怀里拿出张纸条来,熊倜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要找镖旗,去问熊倜。”

字迹清秀得很。熊倜沉吟了半晌,说道:“这镖旗的事,我是实在不知道,不过我想,大约是我那朋友夏姑娘一时气愤之下,才去拿的。史兄请放心,你我一起去她房里,史兄只要稍微恭维她两句,我担保镖旗一定拿得回来。”

史胖子伸手拭去额上的汗,连声说:“这可真吓死我了。”

两人走到夏芸房里,只见夏芸正对着镜子在理头发,看见两人进来,理也不理。熊倜朝史胖子做个眼色,史胖子点了点头。

他走到夏芸身旁,一揖到地,说:“昨天史某人该死,不知道姑娘是位高人,言谈中无意得罪了,还请姑娘莫怪。”

夏芸眼角也不瞟一下,冷着脸说:“哼,史大镖头,这可不敢当,一大清早跑到我房里来,又是作揖,又是陪罪,干什么呀!”

史胖子说:“不知者不罪,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把那镖旗还给我们,不但我史胖子感激不尽,就是我们王总镖头也会亲来道谢的。”

夏芸故意噢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原来你说那旗子呀。昨天我还没有看清楚,就被贵镖局的伙计训了一顿,晚上我就到你那儿去,想借来看看,哪知道你们全睡得熟得很,我只好自己拿回来了。看了半天,实在喜欢得很,真不想还给你们,不过史大镖头既然亲自来了,我也不得不卖个面子。”

她顿了一顿,史胖子连忙道:“那真太好了,我先谢谢姑娘。”

夏芸脸一板,说道:“只是我既然拿了来,总不能就这样让你拿走呀,别人不知道,还当我怕你们呢。”

史胖子一听,急得刚擦干的汗,又往下直掉,回头求助地望着熊倜。

熊倜走过来说道:“人家既然已经来赔话了,你就还给人家吧。”

夏芸连理都不理他,兀自冷笑着说道:“要我把镖旗还给你们也不难,叫你们镖局里的总镖头亲自前来,我要和他比划比划,看看这位四仪剑客的师弟,究竟有什么本事。我若是败了,自然将镖旗双手奉还;我若是侥幸胜了,也将镖旗还给你们,不过要借你们的口传言江湖,武林中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

她越说,熊倜越觉得不像话。史胖子听了,气得浑身发抖,说道:“既然姑娘这么说,我史某人只有向上回禀。只是姑娘休怪,我史某人说句直话,像姑娘这样,就是武功再好,我史某人也不会佩服的。”

他说完掉头就走。夏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追出去,熊倜横身一拦,挡在她面前,说道:“你要干什么?”

夏芸说:“你别拦着我。”

熊倜道:“你也是的,人家……”

夏芸没等他说完,就抢着说:“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有人欺负我,你非但不帮我,还陪着别人一起气我。”

说着说着,她眼圈都红了。

熊倜叹了口气,说:“你真是小孩子脾气,其实人家也没有怎样得罪我们,你又何必这样。”

夏芸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被人家恭维了几句就帮着他们来欺负我。”

熊倜也气道:“不管就不管,像你这样的脾气,早晚总要吃大亏。”

夏芸气得流下泪来,委屈地说:“我吃亏也不关你的事,你是大英雄,大好汉,我只是不讲理的小姑娘,你别理我。”

熊倜道:“你本来就是不讲理的姑娘,可是我还没有想到你这样不讲理。”

夏芸流泪道:“你走,你走,我永远不要听你说话。”

两人越说越僵,熊倜正在气头上,听她如此说,怒道:“好,好,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谁也不要管谁。”

说完掉头就走了。

夏芸见他真的一怒而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从来都是被人百依百顺,受了这个气,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哭。

