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夜色之下,四周静寂无人,偶有风声传来,如同人在轻声低语。突然之间,一个红点隐隐闪过,随后一丝光亮陡然窜起。隐匿在梧桐树内废弃的第九楼原本应该四下寂静,不见半丝人烟,可此刻竟然有一个短发的小巧女生小心翼翼地在楼梯上走着。
“咚——咚——咚!”漆黑的夜中忽然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在整个楼内回响,因为第九楼的空旷,这声音显得更加的突兀,就仿佛有人正在慢慢地走着楼梯,而那个人此刻应该正在女生的身后。
女生一人闯入这禁忌之地,本就有些惴惴不安,此刻更是浑身发抖,她苍白着脸色,怔了半晌,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慢慢地转过身,希冀着是哪个同学在进行恶作剧,特意想吓吓她。
第九楼废弃已久,许多日光灯早就已经报废,只有部分还微弱地亮着,这还是她来这里时打开的。即使今天是新月,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女生回望身后的楼梯,转角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却可以确定的是整个第九楼除了她再无任何人,更不用说有人来做恶作剧了。
也就是说这个脚步声根本不可能是人发出来的!
女生怔怔地站在原地,往日关于第九楼的一些传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阵寒意自她的脚底扬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恐惧让她几乎迈不动步子,可耳边那带着强烈的旋律感的脚步声却还是不停地响着,一下一下几乎要将她的身心击垮。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不知名的东西出现在女生面前,她下意识地就想惨叫出声,可却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老人说过不可以惊动那些未知的东西的,不然的话就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
可是那个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逃也不行。女生双腿犹在发颤,她却不得不鼓起全部的勇气转过身、移动步伐,没命地跑了起来,前面是那个东西,那么就走后门!
落魅的每幢教学楼都应该是有前后两个门的!
绕过空荡的实验室,女生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尖萦绕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可是她不敢停不敢看,身后那个东西马上就要追上她了,很快就会追上了,她不跑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
女生的脚步越来越快,可身后的脚步声也是如影随形,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很快便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到了另一边的楼梯口,迅速地跑下去,空荡的第九楼中只剩下跑步声在不断地回响,女生只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喘息声,她顿时惨叫一声,脚下不稳,迅速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但是这一滚却让女生迅速地跑到了第一层,身后那东西似乎没来的及追上,脚步声渐渐有淡去远离的趋势,女生轻轻舒了口气,正想爬起来却觉得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看情况似乎是滚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
女生死死地咬了咬牙,单身撑着地面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随后一瘸一拐地往出口走去,她没有时间在这里等同学来救她,她在这里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慢慢地移到出口处,眼前的玻璃门紧闭着,女生却是满脸欣喜,她伸出手正想拉开玻璃门,却觉得手下一片粘稠,但是她已经无法再去思考自己手上到底沾染了什么。
透明的玻璃门外梧桐树轻轻摇曳,而在这婆娑的树影中,她竟然看见一个人的身影慢慢显现,真的是显现,从最开始的无到现在的有,而且按照玻璃门上的景象,那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的身后!
微弱的楼道口,苍白着脸的女生,黑漆漆的人影。
女生整个人都不停地瑟瑟发抖,僵在玻璃门上的手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她看见身后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朝着自己慢慢伸出了手,干枯似无骨的手从那全黑的袖口中缓缓伸出,极慢极慢地搭上她的肩,于此同时一阵低压的哭泣声从第九楼各个角落响起,无处不在的哭声凄厉绝望,一声一声都落到女生的耳中,将她的希望击得粉碎。
女生逃避似的想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耳朵,可低头的那一刹那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整扇玻璃门上竟然都布满了鲜血,就好像有人死在这上面一样。
女生惊恐地抬起头,一颗泛白的眼珠猛地贴近女生的脸,从眼眶中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女生脸上,同时搭在女生肩上的手慢慢用力,冰冷的身体慢慢贴近女生的背,一股强大的力道迫使女生的视线离开那眼珠转向身后。
“啊!”
