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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挂着十字架跳舞的天王和诸弟们(1)

杨秀清看中了天王府女人朱九妹俩,借作天父传言,把她俩夺过来侍奉枕席,还把这事写进了《天父下凡诏书》

太平天国是典型的人治。

在太平天国,它的中央政府机构,实际上就是几个王府,在前期主要的是东王府,还有天王府、北王府、翼王府。东王主持,裁决国家大小事宜,东王府,就是总理军国事务的最高权力机构,内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每部有编号尚书十二人,一度还设有东殿丞相。后期就是天王府。

它是因人而治。缺乏文化的农民是不可能运用法制、健全法制的。

天王是最高政治领袖。但他是“临朝不临政”。

真正实际的领袖是杨秀清。此情此事,路人皆知。杨秀清决定军事、政治措施,以至刑赏生杀,官员升迁。洪秀全只是画诺而已。

杨秀清地位特高,当时规定天王府里,外臣不得进去就宴,能进去的只有三个人,杨秀清和韦昌辉、石达开,后来格外恩准了一个秦日纲。他们在洪秀全跟前的礼仪是,杨秀清可以昂立,韦、石等必须跪下。

杨秀清从不跪洪秀全的,他可以立在案前与天王对话。

但是如果是杨秀清扮演起天父下凡时,洪秀全就得乖乖地跪下,而且还必须是听任假扮天父的杨秀清申斥、谩骂,甚至打屁股,打了后还得恭奉假天父回天。

杨秀清不学无术,经常无是生非或小题大作,有时心血来潮时,突然会从天王府召来洪秀全训话。他钦当众施以人格侮辱,打击这位天父第二子的“二兄”,抬高自己的威信和声誉。

太平天国钦定官书《天父下凡诏书》,其实就是东王在世间的最高指示,其中不少是针对天王的。

很典型的一个故事是杨秀清竟然抢夺天王府女官。

1853年12月,杨秀清看中了天王府的两个女官朱九妹两姐妹,要想弄到东王府去做侍奉枕席,可是朱九妹俩也服侍天王,估计也是天王未编号的女人。直接去讨,不方便,于是诡计多端的杨秀清,就以洪秀全打骂女官为藉口,假托天父下凡严加教育。这天夜里,当杨秀清坐的朝天金舆抬进朝门的时候,天王早已得到奏报,三步并两步赶出二朝门前来迎接,杨秀清装作天父附身怒问:“秀全!你有过错,你知道么?”洪秀全慌忙跪下,同韦昌辉及朝官一齐答说:“小子知错,求天父开恩教育。”假天父大声吆喝:“你知道有错,即杖四十!”韦昌辉等俯伏在地,一齐哭求说;“求天父开恩,赦宥我主应得的责罚,小子等愿代天王受杖。”洪秀全说:“各弟不得逆天父圣旨,天父天恩教导你们二兄,自当受责罚。”假天父见洪秀全诚惶诚恐地屈服了,就改变了口气,故作姿态地说:“你既然认错,我就不再杖打。现在我要嘱咐你,女官石汀兰、杨长妹当使她们各至天府与国宗一体安享天福,无庸协理天事;朱九妹两大小前亦有功,亦准她们居王府安享天福,其余的事都由清胞向你奏知。”洪秀全只有照办,从天王府放出杨长妹、石汀兰和朱九妹姐妹,此中杨长妹是东王本家姐妹、石汀兰是翼王家族,到王府享福不过是陪衬,而真正的目的是掠取朱氏姐妹,让她俩住进东王府充作东王妻子群。

杨秀清假天父传言巧取豪夺洪秀全的女人,这出斜插花把戏也演得太荒唐、太出格。其实,他那所谓借天父传言故事,稍有点文化的人就不会相信,只是为了既得利益,勉为其难而已。他还自以为得计,把它写进《天父下凡诏书》,刊刻传布,让人人都知道他的威风,他的权威。恶事传千里,更多的人却骗不了。时人有诗写道:

“惊传天父来凡间,或言天王府中有巾帼,当予东王侍枕席,否则天王笞四百”。(《金陵癸甲新乐府》)