对熊倜她更恨得厉害,但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感,希望他跑回来,向自己道歉。

熊倜若真的回来,要她将镖旗还给武威镖局,她也会立刻还的。

但熊倜也是个倔强的脾气,他跑出夏芸的房里,本想一走了之,但他到底是个情种,对夏芸仍是放心不下,又怕那九宫连环剑王锡九来时,夏芸抵挡不住,吃大亏。

他闷坐在房里,想了许久,忽地房门一动,他还以为是夏芸来了,喜得赶快跑去开门,哪知进来的却是史胖子。

史胖子朝熊倜说道:“令友夏姑娘这样做,实在太任性了。她不知道镖旗被拔,乃是镖局的奇耻大辱。尤其是这九宫连环旗乃是当年武当掌教玄化真人出家前的凭信,此后代代相传,武林中都恭敬得很。此番生出这样的事来,后果实是严重得很,小弟也无法处理,只得遣人飞马回报敝镖行的王总镖头去了。小弟只希望熊兄不要插足此事,不然日后熊兄见了武当四子,也定必不好相见。”

熊倜沉吟了半晌,叹气道:“她既然这样,我也管不得了,只是她实是小孩脾气,还望史兄能看在小弟薄面,转告王总镖头,凡事请高抬贵手,不要太给她难看。”

史胖子说:“这当然,王总镖头大约日内就能赶到了,他对熊兄也是仰慕得很,你们两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倒希望日后能多亲近亲近。只要夏姑娘不认真,我想凡事都好商量。”

他停了停又皱眉道:“不过万一这事被武当山的人知道了,那些道爷虽是出家人,但一个个性如烈火,对那镖旗更是恭敬得很,若是知道镖旗被盗,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熊倜道:“这个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这天晚上,武威镖局的总镖头还没有赶来。熊倜在房里转来转去,几次想跑到夏芸房里去,劝她拿出镖旗,然后两人言归于好,但都被他男子的自尊所阻止了,虽然想做,但没有做。

夏芸也是如此。他们两人在房中各有心事,心里都被对方的影子整个盘踞了,对即将发生的后果,反而不去想了。

时约三更,客栈里的人都睡了,客栈外忽有八骑急驰而来,每匹马都跑得口角白沫横飞,想是马主因有急事赶路,也顾不得牲口。

马到客栈便倏地停住,其中一人说道:“便是这家了。”

另一人说道:“客栈里灯火俱无,想必都睡了,老赵,你去敲门吧。”

又有一个女子说道:“还敲什么门,大家一起越墙而入好了。”

那人便道:“这样也好,反正小弟现在心急得很,也顾不得这些了,老赵,你在这里看守着牲口,我们走吧。”

说完,七人几乎是同一动作,全是极快的身手,嗖的一声,从马匹上飞身而出。

七人在屋顶上,以极快的身法盘旋了一周,找到镖车停放的院子,飘然而下,全然没有一丝声音,显见俱是武林高手。

其中一人伸手敲了敲房门,那史胖子因为前夜生了事故,正自心中焦急,不能成眠,闻声急忙披衣起床,打开房门一看,不禁大喜道:“总镖头,你居然来得那么快!”

那人正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九宫连环剑王锡九,闻言说道:“我听得镖旗被拔,心里急得一塌糊涂,连夜便赶了来。”

他又说道:“我的师兄武当四子和东方堡主兄妹,恰好也在镖局,听说这镖旗乃一女子所拔,而这女子又与熊倜同行,也陪着我连夜赶来。现在废话少说,你赶快去将那女子唤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人物,竟敢拔我们武当山的镖旗。”

史胖子一听,居然惊动了这许多武林中顶尖的人物,心中也自打鼓,连忙说道:“各位先请房里坐,我马上去叫她来。”

原来自从熊倜溜出飞灵堡后,东方瑛竟哭了好几天,峨眉双小又在旁边敲边鼓,说熊倜实在如何如何不应该,一定要找他回来问个明白。

东方瑛便磨着东方灵,她一定要哥哥陪着她去寻找熊倜。东方灵心里也想找回熊倜,将自己对朱若兰的心意说明。这几日来,若兰和东方灵已情愫暗通,只不过大家都羞于启口而已。

于是东方灵这才带着东方瑛,离开飞灵堡,四处打听熊倜的下落,但熊倜这时正在流浪之中,江湖人物如何知道?