夏日蝉鸣,丝丝炎热夹杂在风中袭面而来,带来的不只是暖意,更是一种燥热。
可就是这样一个夏日,夏伊绪却无端觉得心凉至极,她手拉着一只小小的黑色箱子,身上一袭绣着简洁花纹的黑衣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更为单薄,仿佛下一秒这人便会摇摇欲坠地倒下,而最为显眼的却是她左袖上别着的一朵白花。
白色的花,黑色的衣,无声地唱着一曲葬歌。
夏时的梧桐花期已至,淡黄绿色的花开满枝桠,随着那一阵阵的风轻轻摇晃,花与花相碰之间似是低语,无端让人觉得心静,而伊绪所在的梧桐市便是以这几乎家家种植的梧桐而命名。
多年未回,梧桐市和伊绪记忆中的模样已恍然不同,就连她眼前这曾经的家也变得异常陌生,不过也许这陌生感只是因为她离开时不过是个孩子,再回来却不再懵懂无知,更何况这个地方若是没有那个人,她也许永远不会再踏入这一步。
手慢慢的向前伸去,只听得“吱呀”一声,未锁的门慢慢在伊绪手下缓缓向后退去。可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伊绪恍然觉得天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无端地觉得有不止一个人从她的身侧经过。
一个接着一个,甚至其中还有一个人碰触到了她的手臂,带来的刻骨的寒意让伊绪忍不住发颤。
这种感觉就好像书中描写的那样:她身边陆陆续续走过了不少鬼魂!可眼前这一座她曾经住了十年的洋楼怎么可能会出现鬼呢?应该说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
伊绪暗笑自己太过紧张,举步便走进了昔日的家,黑暗骤然笼罩而来,多日未见光的屋子透露出一股死寂的阴冷,若不是耳边传来的滴答的流水声和微弱的哭泣声,伊绪真的会以为这里早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皱着眉再次往前一步,伊绪眯着眼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眼前的黑暗,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已经迅速地朝她冲过来,力道之大一下子将伊绪扑倒在地,而那个女子也趁势将大半个身子压在伊绪身上,双手更是死死掐着伊绪的肩。
酒红色的长发散落到伊绪的胸前,从女子身上传来的浓重的酒气让伊绪忍不住想要呕吐,她稍稍用了下力,想要将自己身上的女子推开,却发现女子不仅没离开反而抱的越发紧。
“小绪,小绪,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妈妈的。”女子用力地抱紧伊绪,哭泣声夹杂着一种欣喜疯狂让伊绪更是深深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这人开口,她根本不会想到昔日温柔可人、神采飞扬、顾盼之间皆可夺去男人心神的母亲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幅憔悴颓废的模样,果真是物是人非、再见已是陌路么?
仰躺在地板上,伊绪身上的女子还在欣喜地诉说着,可伊绪的心却如身处冰窖一般一点点再次凉了下去,即使多年未见,有时候夜里惊醒,她还是会希望有妈妈安慰自己。
可如今看来这人恐怕早就已经不记得世上除了一个小绪之外还有一个伊伊!
无尽的悲哀刹那间笼罩了伊绪,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良久,她才淡淡地开口:“妈,我不是小绪,我是伊伊。”
她不是夏心绪,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是!她从来都不是那个被众人期待的夏心绪,可若是可以她倒想替那人承受如今的一切,那个人明明一点都不该死。
空洞的眸子忽然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伊绪抽了抽鼻子,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连带着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起来,可就在这明灭之中,伊绪忽然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天花板上会映出一个不存在的身影?按照这座洋楼的设计,大厅正上方是透明的镜子,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们如今的样子,也就是那里出现的应该是她和凌柔,穿着黑衣的她和凌柔。
可为什么镜子的她穿的却是一身白裙?不对!镜子里的人不是她!伊绪几乎是一瞬间就推掉了自己的想法,因为镜子里映出的那个人是过耳的短发,而她自己应该是及腰的长发。
若说镜子里的人是她倒不如说是……
“姐姐?”疑惑地喃喃自语,本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却让压在她上方的凌柔一怔,她猛地直起身随后摇摇晃晃地盯了伊绪半晌,最后竟然发疯似的掐住了伊绪的脖子,通红着双眼恶狠狠地说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凌柔疯狂地问着,伊绪除了难受之外竟是一言不发,她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看见对方冲着她微微一笑。本该死去的姐姐突然出现在镜子里并且对着自己微笑,伊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害怕还是欣喜,总之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伊伊,欢迎回来。”她看见镜子里的人笑容滟滟,然后轻启唇对着她缓缓说着。
是欢迎回来呢!离开这个家这么久,离开她这么久,终归还是走回了原地,这大概就是可以称之为归宿的地方吧。
伊绪不顾掐着自己越发用力的凌柔,不管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只是慢慢地微笑起来,然后低声地冲着眼前的人幽幽地开口:“我回来了。”
一句话让原本还疯狂的凌柔一下子怔住了,她的双手还掐在伊绪的脖子上,可却无法再用力半分,她定定地看着伊绪,半晌后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不过片刻她已经趴在伊绪的身上泣不成声。
“我回来了,妈妈。”她多么想听小绪开口说这一句话,她等了那么久却再也听不到女儿的话,她最为宝贝的女儿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因为她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死在了一场莫名的意外之中,徒留下一具倒在血泊中冰冷的尸体。