杨秀清仗着天父的名义欺凌天王,经常无端生事,简直不把天王放在眼里。1855年8月有一天深夜,已是打三更了,杨秀清装作天父下凡,由侍卫抬到天王府,因夜深朝门紧闭数重,洪秀全从梦中听得通报,不得不起身整装,稍稍迟延迎候,假天父就翻着白眼大发脾气,说:“为什么久还不开朝门?真该打!”这时,天王赶到,见假天父大怒,急忙跪奏说:“求天父恩赦小子迟延之罪。”杨秀清深更半夜来到天王府,并非是传达或发布有关重大军政事宜,而仅是向天王第二号妻子谈话。吩咐她要谨慎为天王挑选其他妻子事。他经常用假天父传言,直接干涉、安排天王府内宫事,训斥之后,向天王示意:“凡事尔若想不到,宜与尔清弟商酌为可。”意思是天王行事,事无巨细,其中包括夫妻间私事最后都还得由杨秀清作决定,方能实行。

堂堂一国之主的天王陛下,在假天父东王面前像煞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处处要接受似保姆的老弟开导、教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洪秀全当然心中明白,也很为愤懑。可是现在是杨秀清巧妙地接过他所编造天父下凡故事,也真个是无可奈何。

洪秀全在进入天京的几年,因为全由杨秀清当家作主,他也乐得逍遥自在,尽力追求享受,醉心于安富尊荣。初进天京,四郊多垒,硝烟正浓,清江北江南两大营坐踞大江南北。洪秀全却大兴土木,建造金碧辉煌的天王府,动用天京全部工匠,还嫌不足,又从扬州、镇江等处招聘和解押成批成群工匠,每天操作民工一万多人,拆毁民房万余间。所建的天王府周围十余里,墙高几丈,有内外两重。半年完竣,十分壮丽,不料没有几天,一场火灾,烧个精光。

天王当然不甘于此,第二年重建,更加奢丽、高大,四面黄墙,上涂金箔,高二丈多,厚四尺,内外两重,外重称太阳城;内重称金龙殿,雕琢精巧,饰以黄金,绘以五彩,庭柱皆是参天大木制作,用朱漆蟠龙,鸱吻用鎏金,门窗用绸缎裱糊,墙壁用泥金粉画,以大理石屏铺地。至于府里摆设更见奢侈,仅从攻占的扬州,一次就用十几艘大船装运来几十个大玉瓶,几百件玉盒玉碗、大理石屏及古董玩艺。天王府聚集了太平军各占领区送来的精品,因此民间传说天王府“金银如海”,确非谬语。

天王就住在天京安逸的宫殿里。

傅善祥很高傲,仰仗有点学问,看不起从广西来的老干部,说他们“狗屁不通”

统治阶级思想是统治思想,农耕社会的中国农民戴盆观天,缺乏自己应有的创造思维,而艳羡于传统文化和制度,喜欢模仿,如开科取士。

长期以来,学界多有人说,开科取士是表现了太平天国广招贤能、收纳人才,重视知识分子。

文为时而作,那时候,当旧式农民起义被说得过红的时代,以农民为主体的太平天国被作了不切实际的涂抹、阿谀,它什么都是好的。同样出自封建社会的开科取士,他朝都一概否定,而由此移植、照搬的太平天国却予以极大肯定,说是“太平天国仅利用它的形式,却不袭其内容和作法”。

这是不确切的。

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太平天国领袖非常热衷于科举取士,他们与唐宋以来诸王朝开科并无多大实质分歧。太平天国科举有乡试、县试、郡试、省试和国家级考试,有文科也有武科。

在天京内讧前几年,太平天国就创造性发明国家级考试一年四次,大面积地超产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时人有诗为证:“八月号东试,十月号天试,正月及二月,北试翼试又相继,六阅月耳四状元,唾手功名太容易,一称元,二称次(谓一甲二甲为元甲次甲),传胪以下皆翰林,会元以下皆进士(三甲第一为会元)。翰林之职同将军,进士之职同监军,文经武纬何多人?君不见鼎足觥觥庆盍簪,云泥瞬息判升沉,去年县试逐童子,强壮犹未青一衿。”(《金陵癸甲新乐府·点状元》)

此处所谓国家级的四次考试,就是十月初一幼主洪天贵福生日举办的“天试”;八月东王生日举办的“东试”:六月北王生日举办的“北试”和二月翼王生日举办的“翼试”。原定“天试”是十二月天王生日举办,洪秀全为早日昭示儿子的当然接班人而改日子的。