他们寻找了许久,也未打听到熊倜的下落,东方灵忽然想起,武当四子曾坚约熊倜到武当山一游,也许熊倜是到武当山去了。

于是他们兄妹二人又启程入鄂,他们走得自比熊倜要快,到了武当山,见了四仪剑客,都说不知道熊倜的下落。东方瑛便着急起来,怕熊倜遭了别人的毒手,还是武当四子极力劝慰她说熊倜一身绝技,又有谁能轻易伤得了他。

他们在武当山歇了几天,四仪剑客说要去找王锡九,他们一想王锡九坐镇鄂中,消息必然灵通,便也跟着去了。

无巧不巧,他们刚到武威镖局,那史胖子遣去送信的趟子手老赵也到了。他将在鄂城发生的事,如何如何一说,武当四子和王锡九都大怒。东方兄妹一听此事竟是熊倜同行之人所为,而且还是个女子,东方瑛比谁都生气,连夜便赶来了。

这里且说史胖子,他匆忙穿好衣服,跑去熊倜和夏芸所住的跨院,又不敲夏芸的门而去敲熊倜的,刚走到门口,熊倜已推门而出。

原来熊倜这夜也没睡,王锡九等人在房上盘旋之际,虽然绝无脚步声,但熊倜听觉异于常人,他们衣袄带风之声,已被熊倜听见,而且还听出不止一人,还俱是武林中极佳的身手。

熊倜心想:“这几人的轻功,都已登堂入室,想这鄂城小小的地方,怎会有这许多好手?一定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带人来了。”

于是他穿上衣服,果然,史胖子沉重的脚步声过来了。熊倜推门而出,说道:“是贵镖局的王总镖头到了吗?怎么还有别人呢?”

史胖子心忖:“这熊倜果然厉害,竟已知道了。”便说:“除了王总镖头之外,还有武当四子,和出尘剑客东方兄妹,果然不出所料,此事闹大了,只怕不可收拾呢!”

熊倜听说东方灵兄妹来了,也吃了一惊,他心想:“这却难办了,我若管这事不好,不管,又怎放心得下夏芸!”

他们这里的说话之声,和史胖子沉重的脚步声,也被房中的夏芸听到。她本未脱衣就寝,此时走了出来,眼角朝熊倜一瞪,冲史胖子冷冷地说:“王总镖头来得倒真快。”

熊倜走上一步,刚想说话,夏芸又说道:“听说还有别人同来,那样更好,反正不论多少人,我总一个人接住便是了。”

史胖子说道:“夏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那么就请姑娘跟着我来吧。”

夏芸望也不望熊倜一眼,跟着史胖子便走,其实她是多么希望熊倜能跟着她,保护她,她倒不是惧怕,只是渴望那一份温暖的力量罢了。

但她回头一望,熊倜并没有跟来。她强忍住眼泪,想道:“这样也好,他不来就算了,以后我永远不要见他了。”

走到院中,王锡九及东方兄妹,武当四子已站在院中。王锡九一见史胖子带着一个女子同来,就知是正主儿到了,越前几步,朗声说道:“在下便是武威镖局的王锡九,姑娘想必是雪地飘风,只是敝镖局和姑娘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姑娘为何拔了敝镖局的镖旗,还请姑娘指教。”

夏芸一看竟有那么多人站在院中,心里一横,说道:“什么也不为,我就是看不顺眼,想领教领教你的武当剑法。”

院中诸人,闻言俱大怒,心想这姑娘怎的不讲理。武当四子里,凌云子年纪最轻,才三十出头,脾气也是最躁,轻飘飘一闪身,已掠在王锡九前面,冷笑道:“原来你是想见识见识我们的武当剑法,那容易得很,只管动手便是了。”