国就是家,以生日选拔人才,似乎过于别致。

太平天国开科,为求应试者多多益善,不论出身、门第,且极大限度放宽考试尺度,以全方位多层次网罗。可是应者寥寥,门可罗雀。1853年在天京举办首届东试时,就敲锣打鼓号召和下令士子先期十天赴诏命衙报名,但到了考试前夕,应试者不到五十人,于是只得延期十天,鸣钲传令不参加考试的杀头;为能保证应试人数。扩大应试面,凡朝中军中位居指挥级以下的官员,也鼓励前来参加考试,这是因为考中状元可授职指挥,其余也可晋级授将军、总制,它也是升官进阶一条途径。但届期应试的士子和官员仍不到三百人。很多受孔孟熏陶的读书人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太平天国科举,也造就了一代文化,出现若干风流人物,其中最最出名的就有所谓的刘状元和傅善祥。

刘状元可能是文化人物。1853年12月,太平天国初占武昌,开科取士,先行出告示,有“家有应试者不杀”一条。结果凡应试者均及第,仅湖北兴国州(阳新)得第者就有三百余人。其中状元刘某就是兴国州人。洪秀全接见刘状元,与谈军国大事、天下形势,发现他确是人才,赐金舆黄盖,坐十六人肩抬的黄紫绸缎大轿,游街三天,并在小别山下建高台,请刘状元登台演说太平军驱逐清人,重兴明祚,吊民伐罪,自今以往,士民不得再垂辫胡服,听讲者大受感动,多有痛哭流涕的。

这段故事,见辛亥革命前夕同盟会员刘成禺《太平天国战史》。太平天国在武昌期间短促,领袖忙于聚粮、选女和准备行军出征,时间紧迫,实不容得有半点时间开科取士,且兴国州当时仍为清军控制,不可能前来应试。它其实是资产阶级革命党人借编造太平天国故事宣传反清舆论;虽是作伪,却也为后来者形象思维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太平天国在拜上帝会期间,宣传世间男女都是上帝的子女,在朝中王府中也设有各级女官,因此有开设女科传说。有两部伪书《盾鼻随闻录》、《江南春梦庵笔记》,编造了太平天国在天京有女试,所谓“令女百长逐馆搜查,凡识字女子概令考试”。还编造了女状元傅善祥其人其事,二十世纪初宣传太平天国男女平等,傅善祥也出了名,她被誉为中华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女状元,此后写太平天国题材的戏剧、电影、小说等,几乎都有情切切、意绵绵的傅善祥形象塑造。

傅善祥确有其人,但她不是女状元,太平天国也从未开女科,当然也不可能产生女状元。太平天国进入南京后,就取消民间家庭,实行军事编排,男女分行,把妇女送进女营和绣锦营,女营成员要参加日常体力劳动,有时也要做些莫名其妙的杂务,如不折不扣地执行东王命令,在天京城里大张旗鼓地捉老鼠、消灭臭虫。另外就是保证向天王和诸王府输送女人。女营大总管蒙得恩的一大任务就是选女,每当诸王生日,就得送美女百余人;再精选绝品的十五名分送,每次送天王、东王各六美,北王两美,翼王一美;也有是送进王府当簿书,簿书就是女秘书。当时很有些识字的妙龄少女送进王府当女簿书的,如名士、人口学者汪士铎之女,傅善祥也是其中之一。

傅善祥确有些文才。据时人记载,“有傅善祥者,金陵人,二十余岁,自恃其才。东王闻之,选人伪府,凡贼文书,皆归批判,颇当贼意”(《金陵癸甲纪事略》)。太平天国最高指示《天父圣旨》也出现有傅善祥,但傅善祥写作“伏善祥”。从此篇圣旨颁发的日期,她至迟在1854年3月就当东王贴身小秘(内簿书)了。圣旨开篇详细记录了假天父杨秀清和傅善祥的问答:傅善祥遵假天父命,写了“千古英雄不得除,流传全仗笥中书”,然后又作了解释,说是“天父鸿恩,命将千古流传之书,不可毁弃;又有圣旨,凡系真心忠正的臣僚传述,总要留下也”(《天父天兄圣旨》),由此受到假天父称赞。看来,这位傅姑娘颇能解人心意,能获得东王九千岁欢心。傅善祥因此很高傲,仰仗有点学问,看不起从广西来的老干部,说他们“狗屁不通”。野史笔记因此还编造了她与洪宣娇为献媚杨东王争风吃醋。也有说她得罪人过多,以至杨秀清也不好办,借口她夜晚吸旱烟犯律,发配女馆;旋又迎回,此后更加宠任,并允许可随意进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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