夏芸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人,姑娘找的可不是你,你要动手,也容易得很,不过要等我先领教了姓王的高招,再来收拾你。”

她话越讲越不客气,连一向脾气最好的东方灵,闻言也作色。东方瑛见她年轻貌美,月光下看着,衣袂飘飘,竟如广寒仙子,心想:“怪不得熊倜跟她在一块儿,原来她这么美。”

东方瑛心里又妒又怒,一个箭步,蹿到前面去。夏芸又冷笑道:“你们还有多少人,干脆一齐上来吧,省得一个一个地费事。”

王锡九怒喝道:“收拾你这种黄毛丫头,还用得着别人费事?”

他盛怒之下,已不再客套了,撤出长剑,便要动手。

忽地东方灵沉声说:“王兄且慢动手,我还有几句问她。”

说着他缓步走到前面来,朝夏芸一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是江苏虎邱飞灵堡的东方灵,这是舍妹东方瑛,姑娘和武当山的纠纷,我们无权过问,更不会和姑娘动手,这请姑娘放心,只是在下却有一事请教姑娘。”

夏芸道:“什么事?”

东方灵说道:“听说姑娘和熊倜本是同伴,不知姑娘和熊倜是何关系,那熊倜现在何处,在下有些事,要和他说。”

夏芸一听熊倜,又是柳眉倒竖,恨声说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萍水相逢,一点关系也没有。”

东方灵听了,微微一愕,随即说:“这就是了。我和姑娘虽是素昧平生,不过我看姑娘也不像是个为非作歹之人,今日之事,实在错在姑娘,依我愚见,姑娘最好还是将镖旗送回,我东方灵担保武当派的道兄,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东方灵在武林之中,地位极高,故此才讲出这些话。这原是一番好意,哪知夏芸却丝毫不领情,说道:“堡主的话既然问完了,就请站过一边,我不管谁对谁错,今天是定要向武当派讨教的。”

她在熊倜那里,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现在都发泄在这里。东方灵也有些生气,微一叹气,便走开了,他知道夏芸武功再高,在武当四子手里,也讨不了好去,定要吃个大亏。

东方瑛也跟了过去,悄声说道:“那熊倜一定还在店里,你去找找嘛。”

东方灵皱眉说道:“黑夜之中,我怎能在人店中乱闯,我想他一定还不会走,我们总找得到的,你先别着急。”

这边九宫连环剑王锡九,已将剑撤在手中,转身对史胖子说道:“你去关照店家,叫住店的客人不要随便出来乱闯。”

王锡九又道:“就请姑娘亮兵刃动手,我们话也不必多说了,还是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夏芸更不答话,伸手向身边挂着的袋子一摸,摸出一团银色的圆球,她随手一抖,竟是条极长的银鞭,原来她是个女孩子,人又爱美,软兵刃不便缠在腰上,便放在身旁的镖袋里。

王锡九见她兵器已亮出,便说道:“快动手吧,看你是个姑娘,先让你三招。”

夏芸娇喝道:“谁要你让,你若不动手,我也不动手。”

王锡九喝一声:“那么小心了。”长剑一抖,挽起斗大个剑花,剑势忽地一偏,斜斜地刺向夏芸的左肩。这招是武当剑法里,最基本的一式,剑本应直点前胸,但王锡九到底是正派出身,怎能向女孩子前胸点去,故此稍稍一偏,刺向左肩。

夏芸微一倾身,掌中的银鞭,宛若灵蛇反噬,倏地活了起来,鞭头一抛一点,一招“龙卷风飞”连消带打,带起一道银芒,直找王锡九的锁腰穴,竟是“狂扬鞭法”里的绝招。

王锡九咦了一声,喝道:“你是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什么人?”

夏芸道:“谁认识萨天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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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频,女,1983年出生于山西交城,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现任杂志编辑。至今在各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一百余万字,代表作有中篇小说《同屋记》、《醉长安》、《玻璃唇》、《隐形的女人》、《凌波渡》、《菩提阱》、《铅笔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